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 暧昧(2)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756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当夜,我哥给我打了语音。那次春节见了面之后,我们一直在网上保持着联系。一开始我多少有些膈应他,毕竟我们年龄相差有些悬殊;再来,我们在此之前从未谋面,我性子也不大外向,对除了父母和陈方陵之外的人都很少会有过多的交流。后头等到我们真正聊上了之后我才晓得一个爹生的孩子果然是有基因遗传的。我们在很多方面都有共同语言。
我同我哥用极为恶劣的语气吐槽了陈方陵近期的种种怪异之处,并且添油加醋地在某些细节上着重指出了他的不可理喻。其实事情远没有我说的这般复杂,且我同陈方陵之间的友谊的小船也并非真的说翻就翻了。就算他玩《守望先锋》时用半藏躲在阴处打死我八十次,我也不会打他,只会骂他一声“套路”。所以我刻意夸大了些事实的同时,也在心里下意识的给他道歉。
但这完全不能构成我不骂他的理由。也许我同陈方陵的确是有股子孽缘,我很明显地发觉自己自己不晓得什么时候开始中了一种不说陈方陵几句坏话就吃不下、睡不着的毒。这种毒每天每日侵蚀着我,如同将我包裹进去的护理液一样,我不知道这种感觉到底荼毒了多久,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根本无法对此罢休。
“你现在处境很危险啊年轻人。实在不行你就报警吧。”
我哥神情尤为凝重,每一个从他嘴里吐出的字都不大像是在同我打趣。
“啊?为什么?”
“这人……感觉有点变态……你自己小心点。”
“……”
我抬眼看看他,眼中尽是尴尬和窘迫,这会儿却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清楚。
“哥啊……”我说,“其实……也没这么夸张啦……”
他双手放到脸跟前,露出双眼,一脸深意看着我。活脱脱就是一个再世的碇源堂。他幽幽道:“我愚蠢的第弟啊,你要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讲究基本法的。”
“哥,你别突然膜啊,我慌。”
“只想让你知道这世界上各种人都是有的。”
我没有作答,心中涌起一股想赎罪,把自己叙述中夸大事实的部分解释清楚的冲动。我说:“啊……可能是我刚刚讲的有点过了,其实他这人……也没有这么……呃,变态?”
我哥点点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大概……也就是某些地方……让我感觉有点……暧昧?”我说。
他“嗯”了一声,语气堪比当我得知英国脱离欧盟时那种略感惊讶的样子。
“第弟啊,”他说,“你难道是……”
“放屁,我怎么可能是基佬!”我说。当时我颇为激动,甚至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但仔细回过去想想,我根本不晓得为什么自己要这么激动。
“好好,你别激动,别激动。”我哥一副哄小孩的语气朝我说。
我啧嘴:“怎么一个个都拿我当小孩子哄。”
“哦哟,”我哥像是一个捕捉到了野生超梦的神奇宝贝训练师一样,突然兴致极高地感叹了一声,“你说的一个个也包括你那个朋友?”
我点头:“对啊,他真的……拿我当小孩子。”
我哥的眼神变得稍许复杂了些。“但是你似乎并没有觉得这个哪里不对?”他问我。
“……”
我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转移了话题。我哥十分体谅我地没有再扯回那话题上头。
从那之后有一个多星期我都没有主动跑去找陈方陵。陈方陵也十分“识相”地没有来找我,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有和我通过。大概他自己也觉得他那种暧昧的腔调有些不大对劲吧。我总是这么想着。我想过给他发个微信、qq什么的寒暄一下,但每次一回想起我哥那着实微妙到有些毛骨悚然的态度,我总是有些失意,以至于完全搞不清自己到底想要和陈方陵说些什么。于是便只好作罢。
大约又过了两三个星期,我终于给陈方陵发了一句问候过去。
“你还好吗?还活着吗?”
