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三、尸鬼(六)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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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江夏被强光刺得闭上了眼,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耳边传来一阵阵轻微的呐喊声,眼前的强光依旧很刺眼,沈江夏闭眼听着,那呐喊声一阵高过一阵,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到最后,滔天的声浪震得沈江夏耳边嗡鸣不断。
    “这里是哪里!?”
    身边突然传来韩巍然的声音,沈江夏睁开眼转头看去,就看到身边站着祁胤白、韩巍然和苏溯,他们震惊地看着前方,沈江夏顺着看过去,眼中也掠过一丝惊讶。
    他们这时已经不在石室内,而是站在一处城墙上,眼前是茫茫的一片人海,他们穿着古代的铠甲,整齐地站成一列列方队,高举着手中的戈矛高声大喊着‘不灭祁连誓不还!’
    这次所有人都听懂了这个语言。
    “我勒个去,不会穿越了吧……”,韩巍然看着气势昂然的大军,喃喃地说了句。
    沈江夏皱了皱眉,“秦胖呢”
    几人这才发现秦胖不在,祁胤白不确定地说道,“也许留在了石室里了吧”
    苏溯突然有些惊慌地低喊了句,“是石室里那个人!”
    三人闻言立刻转过头来,就看到在城墙的另一头走过来一个穿着厚重铠甲的男人,他一手握着头盔一手放在腰间的佩剑上,冷厉的黑眸直视着前方,神情中满含煞气,就像是浴血战场的猛虎一样,透着肃杀的气息。
    几人看着那道目光,心中一紧,然而那人却像是没有看到他们一样,径直走到了城头上,他们这才发现在场的人都看不见他们。
    沈江夏看着沈诀从自己眼前走过去,一时间有些恍然。
    沈诀走到城头上,轻轻一抬手,底下的数万军马便立刻静得悄无声息,他开口,声如洪钟,充满威严的声音涌入每一个人的耳里。
    “祁连辱我琅琊在先,擒亲王以挟,后又信口开河,屡次犯我琅琊天威,汝说应当怎样!?”
    沈诀话音刚落,底下的数万大军便齐声开口,“灭祁连!统天下!灭祁连!统天下!”
    看着眼前气势宏大的场景,沈江夏逐渐回忆起这个世界中发生的事。这次是琅琊第二次攻打祁连,发生在他被祁连茗押做人质的四个月后。
    当时天下人都以为沈亲王被祁连擒做人质,琅琊国就不敢轻举妄动,却不知沈江夏和沈诀一直让暗卫互通情报。
    沈江夏故意留在祁连皇宫中,他知道祁连茗和祁连贺这对兄弟间芥蒂颇深,尤其是祁连茗对祁连贺,他是谋害先皇又利用祁连贺上位的,所以对民心所向又手握兵权的祁连贺很是忌惮。
    祁连茗从小就生活在他那疯魔的娘亲身边,而且不得先皇重视,所以难免心里阴暗,更是对权利尤为渴望,不过他从母亲那学来的都是不上台面的后宫之谋,并不精于朝堂上的政事和为君之道。
    所以在沈诀一手策划了攻打神医谷、游凡被迫回谷后,沈江夏就开始离间祁连茗和祁连贺,让祁连茗利用‘政治手段’削了祁连贺的兵权,与此同时,沈江夏还让暗卫在祁连国民间散布祁连茗谋害先皇的消息与证据,让祁连茗不仅在朝堂失去支持,还在民间失了民心。
    其实在某种角度来说,沈江夏在祁连皇宫当了一回魅惑君心的妲己,不过沈江夏不是以身魅主,而是玩弄了一次人心。
    等沈诀举兵攻打祁连国的时候,祁连茗才知道,自己被算计了,而这时已为时已晚,沈江夏已经离开了祁连国皇宫,而沈诀的大军也已经逼近了祁连国的皇都外。
    四人眼前画面一转,来到一个战场上,他们站在另一座城头上,而滔天的厮杀声和兵刃相接的声音就在耳边震天响着。
    眼前的画面不是3D电影和全息游戏能比拟的,那是真的战场,每一个倒下的肉体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们用尸体与热血浇灌了这片土地,为新的王者垫起通往王座的阶梯。
    他们的脸上满是鲜血,既充满了男儿的热血,又满是悲壮,有多少人,注定要在这个战场上留下性命与亡念。
    苏溯不忍心地侧过头,闭眼不愿再看这悲壮的画面,一直嘻嘻哈哈的韩巍然这时的神情也是凝重万分。
    这时,纷乱的战场突然出现了停滞,只见在另一方阵线上,沈诀骑在一匹高大的红马背上,手中长枪的红缨滴滴嗒嗒地往下滴着血水,他的头盔已经脱下,即使他们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依然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暴戾气息。
    此时他正看着另一对军马中走出的一个男人,那人穿着和四周格格不入的便服,骑马在大军中行过,最后停在了沈诀几米远处。
    “沈诀,你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是沈江夏他们依旧将所有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沈诀扯了扯嘴角,墨色的眸子闪着血色,“祁连贺,朕本来可以赏你们一个后路,可惜……”
    祁连贺沉声问道,“可惜什么?”
