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四十七章 梦醒时分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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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邢恺早早便醒来,轻手轻脚下了地,生怕惊醒姥姥。推开舅舅房间的门,只见晨曦中的舅舅额头仍布着细密的汗珠,被子已经退至胸下。邢恺想给他盖好被子,翟靖醒了。
    “邢恺,几点了?我浑身都湿透了,怎么这么热,别给我盖这么严实。”翟靖揉揉眼睛。
    “你可算好了,一晚上又发烧又说梦话,吓得我跟姥姥差点打120。”邢恺摸摸翟靖的身子,已感觉到了潮湿后的清凉,“再睡会儿吧。”
    “6点多了吧。我想洗个澡,像睡了几天几夜。”翟靖坐起身,让邢恺拉开窗帘。
    “用温水擦擦吧,刚好,别又反复,最好晚上再洗。”姥姥已站在了门前,“肚子饿了吧,我去做早点,你们赶紧洗漱。”
    “这一晚上,一个梦接一个梦,上山下海的,累得要死,醒了倒觉着轻松了。你们要是把我卖了,都不知道。”翟靖无比安详。
    邢恺看着眼前惹人怜爱的舅舅,不禁想起了姜明亮,这个时候他真该来。昨晚上姜伯伯发来的信息要是放在别人身上还好,对于他们二人根本就属于不疼不痒的。想问舅舅是否给姜伯伯打个电话,话到嘴边又咽下。
    翟靖收拾好自己,坐到餐桌前,一看全是自己想吃的:小米粥茶鸡蛋酱豆腐,还有妈妈亲手蒸的小花卷。实在等不了邢恺了,自己先吃了起来,妈妈只是坐在一旁看着。“您也吃啊。”翟靖意识到什么。
    “你吃吧,我一会儿喝碗小米粥就行。”
    翟靖点点头。
    接到邢恺打来的电话,我先是一怔,随即接听:“姜伯伯,你今天有时间吗?”
    我:“怎么啦,邢恺,是不是你舅舅——”
    邢恺:“我舅舅昨天从台湾回来就一直发烧,到今天早晨才好一点。他一晚上做梦都在喊你的名字。昨晚上的信息也是我替他回的,我一直等你的电话,实在憋不住了,我现在在楼道里偷着给你打电话。你今天要是不能过来,明天周一就更没时间了。”
    我昨天下午才从青岛回到天津,临睡前给翟靖发了条信息,没想到当时他回复得那么及时,竟然连用好几个谢谢,也是因为懒得动,就没多想,却原来另有因由。赶紧安慰邢恺:“我一会儿到,你早就该给我打电话,臭小子,一会儿见。”
    邢恺嘿嘿一笑:“你可千万别说是我给你打的电话,舅舅会不高兴的。我得进屋了。一会儿见。”
    我说:“明白。”
    撂下电话,我跟工程师请了假,换下工作服,出门拦了辆出租车直奔翟靖家。忐忑的心,无心于一路的经过。在小区门口买了一大兜苹果,钻进他家所在的楼栋门蹬蹬蹬跑上楼,站在门前稳定好自己的情绪才敲响他家的门。是邢恺,我们相视一笑。我的突然出现让正坐在沙发上的伯母翟靖都是一怔。伯母已经迎过来,热情地拉住我的手:“快坐。那天走那么早,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你妈妈还好吧。又花钱。”未等翟靖开口,邢恺把我推至翟靖跟前坐下。
    “真没想到你会来。”翟靖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邢恺。
    我一把抓住翟靖的手:“你好吗?”翟靖触电般推开我的手,赶紧站起身,他示意进卧室说话。我跟在他身边。伯母正从厨房端着水出来,翟靖接过杯子。一进门,我赶紧接过杯子放在桌上,还未回过身,翟靖一下子便贴在我身后,我紧紧抓住他箍在我胸前的手:“告诉我,你好了吗?明明不舒服还让邢恺给我发信息报平安。”我分开他的手,转过身,四目相对。
    “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翟靖什么都不想说,只想安静地享受这熟悉的怀抱,轻轻靠在我肩上,脸埋进了我的劲窝儿,他的额头已清凉,我的心终于安稳下来。
    “竟说傻话。我们离得这么近,想嘛时候见都可以。”我以为他认定我结婚后就不会再有时间。
    “让我好好看看你,做梦都梦见你不愿牵我的手,凭我怎么抓都抓不住你。”翟靖已记不清是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还是在自己家的床上做的梦,所有梦中的影像都已模糊。
    “我在呢,随便你看。”我不觉用力搂紧他,也许这样可以给他力量。
    翟靖又在不住的抖着,手指轻轻游过我脸上每一寸肌肤,仿佛那手指也有了记忆功能:“还喜欢我吗,明亮哥?”
