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6838  更新时间:16-02-29 2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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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醒的极晚,因为昨晚的痛饮,头晕的厉害,我撑着胳膊坐起身,君颜端了盆水走进来,我擦了脸,问了时辰,君颜答已经是下午了,“掌门一早就吩咐下来要收拾东西,说是要回去了,我瞧着三公子睡得熟,让他们先走了,等三公子醒了再走。”
    我点了点头,任他为我穿上衣服,脸颊蹭在他腋窝上,抬起头来。
    “君颜……你的眼……”
    “怎么了?”他回过头来,长发扫在我被上。
    没有冷香。我眨眨眼,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你的眼,什么时候变成棕色了?”
    以前他的眼底,有成片的墨绿蔓延而上。
    君颜微微一笑,握住我的手,“再过一个多月,便是三公子的生日了,三公子想要什么?”
    我摇摇头,其实跟你在一起,就已经很好了,从不敢奢求什么。
    “三公子十七岁的生日一定要好好办才好,不如就交给我吧。”他站起身来,“走吧,不然天黑前就到不了歇脚处了。”
    不一日进了襄阳城。
    隐隐约约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我掀起帘子往外看去。
    火,冲天而起的火!
    我本能的张嘴呼救,却一个字也喊不出。
    因为我发现,燃烧着的,是泉剑山庄,我的家。
    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被大火所吞噬。
    一张张光鲜的面孔浮现:温和的大哥,俏丽的二姐,
    我尖叫一声,从车窗跳了下去,发疯一样直奔山庄。
    旗子被人用剑刺出好几个窟窿,匾额已烧得焦黑,落在地上,泉字被捣得稀烂,四个血淋淋的大字涂在地上:败剑山庄!
    我的心一下子吊了起来,快步冲进山庄。
    满目疮痍,满池断壁,满地鲜血,满地碎尸。
    爹、大哥、大嫂、二姐、云壁,被缚死了双手跪在那里。
    四名女子背对着我站着,一紫衣男子负手立在他们面前,我认得他是惑影晔身边的人,渺尘教副教主,狼腾。
    “这么快,便轮到泉剑山庄了?”我的声音嘶哑的可怕,一步步走近狼腾,手中长剑出鞘!
    渺尘教创立以来,已先后灭了不少小门派,爹为此十分忧心,我从未想到他们竟敢动泉剑山庄。
    银光忽闪,只听吭吭吭吭四声,他掌中精钢剑已抵住我下颚,“蝼蚁撼树,自不量力,本教先拿你开刀!”
    “且慢!”蓝衣女子站出,“教主说过,晟析只擒不杀,副教是要违背教主的意思么?”
    狼腾阴阴一笑,“那教主打算怎么处置其他人?”
    “泉剑山庄,鸡犬不留。”
    “很好,”他点点头,“除了晟析,杀。”
    我看到二姐被身后的红衣女子手中长鞭勒的脸色发紫,眼珠越瞪越大,最后啪的一声掉下来。
    我看到云璧的腰被三个男人活生生折断。
    我看到大嫂被拦腰劈开,鲜血溅了我满脸。
    我看到爹的头被白衣女子手中长剑劈成两瓣。
    我站在原地,冷的彻头彻尾。
    胸口有什么在不住的翻腾,我大吼一声,向前猛的一撞。
    狼腾吃了一惊,慌忙撤手,左手变掌,夹带着风声击在我胸口。
    整个身子被抛到半空中重重的落下,口中鲜血狂喷。
    “活捉他,别让他跑了。”
    他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右手向后用力一捣,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把狼腾撞了出去。
    趁这个空隙,左脚点地,凌空跃起,飞快掠出门去。
    “哎,你们听说了吗?泉剑山庄一夜之间给渺尘教教挑了,那把火烧了一夜,半座山头都给染红了。”
    “那泉剑山庄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怎么说挑就给挑了?”
    “听说呀,晟家上下被杀的一干二净,连五岳剑派的大奶奶都没放过,这下五岳剑派蜀中唐门跟渺尘教的梁子结大了,不过那三少爷倒是命大的很,外面人都说……”
    “说什么?”