    沈诀转头看向右方的一个小山包,表情突然变得缓和,“只是可惜,我和一个人打赌,赌赢得一个天下”
    祁连贺转头沿着沈诀的视线看去,沈江夏也看了过去,只见在那个小山包上,有一道白色的人影,他迎风站在山头上,强劲的风将他的袍脚和墨发吹得肆意飞舞。
    “是他……”,韩巍然微惊讶地说道,盯着那抹白色的人影看入了神。
    苏溯看着那人,喃喃地说道,“难道这是他们生前的故事?”
    祁胤白点点头,“应该是的”,他看了那白衣人一会便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那个在万万大军中穿着便服的男人,神情复杂至极。
    沈江夏看着那时候的‘自己’,心中有点叹息,这个世界是他做的第一个任务,虽然助琅琊国一统天下有一定的难度,但是并不是不可能,只是那时候的他选错了方式。
    身边的苏溯突然惊叫一声,只见那个白衣人抬了抬手,就有一排黑压压的人影出现在山头上,他们握着弓并排站开,手中的箭矢直指祁连国王都。
    大军中的祁连贺死死地盯着那抹人影,咬牙开口,“你竟然为了统一天下会做到如此!”
    沈诀嗤笑,“他可是对天下统一很感兴趣,你们投降吧,降者不杀,若不然…”,沈诀指了指那一片黑影,“他们箭上的火药会直接射入你的王都”
    祁连贺眼眶充血,愤怒地看着沈诀,然而他什么也没说。
    双方大军又僵持了一会后,他们看到那个男人策马回过身来,看着身后数万将士,突然高声说道,“将士们,国若无家便无国,家若无亲便无家”
    “为亲,为家……我们投降!”
    祁连贺的声音响彻天际,一时间,战场惊得一根针落地都能听清,沈江夏看着他,轻轻闭上眼。他在这个世界选择了战争来达到统一,虽然战争是必然的,但是他错就错在太过急进,使用了火药。
    只是他死后做的是第一个任务,当时虽然对自己的处境随遇而安,但是那时自己从人生巅峰跌落,难免还是被影响了心性……
    耳边传来一阵阵兵戈落地的声音,那是祁连国投降的声音,这时身边的祁胤白突然轻轻说道,“投降了也好……”
    沈江夏睁开眼看向他,这时眼前却突然一变,他们来到了一个金碧辉煌的殿堂上。
    韩巍然惊叹地打量着四周,一转身就看到有几个人影撞了上来,他吓得抬手去挡,却发现他们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韩巍然摸着自己的身体,惊魂不定地看着那两个士兵拖着一个人往大殿宝座的方向走去。
    在那盘绕着金龙的主座上,一个穿着黑色金龙袍的年轻男人正坐在那,冷傲地盯着像被垃圾一样拖进来的人。
    两个侍卫将人放下,那人立马像没有骨头似的软倒在地,一头干枯毛躁的长卷发散在地上。
    沈诀看着底下的人,淡淡地说道,“朕念你曾是一国之君,便在朝堂上宣判你,只有朕一个人,也当是对你的尊重”
    地上的人抖了抖,突然昂首哈哈大笑起来,他的表情癫狂,原本明丽漂亮的面孔此时像厉鬼一样只让人生畏。
    “尊重我哈…尊重我……哈哈哈哈……”
    “这真是我听过最大的笑话……”
    那人大笑着,时不时还伸手抹去眼角的眼泪,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沈诀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在祁连也一样…当了皇帝后也一样…亡国了也还是一样……哈哈,有什么区别呢……你不需要尊重我……”
    身边的祁胤白突然走上前去,沈江夏顿了顿,也跟了过去。
    沈诀懒得再听他疯言疯语,冷冷地说道,“我本觉得杀了你扔乱坟岗最合适不过,既然他说饶你一命,你就呆在朕的‘戒律宫’里终老吧,那里安静,和你娘亲的寝殿挺像的,你应该会喜欢”
    祁连茗一听,突然停止了大笑,惊恐地看着沈诀,“不!你不能让我去那!沈诀你不能!”