    “当然啦,别胡思乱想了。”我侧过脸又被他晶莹的目光所迷惑,“我昨天下午才从青岛回来。22号晚上在青岛看电视知道了苏花公路的塌方事故,给你打电话,联系不上。昨晚上发信息,你回复平安无事,我也没多想。苏花公路是你每次台湾之行的必经之路,是不是你从那过看到了什么?怎么一点精神也没有?”
    “已经都过去了,不要再提苏花公路。”翟靖的手摩挲着我的脸颊耳廓,我不敢再迎向他那痴迷的眼神,喜欢他的人都会陨落其中。他已捧住我的脸,我已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想分开些,被他一下子逼到墙上,而我们的唇已深深粘在一起。我第一次没有丝毫地拒绝,如果这样能让你恢复往日的精气神,我可以坚持;如果这样能让你彻底忘记不愿被人提及的苏花公路,我情愿依从;如果这样能让你重新坚强重新积蓄力量,我试着接受。脸颊已红润起来的翟靖开始亲吻我的脖颈,我实在受不了他那身体的贴近与躁动。
    “好啦,我们坐下说说话吧,一会儿伯母邢恺迈进屋,太不成样子了。哪有兄弟这么着的。听话。”我想整理一下衣服,却被翟靖强制着脱下了西服外套,贴身的无领长袖T恤已被他拽出了多半下摆。
    “又不是没让我看过,至于捂这么严实吗。”他想笑,又不敢太张扬。说着,他又伸进我的两臂之下搂住我,“就这么抱着,我不闹了。”他不时咬住我的肩,我真真拿他没法。
    我们相拥,无言地感知着对方的体温,屋里安静得只剩下我们的心跳声。许久,翟靖轻声说:“颖姐认识你才五个月就能成为你的新娘,我们16年前就认识了,却只能是兄弟,不甘。”
    “如果不是春节的海南之行遇到你,也许我到今天都不敢想象会跟一个男人拥抱接吻睡一张床。十几岁时都是玩笑,谁会当真。现在我们都已经是三十一二的人了,不能再开那种玩笑了。”我想让他坐下,他就是不依。
    “那我每次这样对你,你是在忍受煎熬吗?你不想让我伤心,所以你在坚持,是这样吗?”他还是不依不饶的口气。
    “只有你能让我接受,永远不会再有第二个。我想让你快乐地生活,想让你从我这得到力量。”我们双双陶醉于温暖的氛围中。
    “也许是我太贪了,你的拥抱你的吻对于我来说已经是最大的给予。我永远不会怪明亮哥,虽然你没有一个晚上主动过。没有人能替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这样的怀抱要成永远该有多好,翟靖贪婪地享受着此时此刻的美好。
    “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完美,我只是普通人。你肯定会遇到可以牵手一生的人,要相信自己。”我不想再让他继续这个话题。
    “我已不再苛求,我曾经深深爱着的人选择了结婚,我一生中最亲最近最崇拜的兄长却只属于女人,这就是我十年来的情感经历,到头来一无所获。我还是我自己,而你们都出双入对。谁的手在等着我去牵?”翟靖的手在寻找着我的手,掌心相对十指相扣,然后引我的手背贴在了他的脸上,“牵手就是这么简单,却只能是一时,你告诉我,今后我还能再牵你的手吗?”他甩开我的手紧紧搂住我的脖颈,脸颊再次亲密在一起。
    “我已经答应你,来生我们在一起,今生我们已经错过了。夫妻之外是兄弟。”我极力安慰着他,接着说,“我们之间牵手拥抱永远都可以。”
    翟靖摇摇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我:“你不用违心地答应什么,你属于颖姐,我不会与颖姐抢一个男人。就算你能背着她有轻微的不忠,我也不愿背负心灵上的债,我无以偿还。最重要的是你在我心中的形象,我宁可远离,也不会去破坏掉。”他缓缓坐在床上,像在自言自语,“那些失踪的人到现在还没有消息,72小时了,其实那个都不愿面对的结果迟早要被公布。我的同行才26岁,花一样的年龄。我一直在想,如果换做是我,早已葬身鱼腹,那就应了你说的:去无踪!除了妈妈姐姐邢恺,谁还会为我流泪。孤独地来与去,从生到死,已经注定。汗出了,泪流了,我已从噩梦中彻底醒来。我现在能平安地活着,是最重要的。”翟靖的泪是为自己,更是为那些魂归苏花的遇难者。