    “说是他甘心做了教主的男宠,趁机溜了出去。”
    “哈,我还道名门正派出君子,原来也会出这种乐意被男人上的小贱人,简直是给晟剑锋丢人!要是那是我儿子,老子老早就一把掐死他了,小骚货!”
    我闭了闭眼睛,拿出仅有的几块铜板买了个馒头,转身就走。
    只是一夜之间,那些光鲜亮丽的面容,都不在了,就在几个月前,二姐还让我带几匹彩锦回来。
    我回来了,可是你们,却不在了。
    胸膛剧烈起伏,口腔内有什么东西翻腾个不停,我深吸几口气,逃出来已经几天了,一直都在盲目地走着,要去哪里,要找什么人,一点头绪都没有。
    只是疯了般向前走,我知道我现在一定很狼狈
    “啊!”一块石子砸在脚踝上,失力很久的身体终于倒了下去,身后传来一群孩子的笑声。
    “哈哈!打中了!”“快滚吧,小乞丐!”
    我咬咬唇,胸腔间骤然轰鸣,眼前阵阵发黑。
    蓦地看到腕间系的绸带,君颜……君颜?
    神经瞬间清明得很,自从那日起就没见过君颜,他如今怎么样了?是不是落在那群人手里了?我会武功都尚且不敌他们,更何况他……?
    拳头慢慢攥紧,一点点撑起身子。
    我必须回去一趟,我必须把君颜带出来。
    我已经失去了家人,不能再失去他了。
    我要回去……
    远远看到一个人影立在山庄门前,白色里衣,墨绿长衫。
    他转过身来看到我,怔了许久,“小析……?”
    我踉跄着跑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脸。
    温热的,代表君颜的生命。
    “幸好……幸好你没事……”
    嘴唇干裂,我几乎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喉头一甜,一大口血喷了出来,看着面前人惊慌的神情,我慢慢闭上了眼睛。
    一滴,两滴,三滴。
    有水珠落在我唇上。
    我感到有软软的东西覆上我的唇,有温热的液体涌入,我贪婪的吮吸着,头依旧涨的厉害,胃疼却因着那温热缓解些许。
    再次睁开眼,入目便是一棵葱绿葱绿的文竹,安静的放置在对面案上。
    我认得,这是我的房间。
    君颜静静地坐在床边,微阖着眸子。
    伸出手指,细细描摹他的面容。
    喉间似有东西堵着一般,艰难的出声,“君颜……”
    细长的眸子睁了开来,他对我微微一笑,笑中几多苦涩,“小析,你醒了。”
    嘴唇动了动,其实我一直是个爱哭的人,也一直在强迫自己不哭,可是现在面对他的面容,强撑了许久的神经终于崩溃。
    黛眉蹙起,他轻轻把我拥入怀中,拍拍我的肩头,“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摇摇头,泪水已浸湿他的肩窝,“我的家没了,我的家人都死了……君颜……”
    他似乎动了下,声音霍然低沉,“如果我说,我能为你报仇呢?”
    我苦笑一声,对方是三十六路邪教之首的渺尘教,而我们这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他的声音越发低沉,“如果我说,我不止能为你报仇,还能护你一生一世呢?”
    我摇头,再摇头。
    他似乎是笑了下,“你看看我的脸。”
    我被问的迷迷糊糊,挣出他的怀抱。
    神祇。
    这是我在看到他面容时唯一的想法。
    细长明媚的眸子,高高的鼻梁,尖尖的下巴,肤如白玉,长眉似黛,面如冠玉,目似朗星,付粉何郎,玉山倾倒。
    面上身上疤痕通通消失不见,整张脸完美到让人窒息。
    指尖颤抖着抚向他的面颊,“君颜,你……你的脸……”
    他浅浅一笑,似蜻蜓浮过水面的流光,“叫我晔。”
    梦境与现实重合,我迷茫的看着他。
    “般君颜只是一个代称,作为你家仆的代称,我真正的名字,叫惑影晔。渺尘教教主,惑影晔。”
    渺尘教……教主……?
    狼腾的刀疤脸在我脑中晃过,是他,是他!
    是他灭掉我泉剑山庄,是他下令杀了我的家人!
