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下的农人都安守本分，你可曾本分过一天？”历无痕拨开了抓着他手臂的素手，将人推到了龙景轩面前说道：“不管如何，这次骗了龙公子就是你的错，快道歉。”
    丁玲珑见哀兵之计无用，只能期期艾艾的向龙景轩道歉。虽然她这歉道得没有半分诚意，龙景轩却不好再同她计较。他捡起地上已经断成三截的九龙锁，对丁玲珑说道：“坏了你的兵器是我不对，将来我还你一个更好的。”
    “那还有更好的，这是窈娘特意从塞外给我带回来的东西。上手还没几天就被你毁了。”
    “你见过窈娘？”历无痕问道。
    “是啊，今年是父亲五十整寿，几乎所有的正气庄管事都要回天门山的。窈娘半月前就到了，只是这几日不知为什么总避不见人。”
    窈娘同历无痕一样，也是丁云龙捡回的孤女。她半大的时候丁玲珑刚刚出生，所以丁玲珑可谓是窈娘一手带大的，两人的关系亦姐亦母，很有几分体己。
    “窈娘现在在何处，我有件事要问他。”历无痕问道。
    “就在前面那处竹林里。窈娘前些日子回来后，中途又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带着一个男人的尸体。自她将那尸体下葬后，便一直住在竹林中，为那男人守灵。”
    三人随着丁玲珑来到竹林深处，只见竹影斑驳中，一个低矮的茅屋安静的立于乱翠之中，温柔而静谧。在茅屋旁，一个新坟立在那里，墓碑上没有字，前面香烛贡果却一样不少。一旁的铜盆还温着，显然是有人刚刚祭拜过。
    “这里面埋的是谁？”龙景轩凝眉道。
    “这恐怕只能问窈娘了。”历无痕淡淡答道。
    这时，草屋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个身穿孝衣的窈窕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她二十七八的年级，巴掌大的脸上配了一双狐狸眼儿，那一身妩媚通透的风姿竟生生将孝衣也穿出了三分风流来。只是现在她的眼角虽然依旧微微上调，嘴角却是向下撇着的，一副冷漠心死的样子。这和历无痕记忆中的窈娘相差许多。他还记得几个月前，在边塞野店中窈娘是如何的神采飞扬，不想才几月不见，原本那样意气风发的一个人竟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窈娘，你在为谁戴孝？”窈娘虽然已经二十七八，却一直没有出嫁。平时头发一直垂着，做未嫁的打扮。今日她却将一头青丝挽起，换成了妇人打扮。
    “这里埋的是我的一个冤家，我们相好七年，我为他戴孝七日，算是全了我们这份恩情。”窈娘答了历无痕的话，便对着那墓碑发起呆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将视线又转向历无痕，勉强笑了笑，道：“没想到你这次这么早就回来了，自从**长成，你回来的次数便越来越少了。今年老爷子见到你回来给他祝寿，一定会很高兴。”
    丁**是丁云龙的儿子，今年刚刚十九。他们自小虽一起长大，但因为丁云龙放在历无痕的心思比放在任何人身上的都要多，所以两人之间一直多有嫌隙。现在，这种嫌隙随着丁**一日日长大，丁云龙一日日变老变得更加巨大。这也是历无痕不愿回正气庄的原因之一，他从未有过争抢之心，却灭不掉别人的嫉妒之情。
    “我这次回来是有要事要办，这无名墓中埋的可是吕慎一？”
    “你怎么知道这里面躺的是吕慎一，难道你知道是谁杀了他？”窈娘的眼中立即闪过一丝狠厉。
    “什么，你说吕慎一竟然死了？”龙景轩有些难以置信，他追了吕慎一何止千里，实在不能接受他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而片刻之后他忽然想起比起吕慎一的死还有更重要的事。“是什么人杀了他，你给他收尸的时候可有找到一个玉杯？”
    窈娘用审视的目光看了龙景轩一会儿，发现江湖上似乎没有一个后起之秀能与眼前这个俊秀少年对得上，便淡淡开口：“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我是他的苦主，他偷了我家的东西。”
