【序】
    “爱过”。想表达的是“爱”，然而重点在“过”。
    但其实我并不矫情，生活里也不效仿什么狗血剧情，只是每每想起“爱过”这两个字，思绪就回到了那个年头。
    【一】
    事情都该从相遇说起。我与夭羽的相遇，是在校门口的车站。
    那天是二零零九年初中开学的第一天，我和周围的同学都还未熟络，放学后就独自一人到车站等车。人群之中的夭羽并不引人注目，微胖、黝黑、又带着点痞气，因为发禁剃了平头而带着鸭舌帽，却让他显得更挫了。注意到他的原因，是因为只有他和我一样，一直坐到五四北才下车。那个时候，住在城郊的人并不多。
    一个星期左右，我们在公交车上遇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但由于陌生，谁都没有挑明对方的存在。直到有天和班上另一个同学，也是他的小学同学一起坐车时，经过同学的介绍，才和他真正意义上的认识。
    “你好，我叫江晨。”
    “我是夭羽。”
    【二】
    我们认识的第一天，就有种臭味相投的感觉。我们喜欢听同样的歌，吃同样的东西，有着同样的生活习惯，坐着同样的公车。也是这一天开始，我们便约好了每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回家。
    每天早晨，我都会把闹钟调早半小时，那时候我没手机，就用家里电话打给夭羽叫他起床，然后到车站等他一起上学。每天晚上放学，他都要跑去打篮球，我从小就low，没有体育细胞，只能无聊的在班上等他打完来找我，然后一起回家。
    这样形影不离，让我开始觉得我需要陪伴，因为我讨厌孤单。
    有人开玩笑说我俩是一对，他不回复，就笑。我问他：“你不怕别人说你是GAY吗？”，他不回复，还是笑。
    【三】
    那时候有个女生和我玩的很近，就称这个女生为“Q小姐”。
    Q小姐是母亲同事的女儿，从小就和我来往密切，可以用发小形容了。我一直把她当作朋友看待，她那大姐大的性格，也像是我的姐姐。到了初中，和Q分到了同一所学校，也不知碰巧还是缘分，几乎每天上学放学都能偶遇到她，她也毫无小女子般的矜持，看见我就扯着个乌鸦嗓从大老远跟我打招呼，飞速跑过来和我聊天。我渐渐发觉她出现在我的生活中的频率日益增多，也渐渐的融入了我和夭羽的生活圈子里来。
    那时候夭羽闲着就会拿我和她来开涮，说我和Q是两小冤家，整天打打闹闹待在一起，明明互相喜欢还不在一起。
    【四】
    开学没过多久，关于我和Q的绯闻就在校园里慢慢传开了。我觉得我只是把Q当成好朋友，平时的交往中更没有什么会让人误会的行为，无缘无故怎么会传起我和她的绯闻？
    然而无风不起浪，没过几天，Q就私下把我约出来说话。
    “江晨，我喜欢你。”
    “你开什么玩笑…我只把你当朋友。”
    “没事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
    “哦…”
    我被尴尬的气氛给捆绑住了，然而Q却发挥了她的女汉本性，不以为然地在旁边偷笑着，走近拍了拍我的肩膀。
    “知道了还傻站在那里干嘛，去上课啦。”
    “但是，我不会喜欢你的…”
    “喜不喜欢无所谓。”
    【五】
    将视线回到我和夭羽身上。
    开学的三个月里，我几乎每天都与夭羽一起上学打闹，有什么事情都与对方分享。平时上学，早晨来不及在家里吃早晨，就一起买个面包，两盒牛奶，在路上你一口我一口的啃着一块面包。周末没事做就约着到对方的家里做作业、打牌、聊天。
    所谓“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时间久了，不免会衍生出对他的好感。
    突然有一次，夭羽问我。
    “江晨啊，我听说你是gay，真的假的。”
    “干嘛突然问这个！”
    “没啊，我看你和Q暧昧了那么久都没动静，就想问问。”
    “如果遇到女神，我就是直男。如果遇到男神，我就是gay！哈哈~”
    “有病…”
    我怎么敢承认是gay呢？何况我喜欢的人，正是眼前的这个好兄弟。
    有时候望向夭羽的时候，会想着，要是夭羽也能喜欢我，那该多好。但是我现在只能默默的喜欢着他。
    【六】
    夭羽虽然年龄上比我小半年，但是看上去却比我成熟、果敢。
    初一那段时期，离异的父母为了我的抚养费吵得不可开交，被殃及心情的我成天也闷闷不乐的。更倒霉的是，一日早晨，心不在焉半梦半醒的我在下楼的时候摔折了腿。老妈带我去治疗包扎，使劲埋怨我不小心。然而我往后的生活出行，却是由夭羽承包了。