    指甲攥入掌中,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原来,他靠近我,只是为了名门正派的消息;原来,他靠近我,只是为了把十六大门派各个击破……
    “原来,是这个样子啊……”我咧开嘴,冲他绽放我自认为最完美的笑,“君颜,君颜,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如果你没有脸上这些疤该多好,可是现在没有了,疤痕没有了,我的君颜,也没有了……”
    鲜血顺着唇角滴下,溅开一朵朵血花。
    惑影晔的脸,有一瞬间慌乱,“你在说什么?先歇歇吧,你的身体很弱。”
    我颤悠悠的起身,鲜血兀自流淌,我微笑着望向他,“一觉醒来,我看不到我的君颜了,你把我的君颜弄到哪里去了?你是不是也把他杀了?我……我要找君颜,我要出去找君颜……”
    每踏出一步,周身的力气便似被抽出一分,终究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他快步上前把我拥在怀中,“我就是君颜,君颜就是我,有什么区别么?”
    他的眼中,再没有半分温柔。
    于他来讲,冷酷、决绝,才是他应有的代名词。
    “君颜,会对我温柔的笑,君颜,会放我任性淘气,君颜……咳咳,君颜……不会伤害我……”
    我闭了眼,任泪水肆虐。
    君颜,你曾经说,结发为夫妻,生死两不移。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的生死两不移了。
    那么,无论如何,我都要为你报仇,尽管我的举止,在他面前是那么的可笑。
    我仍想为你最后试一次。
    我喜欢的,是你。
    掌中默默运起爹教我的内功心法,霍然睁眼,拳掌如破风般击在他胸口!
    大抵他也没想到我会突然对他动手,或者说料到了没反应过来,竟生生受了我这两拳,脸色变了一变,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我边咳边笑,终于,我为你报仇了……君颜……再抱抱我,好不好?……
    小腹传来钻心的痛楚,我感到温热的液体一点点流出我的体外。
    仿佛又回到了当日的华山,当日的北街,我掀起君颜的面纱,吻了他。
    一瞬间的快乐,却铸成了一生的痛苦。
    我活该。
    依稀看到君颜来到我身边,说这一切都是场梦。
    我在他怀里哭了个稀里哗啦,他却笑着将我推下华山玉女峰。
    万劫不复,真真正正的万劫不复。
    我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躺在一间铺陈华美的室内,身边站着那蓝衣女子,“你醒了?”
    没有半分感情的声音。
    “惑影晔呢?我要见他。”
    “教主数月未归,现在在处理教中事务。”
    门外传来几个少年的嬉笑声,“怎么?我听说又来了个新少爷?就住在这锦园?咱们几个去瞧个鲜儿,如何?”
    “快别了,我听绿袖说过,这锦园是独新少爷一个人住的,碧砌姐姐都被安排到这里伺候他了。”
    “啧,谁家的少爷这么大的面子,我倒真想开开眼了。”
    “教主一回来就不见人影,绿袖还说在处理教内事务,我看啊,八成在跟这新少爷云雨吧!”这话语一出,其余少年咯咯笑出声。
    “褚少爷,你伺候教主最久,也是教主最疼的,先下来了个新的,到时候教主把你忘了也说不定。”
    “不如就先去给他个下马威,让他警着点神。”
    被叫做褚少爷的人开口,声音清亮,“还是不要在这里了,传到教主耳中不好,我们去那边放风筝玩吧。”
    大抵是他在这群人里说了算,几个少年都散了。
    我望向蓝衣女子,“四大护法中的碧砌姑娘,呵,那败类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碧砌皱了皱眉头,一言不发。
    胸口火辣辣的痛,我捂住胸口,低吟一声。
    碧砌看都不看我就走了出去,不多时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往床头一放,“喝了。”
    我哪里还有力气?刚把碗抬起,手哆哆嗦嗦,怎么也端不住,一不小心洒了一床的药汁。
    碧砌抿了抿唇,看了我一眼,快步走出去,回来时身后跟了两个人。
    一个是勒死我二姐的白衣女子,一个是身着水绿色衣衫的大眼睛女孩,约莫十二三岁,她手上托着一碗药。
    碧砌朝着我抬了抬下巴,白衣女子点了点头,接过药就往我嘴里灌。
    “咳咳,咳咳,”猝不及防间被呛到好几口,我狼狈的抹了把脸。
    “紫霄,你轻着些,别把他弄死了。”碧砌说弄死了三个字的时候,神情平淡自若,好像在处理一件杂物。
    白衣女子顿了顿,“教主说,不计一切代价让他喝药,我只是奉命行事。”眼神竟比碧砌冷了十倍。
    绿衫女子同情的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那个败类呢?我要见他!”几乎是吼叫出声,我愤怒的看着三大护法,眼中仿佛要滴出血来。
    “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去做这些无用功,你见了教主,又能怎样?”