    “他是个胆子比老鼠还小的男人，他不偷官，不偷江湖人，只偷富商恶贾，而他们是没本事找来正气庄的。所以，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可知道双龙皓月杯？”
    “是他偷的？”
    “没错，我一路从京城追他到扬州，又从扬州追他到山东。为的，就是被他偷走的双龙皓月杯。”
    听到了双龙皓月杯，窈娘的瞳孔猛地一缩。这一段时间，江湖上最为轰动的两件事一件是栖霞山落鸿剑派被屠，另一件便是双龙皓月杯被盗。她本以为吕慎一是个‘安分’的贼，总可以和她长久的过几年，却没想到这平时看起来懦懦弱弱没有半分血性的人，胆子一旦壮起来，竟然可以包天！
    “他没这个胆子，他连官府都不曾偷过！”
    “他有没有这个胆子不是你说了算，就像现在这座坟里埋的是不是吕慎一不是我说的算一样。”看着眼前的坟墓，龙景轩眼色发冷。一道灵光在他脑子里炸开，快的让人抓不住。但是怀疑的种子却在心里发了芽，那他就一定要刨出那条根，挖到那处底。
    “你怀疑我帮他死遁？”看着眼前这个神情冷漠的青年，窈娘忽然笑了起来。这微微一笑将她之前的郁气一扫而光，那个鲜活的、张扬的女人似乎瞬间又找回了自我。
    她围着了龙景轩转了一圈，一只素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道：“果然不是江湖里淘浪出来的，什么规矩都不懂。你们若怀疑他不是吕慎一，开馆验验不就知道了。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你同意我们开棺？”听到了窈娘的答复，龙景轩一时间觉得惊讶不已。于他而言，死后开馆对于死者和亲属而言都是一种极不尊重的行为，窈娘这样轻而易举的松了口倒让他心中多了几分愧疚和忐忑。
    “我又不是他老婆，你们想挖他的坟干我何事。不过这坟你们今日挖不得，今日是他的头七，也是我为他戴孝的最后一日。想要挖坟，明日再来。”说罢，也不再招呼几人，腰肢一扭便回了茅屋。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只得先回去，在丁玲珑搭的茶棚中过了一夜。第二天再来到竹林的时候，窈娘已经侯在了那里。今天她果然没要再穿孝衣，不过衣服仍旧是素色，无端端让人想起了一句‘有女妖且丽，裴回湘水湄’。
    几人见面之后并没有多做寒暄，丁玲珑小心翼翼的走到了窈娘身旁，轻轻的拽了拽她的袖子。窈娘回她微微一笑，示意她不要担心。
    不一会儿吕慎一的棺材便被挖了出来，那只是一口普通的杨木棺材，可能是因为急着下葬棺材口封的并不十分严实，轻轻一撬就打开了棺盖。里面的尸体虽说还算完整，却已经有白虫涌动，开始腐烂了。
    龙景轩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画像仔细的比对了棺中人的脸，发现里面躺的的确就是吕慎一。他身上只有一处伤口，一剑封喉。
    “究竟是谁杀了他？”龙景轩拧起了一双眉毛，他实在想不出除了官府的人还有谁会追着一个贼不放。而且这个贼一生谨小慎微，几乎没有仇家，除了这次盗取双龙皓月杯，他的一声可谓毫不出彩。但即使双龙皓月杯是个宝贝，但因为是御赐之物，它的意义远远大于它的价值，又有谁愿意为了这个烫手山芋而大动干戈呢？所以他实在想不明白，究竟是谁杀了吕慎一，又是为什么要杀他？
    “八日前我忽然收到他的一张字条，说让我到竟陵客栈中替他收尸。”说着，窈娘从腰间摸出一张纸条交给龙景轩。龙景轩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八个字“悦来客栈，为我收尸”
    “这的确是他的笔记，而且我也没在他死的地方找到任何挣扎的痕迹。”
    “他竟然知道自己要死，那他可有什么东西留下？”
    “客栈里除了尸体，什么都没有留下。”窈娘黯然道。“我问过客栈的人，他们说他自从进了房间，除了传字条那次便没再出来过，三餐都是小二送到客房。他们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将他杀了。”
    双龙皓月杯的线索到吕慎一这里算是彻底断了。龙景轩没来由的感到一阵颓丧，这是他第一次步入江湖，却没想到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