    夭羽每天早晨都会早早的到我家门口等我，扶我下楼，然后陪着我慢慢挪行到车站，等车上学。放学后他也放弃了他挚爱的篮球，早早的搀扶着我回家。
    我和他说过好几次，其实我一个人是可以应付过来的。但是夭羽却执意要照顾我，他说：
    “下个楼你都会摔成这样，要是我不看着你，你到时候摔成植物人了怎么办。”
    夭羽虽然好心，但他那毒舌就是吐不出什么好话。碍于他那么勤勤恳恳地照顾着我，我也不好意思回嘴了。
    那天放学。夭羽送我回家，到楼下，我就让他先回去了，我说我一个人可以上楼的。夭羽不放心地一直在后面看着，我实在急了，无法忍受被他这样当三级残障一样的照顾着，就三言两语把他轰走了。
    到了家门口，听到家里传出了母亲尖锐的嗓音。母亲又阔着嗓门为了我的抚养费和父亲争执着，心里像被刺卡住了一样的难受，于是不想回家，就在楼梯的过道里坐着低头发呆。
    大约过了五分钟，忽然有双大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我抬头一看是夭羽。不等我开口说话，夭羽就迅速掰开一块巧克力塞到我的嘴里。
    “你以前和我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巧克力就可以变好。吃完了就赶紧回家。”
    我使劲嚼了几口巧克力，马上咽下，开口问到：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夭羽又拍了拍我的头。
    “因为你是病人，我要保护你。”
    忽然，我的泪水像止不住的洪水猛兽夺眶而出，藏在心中的委屈和难过都打开了阀门。我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却又不想让夭羽看见我一个大男生哭起来的丑样子，使劲的别过身子。夭羽却把我扭了过来，轻轻的抱住我，拍着我的背。他什么话都没说，但是那一刻，我觉得这世上只有他最了解我。
    那也是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说要保护我。
    【七】
    那时候业余时间还十分充足，闲着没事就开始学吉他。花了小几百买了个练手吉他，学的都是些曾轶可啊陈绮贞的歌，简单，上手快。学成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改编了一首歌的歌词，写给他的。歌词里写了暗恋的时候心情就像暖阳，炽热然而又不敢触碰。写好后，我把歌词放在了空间日志里，不过没好意思告诉夭羽这是要给他的。
    多日后，夭羽到我家来玩，丢给了我一个优盘，和我说里面有些照片，叫我帮他拷出来上传一下。我打开电脑后，夭羽说他要去烧水喝，叫我自己帮他弄一下就好，说完便起身走出了书房。我打开优盘，却发现里面有两个文档，一个是“相片”，另一个的文件名竟是我写的那首歌的歌名。但是那时候胆小的要死，也不懂脑子到底搭错了哪根筋，竟然很安分的拷了相片，没打开那个文件夹。
    夭羽过了十分钟左右才进来，我早就拷完照片开始玩游戏了。他将给我泡好的柠檬水放在桌上，问我：
    “优盘里的东西都帮我弄好了？”
    “对。”
    夭羽神情疑惑的看了看我，然而我却专心致志在我的游戏里，夭羽见我这样也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百般无聊的坐着看我玩了一会儿游戏，就说自己不舒服，想回家休息了。
    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那文件夹里到底有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我没有打开那个文件夹。但是我还能记得那首歌的词。
    “曾经一起生活的我们，搭过一辆辆公车。”
    “我怕我会爱上谁，忍着”
    【八】
    寒假到来，夭羽和Q都回各自的老家过春节了，就我一个人待在福州过着没人玩耍、吃了睡睡了吃、网游与电视相伴的日子。
    夭羽回到老家，却好是愉快。每天和小伙伴们打牌、放炮、打麻将，不亦乐乎。加上他在老家的网络不好，夭羽几天才会和我联系一次。好几次和他聊天，我都说我觉得自己过的无所事事浑浑噩噩，就好像是守寡的老女人一样。夭羽都会连发好几个奸笑的表情，然后说道。“江妃别急，等朕回京后，好好宠幸你。”