    又能怎样,又能怎样。
    是啊,我见了他,又能怎样?
    杀了他为家人报仇么?我打不过他,甚至打不过他身边的四大护法和狼腾。
    那么我见了他有什么用?能挽回家人的性命么?
    他身边的人果然厉害,一针见血,一语中的。
    心烦意乱到没胃口,晚饭也不想吃,但仍是被紫霄抓住猛灌了一碗粥进去,顺便丢给我一句:“教主晚上会来。”便出去了。
    果然不到一个钟头,惑影晔便来了,见到他的那一刻,我竟有些愣神。
    脚上是绿鹦毛短靴,身着墨绿金丝穿蟒百蝶长袍,美若冠玉的脸上只在鼻尖有粒浅棕色的胎记,米粒大小,蛇眼半睁半闭,眼底是成片的墨绿。
    黑色长发用丝绸束在胸前,腕上却带着一圈火红的链子。
    光芒万丈。
    他坐到我床边,带着脸上倨傲的神情。
    “听说你不肯吃饭?”他居高临下的笑,笑的极为邪气。
    实在不喜欢他这目中无人唯我独尊的模样,我把头转到一边,紧紧闭上眼睛。
    他坐了下来,口中唱歌般的念叨着:“君颜,若是你脸上没有这些疤痕,该有多好。现在它们都没了,你怎么又不愿意看了?”
    胸口的火一下被点燃,我怒视着他的眼睛:“不仅不愿看,我还想在它上面划个千刀万刀,撕成一片一片去喂狗!”
    “啪”
    脸上火辣辣的挨了一巴掌。
    惑影晔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那一瞬间我看到他眼中浮上一层杀气,他却深吸几口气,又叹道:“小析,你变成这样,真是本座不愿看到的。”
    呵,好笑了,是你把我逼成这样的,却说你不愿看到?
    你真是最适合做戏子的人。
    “你到底要折磨我到几时?为什么不干脆把我杀了?”
    他的脸突然贴了上来:“这只是一个开始,你是个不错的玩物,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杀了呢?”
    我至今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他曾为我塑造的天堂,或是炼狱。
    惑影晔复出的消息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而我对此却一无所知。
    这日可以下床走动了,绿袖(这是我觉得渺尘教中最有人情味的人,赤练我还没见过)便扶着我出了屋子,在院中散步。
    六月,仲夏烈日,花开时节。
    院中精心栽培了不少名贵花种,墙上却爬满了地锦。
    根连根,茎连茎,即使死去也不会分开。
    “地锦,是教主最喜欢的植物。”绿袖轻声说道,脸上一抹绯红。
    “他那种败类也会有喜欢的东西?”
    绿袖脸色微沉,“晟公子,你不许这么说我们教主。”
    “呵,他那败类做了什么事儿,让你们这么维护他?”
    “教主对谁好对谁不好,不需要我们说,我只知道一句话,我们教主算白认得了你!”
    “这话你可说错了,他不是白认得了我,而是根本就不该认得我!”
    绿袖气的面色铁青,刚要还口,就听到一个令人厌恶的声音叹道:“小析,都几天了,你的性子怎么还是这样,没有半分改变,本座可是会生气的哦。”
    又是这败类!