    沈诀起身走下阶梯,看也没看地上的祁连茗一眼从他身侧走过,这时祁连茗突然一把抱住他的脚,死死地瞪着他,“你不能让我去那里!你杀了我!杀了我!!!”
    沈诀踹开他往外走去,祁连茗爬过去想再拉住他却被侍卫困住了身体,他奋力挣扎着,看着沈诀地背影凄厉地大叫起来,“沈诀!你杀了我啊啊啊啊!!!”
    祁连茗的表情太过狰狞、叫声太过凄厉,苏溯看不下去,跑出了殿门,韩巍然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也跟着出去了。
    祁胤白站在被压制着、神色已然癫狂的祁连茗身边,低着头神色不明,沈江夏站在他身后,看着两人不语。
    而苏溯他们一出门就看到那个穿着华美龙袍的皇帝正将一个白衣人压在不远处的宫门上,处于好奇心里,他小心走了过去,韩巍然看到了也跟了上去。
    沈诀怀中的人正是那个石床上的人,他一身白衣三千墨发,不同于躺在石床上的毫无生气,此时的男人就像九天的神祗,高贵而淡然,让人看到后便不愿再转眼。
    苏溯走近,就听到他轻叹了口气。
    “你这是何必,明知他小时就生活在冷宫之中,还要这么折磨他”
    他的话音一落,帝王便伸手掐住他的下巴,冷冷地说道,“怎么,你心疼他了,嗯?在他宫里呆了这么久,你是不是在意他了!?”
    白衣人拍开他的手,淡淡地说道,“我只是觉得你多此一举而已…不过将他监禁后宫也不错,祁连贺是个将才,又是个忠孝之人,若能为我们所用,这刚打下的天下也会稳固一分,有他哥哥在,他应该不会闹脾气”
    帝王沉默了一会,突然嗤笑出声,“皇叔,你的城府真深,我都不曾想到此,您竟然由此为侄儿的天下着想了”
    白衣人推开他,缓步往前走去,“目前离一统天下还远着,你要振朝纲平天下,统一文字和语言,让这个天下真正为琅琊所有”
    帝王几步跟上去,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宫廊转角处。
    韩巍然看着那个被皇帝叫做皇叔的男人,总感觉有点熟悉,却又说不出是那里熟悉,直到看到沈江夏和祁胤白走过来,这才觉得那个皇叔的神情和沈江夏的像极了。
    韩巍然拍了拍脑门,只是有点像罢了。
    画面再次变换,他们依旧在朝堂之上,不过此时朝堂上站满了官员,正有一个穿着官服的大臣站在雕着金龙的阶梯前禀报事宜。
    在帝座上,坐着穿着明黄龙袍的沈诀,而在旁边,还坐着一个穿着白色裘袍的男人。
    那个官员汇报到一半时,白衣男人突然咳嗽了一声,本在凝神听汇报的沈诀立马回过头来看着他,低声问道,“皇叔身体不舒服吗?要先退朝回宫吗?”
    白衣人摆了摆手,捂着唇瓣从袖子里掏出一条手绢用宽大的袖摆遮掩着拭了拭嘴角,然后放下袖子淡淡地说道,“没事,陛下朝政要紧”
    沈诀皱了皱眉,不过还是抬手让那个官员继续。
    他们站在台阶下看着,能清楚地看清每个官员的表情,而右侧为首站着一个红色官服的男人,在一个官员汇报完后,他往前走了一步。
    沈诀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的问道,“祁丞相有何事?”
    祁连贺听着这个称呼咬了咬牙,祁连已亡,皇室不在,世间再无祁连姓氏。
    祁连贺微微躬身,冷硬地说道,“陛下,南北区的整改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各国皇室余党在逐一清除中,我…琅琊已稳坐江山”
    沈诀冷哼了一声,“丞相有事就直说吧”
    祁连贺一咬牙,直接说道,“臣恳请陛下,允许臣退官隐世”
    沈诀沉默了一会,回道,“此事再议”
    祁连贺猛地抬起头来,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座上的白衣人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沈诀立马起身想去扶他,他却猛地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沈诀脸色骤变,猛地冲过去将他抱在怀里。
    “江夏!?江夏!?你怎么了!?快传御医!!!”
    沈诀厉声喊道,一旁的小太监立马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与此同时,沈诀抱起那人也冲出了宫门,留下一群傻眼的大臣。祁连贺站在群臣中,看着宫门外的视线是掩饰不住的担心,然而却终究还是没跟上去。
    几人看着乱成一片的朝堂,韩巍然突然惊讶地说道,“那个皇叔叫江夏诶!”