    即便是习惯了他出言不逊的嘴脸，还是被恶心到发了好几个呕吐的表情给他。然后就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慢慢消磨着无聊又孤单的寒假。
    终于，临近开学。夭羽回来的那天，我就迫不及待的偷偷跑去火车北站接他，夭羽见到我的时候也一点都不惊讶，就好像我本来就和他约好了会来接他。
    我上前帮他拿过行李，问道：
    “你爸妈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他们要再待几天，我怕你太想我了，就先回来了。”
    “恶不恶心！你是gay吧！”
    “哈哈哈你才是。”
    【九】
    开学不久，便迎来了情人节。
    情人节这天，关于我喜欢Q的传闻便愈演愈烈了。甚至“我追Q已经有半年了。”“情人节我发短信向Q表白。”“放学后我把她带到后操场强吻她。”之类种种都出现了。
    传闻流传没多久，我便收到夭羽的信息。
    “听说你和Q告白了？不错啊。”
    “放你妈狗屁。”
    我忍不住去问班上的同学，他们是从哪里听来这些传闻的。答案却令人惊悚。这些日益恶心的话语，全是Q自己告诉我的朋友们的。
    我气哄哄的跑到Q的班上找到Q，不顾周围人的疑惑一把将她拽起，连拖带跑的将她带到鲜有人来的阶梯教室。
    我气愤地问她：
    “你编造我和你的故事，扰乱我的生活，你到底什么意思？”
    她却委屈的回答：
    “我是真的喜欢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在乎我，我错了吗？”
    “请你滚出我的生活！”
    “滚？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叫我滚？我喜欢你有错吗？我希望给你幸福给你所有我能给的！而你呢？你一次次拒绝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对夭羽的感情吗？你是个男生啊！你总是要成家立业生儿育女的！你知道同性恋有多恶吗？你对得起你爸妈吗？”
    我气的发抖，拽住Q的衣领，大声吼到：
    “你给我闭嘴！我就是同性恋！我就是喜欢他！你满意了吧！”
    Q再也接不上我的话，无力的搀扶着桌子哭泣。平时看上去精明坚强的她，此刻却显得格外柔弱与神伤。她低着头，肩膀不停**着，眼神却瞪大的盯着我，好似一个绝望的黑洞，要将我一起带走。
    然而我，在一顿咆哮之后，泪水也早已浸湿了眼眶，死命咬紧着不断抖动的下唇，松开了拽着的Q，无神的望向地面。
    时间仿佛沉默了一个世纪，当我从崩溃的精神中挣脱出来，抬起了头，拿出纸巾递给了Q。
    “别哭了，以后别再和我有任何来往了。好吗？”
    Q接过了纸，一句话也没说，在原地顿了一会儿，转头走了。
    【十】
    当天晚上，夭羽把我约出来吃宵夜。他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盒，塞进了我的怀里。
    “这是什么？”
    “情人节礼物啊，自己打开就知道。”
    我急切又佯装淡定地拆开了包装，里面是一个有两手掌大的爱心形状的棒棒糖。
    这个棒棒糖曾经在夭羽的家中见过，当初这样的物件在福州并不多见，也很难买到。夭羽曾说这棒棒糖他是在上海买的，一直舍不得吃，就放在家里当饰品摆着。我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得瑟感，也有种莫名的欣喜。
    “你送我这个干嘛？真的是情人节礼物啊？”
    他笑了笑。
    “没啊，听说你和Q告白了，送你个礼物庆祝一下。要是你想借花献佛，我也不介意。”
    夭羽的话还没说完，我便拿着棒棒糖，将左手抬高，一松手，让糖垂直坠落，摔得粉碎。
    夭羽根本没反应过来，刚刚说话时嘴角的笑容还凝固着，眼神却变得慌张与低沉。
    我也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了，什么话都没说，只顾着慌忙的转身往家的方向跑。身后的他，默默的捡起地上的糖。
    在那一晚，他随着夜幕街灯，开始渐渐的从我身后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