    我厌恶的转过头去,惑影晔正靠着一棵树站着,浓黑的长发直垂到腰际,衣带系的很松,雪白有力的胸膛半隐半露,蛇眼眯成细细的一条缝,整个人像只慵懒高贵的猫。
    绿袖的脸又一次红了,她向惑影晔行了礼,便走出院子。
    惑影晔摇摇的走到我身边,伸手搭住我的肩膀,我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味,不由皱起眉头。
    至少在他还是般君颜的时候,是滴酒不沾的。
    般君颜,般君颜,每每提到这个名字,心便痛了一份。
    才知道有些刻骨的痛是麻木不了的,有些铭心的伤是愈合不了的。
    实在不愿看他这副模样,我皱起眉头,把头扭了过去。
    “为什么皱着眉头?难道本座入不了你的眼?”他猛地扳住我的下巴逼我面对着他,一字一顿:“败剑山庄的三少爷,晟析。”
    “你这个……混蛋!”最后二字一出,双拳如破星般击出,直逼惑影晔胸口。
    四两拨千斤,他只用了一只手便握住了我全部的攻击,轻轻一推,我便如断线木偶般倒在地上。
    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便离开了园子。
    晚上惑影晔没有来,我却见到了据说一直跟随在惑影晔身边,几乎成了惑影晔身体一部分的大护法赤练。
    本以为赤练会与碧砌她们一般大,见了面才知道她竟已经有四十二岁了,比那大魔头还大二十二岁。
    端庄美丽,冷若冰霜。
    “教主让我过来传话。”一身红裳的赤练在桌边坐了下来,“不会有下次了。”
    我皱了下眉头,没听明白。
    什么不会有下次了?是他不会给我第二次出手机会,还是他不会再来找我了?
    赤练又道:“晟析公子,请你明白你现在的处境,教主从不会容忍一个活人对他如此恶劣。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教主的底线,有意义吗?”
    不会容忍一个活人对他恶劣?对他恶劣的人都已经死了么?
    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好像千万只蚂蚁在脊背上爬一样,心凉成一片。
    又想到了爹的死,大哥的死,大嫂的死,二姐的死。
    赤练说他对我好?是啊,是对我挺好的。
    让我成为孤儿,把我囚禁起来,呵,我是不是该谢谢他?
    我问赤练。
    赤练冷笑道:“你也不用谢,我只知道他素日用在你身上的心是用错了。”
    “那么请你转告他,不必再对我用心了。”
    他的“心意”,我实在受不起。
    赤练挑挑眉,却没有发怒,年纪大的人果然定性好么?
    但我此时恨不得她一掌杀了我。
    “晟公子,你想死也不必拖我下水,不要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
    她站起身来,没有看我一眼便向门口走去。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
    杀了赤练!杀了她我就能出去了!
    赤练蓦地站住,回头,“教主是让我来传话的,不是让我来当靶子的。”
    一话未完,她已到了我身前,两只手抓住我的肩膀用力一折——
    我以为我的胳膊断了。
    却有一道绿光闪过,深深钉入后面的墙壁中。
    一枚绿色飞镖。
    绿袖的声音同时响起,“赤练姐姐,教主让你去找两个人。”
    她不计较,赤练也当没发生过,“去找谁?”
    “沈香主和丘祈文。”
    赤练的下唇顶了顶上唇,有一瞬间的犹豫,“哪个丘祈文?”
    “哪里还有两个丘祈文呢?”
    “但那丘祈文常隐于山林之中,有时甚至扮成动物,又从哪里找起?”
    “要是容易找,还用得着派大护法你去么?”绿袖抄起手来,笑嘻嘻的望着赤练。
    赤练面色一凝,仿佛是想到了什么,“难道……”
    绿袖摇摇头,“哪能呢?赤练姐别多想,还是快些出发吧。”
    等赤练走了,绿袖笑着指着自己的鼻尖,“这次是我救了你,要怎么谢我?”
    我沉了沉脸,没理她。
    绿袖倒也不在乎,大咧咧的往我床上一坐,“看你前阵子不吃饭不吃药那样,我还以为你熬不过几天了,没想到竟好了。”
    “你很希望我死?”没等她说话,我又道,“那个败类很希望我死,所以我不会如他的意,我要好好活着,然后一分分割掉他的肉,挖出他的心,看看他的心是什么做的,看看他的心是什么颜色!”一通话吼完,我已气喘吁吁,站立不稳。
    绿袖快步走到我身边扶住我,“晟公子,你就当真这样恨教主?”
    “岂止是恨,我恨不得杀了他!”眼泪不听使唤的滚落出来,砸在地上。
    绿袖拿手帕揩干眼泪,“一点都不像个男人,都多大了还哭鼻子。”
    语气像极了我死去的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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