    我从纸盒中抽出纸巾递给他,他擦拭着两颊。我说:“到厅里坐会儿吧,邢恺还不知怎么想呢——这俩大男人有嘛话说,说起来没完没了。”我笑笑。
    “他爱怎么想,随他。他早就怀疑我跟你关系不正常。他要是知道我这样对你,肯定会说我傻——明明知道人家快要结婚了,还飞蛾扑火地喜欢。”翟靖让我看看他的脸是否还有什么异常,我摇摇头。
    二人走出房间。
    当我准备离开翟靖家的时候,伯母说:“你就是福星,你这一来呀,翟靖全好了,以后得常来。”邢恺只是站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我们。翟靖非要穿衣服送我,被我按在沙发上,他打发邢恺送我到车站,邢恺动作倒快,迅速换好鞋。
    一出楼门口,邢恺开口了:“姜伯伯真的要结婚了?”
    “是啊,这还有假?”我莫名其妙地看看他。
    “那我舅舅怎么办?”他止住了脚步。
    我先是一怔:“什么怎么办?”仿佛他窥见了我们的隐私似的。
    “他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你跟他关系最好,可以说是除我们家人之外最亲近的人。以后,姜伯伯就不会有太多时间陪舅舅了。他太孤单。我姥姥我妈妈托人给他介绍了好多女友,都没谈成。我看他是喜欢姜伯伯,可姜伯伯不喜欢我舅舅,我舅舅好可怜。”邢恺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我。
    我惊出一身冷汗,拉着他拐过一栋楼,止住了脚步:“你说的什么嘛,我让你弄糊涂了。”
    “姜伯伯明明也喜欢我舅舅,却不敢面对他。要我看,他这辈子是不想结婚了。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估计他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所以他可怜。”邢恺始终一本正经。
    我一时语塞,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邢恺,你很聪明,有些事瞒不过你的眼睛。我和你舅舅之间很清白,我一直拿他当兄弟,我希望他快乐。可是,有些事我帮不了他,我又不想伤害他,也许就让你误会了。兄弟间的那种喜欢,很正常。你舅舅很善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肯定会找到自己的归宿。成人间总会有些秘密,你也希望舅舅快乐地生活,对吗?”
    “嗯。我真希望你能和我舅舅在一起,也许是我误会了。你不要怪我,你跟我舅舅一样都是好人。”邢恺搔搔头发。
    “无论你看到听到了什么,应该跟过去一样尊重舅舅,他的心里很苦。拿他当朋友吧。”我捶了他一拳。
    “会的,你放心吧。我琢磨着,我妈妈也知道了舅舅的秘密,只有我姥姥不知道。”邢恺皱皱眉头。
    “姥姥年岁大了,身体还不好,禁不起太多事情,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让她知道。”我微笑着说。
    “嗯,我明白。你就是我舅舅的定心丸,以后有空要常来。”邢恺眨巴着眼睛。
    “会的,有事就打电话,千万别客气。”我拍拍他的肩,“你回吧,告诉你舅,我已经上车了。”
    直到我拐出小区门口,邢恺才回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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