我如是写道。
两个钟头之后,陈方陵终于回话:“半生不死。”
我回了一个问号过去。
他写道:“我以为你会主动过来找我的,结果……哎,感觉身体被掏空。”
“那你怎么不来找我?”
“我在想之前是不是表现的有点gay,把你吓到了。”
我看着这条些许答非所问了些的回答,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要回复什么过去。
良久,陈方陵又给我发了消息:“季枫,有件事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说。”
该说该说。只要问了“该不该说”那后头也不要管接的是什么话,反正皆是些肯定很重要的东西。
“你说吧。”我回道。
陈方陵这趟没有接话了。我十分在意他到底想要讲些什么,在意到甚至想要打电话过去直面的问话了。但我控制住了此般冲动,非常从容地从客厅里拎了一袋薯片,开始看《全职猎人》了。就像当年突然开始等待起富坚义博更新的《全职猎人》厨一样,我等待陈方陵的回复等待到开始骚动不安起来了。这种感觉却令我自己也不可言喻。
又过了几尚,我越发捉急了。我不晓得自己看进了些什么,也不晓得小杰他们到底现在在哪里、他们又要和西索发生什么神奇的剧情了。我满脑子都是些零散的思绪,什么我哥怀疑我是基佬、什么陈方陵极为暧昧的态度、什么陈方陵说到一半没有说完的东西、什么我现在如同心存悸动的少女一样焦躁不安……
我关了视频,抓了一把薯片放进嘴里。对街的剃头店里这时放了许嵩的《素颜》。我面无表情听了女声唱了几句表示自己惋惜初恋的词,心中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这歌快要放完的时候,陈方陵总算是给了我点音讯。他打了电话过来,但是当我接起后他一句话都没说。
“傻逼,不要浪费话费。”我说。
对面一片杂音,不像是挂掉了的样子。
我又说:“你说话。”
“嗯……”
陈方陵像是为了洗清自己在刻意搞一出小孩子的恶作剧的嫌疑一般,如是发出了一个单音节。
他不语,我也不语了。气氛沉寂了许久。随后,当我打算挂断时,陈方陵突然说话了。
“你没有女朋友吧?”他问。
“要是有,那一定是在电脑屏幕里的那种。”
“如果我是那种你会喜欢吗?”
“哪种?”
“萝莉型的,不对,你好像喜欢御姐多一点?那就御姐型的吧。”
“兄弟,你什么意思啊到底。”
“如果我是个女的你会喜欢我吗?”
“如果你是女的我一定就追你了。”
“那如果是现在这样呢?”
“……”
“那我能追你吗?”
“……”
夭寿了,我似乎被毒奶了一口。
我想起几周前的夜里,我坐在同样的位置上十分激动地为自己的性取向辩驳。
“陈方陵,”我说,“你认真的吗?”
他沉默片刻,说:“你听着呢?”
这趟换作我沉默了。
对街的剃头店又放了一遍《素颜》。后头,每次我听到有人在放、或是在唱这歌,我总会想起这段沉默。那时的我虽然未经世事,却已经渐渐了解一些朋友以上的关系,但我依旧不是很了解人与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只知道自己心里仿佛是被春风拂面一般,被撩动了些许。也许那段沉默代表了我最“素颜”的时期,不画扮熟的眼线,不用抹匀粉底液,一点也不加掩饰,就那么赤裸裸、青涩涩的,甚至不晓得自己这样到底是好看还是难看。
待到歌要放完了,我突然向自己承认了一点:有种名为“初恋”的情愫已经滋生了,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在我没有察觉的时候一点一点吞噬了我。
陈方陵大概是听我没有回话,于是“喂”了两声。
我回过神,发现在我向自己坦白的这段时间里,秒钟多走了三五圈。
“我他妈的想打自己。”我说。
“嗯?”
“来,我告诉你一个不可描述的秘密”我说,“我的初恋对象是个男的。”
“哪个男的?”
“神经病啊,你觉得是哪个。”我说。
我听到电话那头有人“嗤嗤”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