    苏溯应和道,“而且这个国家的皇姓是沈”
    韩巍然碰了碰沈江夏,嬉笑道,“好巧,你们同名同姓哦~”
    沈江夏笑了笑没答话。
    这时,他们身后突然吹来一阵寒风,几人被冻得颤了颤,他们回过头来,却突然来到王都的城头上。此时天色昏暗,正飘着鹅毛般的大雪,街道上站满了人,却没有人说话,在雄浑悲壮的鼓乐声中,传来阵阵的哭声。
    人群站满了王都的街道,他们自发地站在官道两旁,静静地看着宫门方向,而在皇宫方向,有一队长长的人马队伍正缓慢地前进着。
    数十条招魂幡在凛冽的寒风中飘扬着,引领着后方放在马车上的厚重棺椁前进,在棺椁车前,身穿白袍头戴稻梗环的沈诀骑在一匹白马上,在后面则跟着满朝的文武。
    这样的葬礼仪式只有天子才能用,然而天子尚在,还亲自替出殡之人开路,这样的厚待,只有当朝的沈亲王才能享有。
    天历两百六十年十一月二十七日申时,沈亲王病薨,当今天子追封其为昊天上帝,位与天子齐并,入葬皇陵。
    送葬的队伍沉默地前进着,只有悲壮的鼓乐声穿透了大雪,街道旁人们的肩上、头上已经积满了雪,然而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棺椁从自己眼前经过。
    有人受不了哭泣出声,但还是努力地捂着嘴巴,直到哽咽得昏过去,天子说,沈亲王的最后一程,别为他哭,沈亲王定然不想看到。
    棺椁经过的地方,人们都一一跪下,庄重地、敬仰地,沈亲王于琅琊国是至高至上之人,他造福了琅琊的百姓,如今这样的人竟然去世了,天妒英才,每个人心中都沉痛难当。
    送葬队伍逐渐走近,沈江夏看着骑在马背上、表情木然的沈诀,心中叹了口气。
    随着新琅琊的逐渐统一,他的身体便越来越差,因为原来的沈亲王差不多就是在那个时间点去世的,所以沈江夏不能拖更长时间,挣扎着扶持了沈诀一段时间后,他便完成任务离开了,这时候二十五岁的沈诀已经是坐拥天下的至高之人。
    “好伤感…这个皇叔一定很得民心……”,苏溯抹了抹眼角,轻轻说道。
    韩巍然看着看着也红了眼睛,声音沙哑地说道,“唉…看得我也想哭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一旁的祁胤白突然出声。
    沈江夏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嗯,可悲也可恨……”
    之后画面又几次转换。
    沈亲王入葬皇陵后,沈诀突然开始痴迷方术,对朝政不理也不问,祁连贺再次要求辞官他也答应了,甚至还允许他带走祁连茗,然而祁连茗却大笑沈诀疯了后撞死在宫门外。
    后来沈诀变得越来越急躁,行事也越发暴虐,砍杀了不少朝中犯事的大臣和宫里手脚不利索的宫女太监,琅琊皇宫逐渐笼罩进死亡的阴云中。
    沈诀越发痴迷方术,常常斥重金购买一些诡异的物品。之前琅琊假意攻打神医谷后,神医谷便开始避世,不愿再参与到世俗之中,然而沈诀听信旁言说神医谷里有复活之术,他便再次举兵攻打,这次将战火彻底洗礼了神医谷。
    游凡是神医谷本家的继承人,沈诀便利用全族人性命相要挟,命他为自己钻研复活之术。
    游凡告知,复活一人需要坑杀百人得其冤魂,再找到复活之人的转世做引子,方能复活,然而届时醒来之人并不是真的获得新生,而是成为尸体之鬼,倚靠一口气活着的鬼。
    此法妖邪而大逆不道,乃是逆天行事,复活之人和行法之人都会遭到永生报应,不入轮回,需嗜血而生,不生不死不老不灭,游走于世界的边缘。
    沈诀得知了复活之术,却久久没有付诸行事。
    又一年过去,这一年的大雪与去年的一样,铺天盖地的,仿佛要吞没整个世界。
    沈诀坐在城头上独自饮酒,迎着冷厉的寒风看向东方的皇陵,他身上依然穿着单薄的白袍,头戴稻梗环,这一年中他一直如此穿戴。
    他独自饮了数壶酒,已经微微有了醉意。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举着酒杯走到城头前,让几人不得不担心他会直接翻下城墙。
    沈诀朝东方举着酒杯,声音沙哑地开口,“这个天下是你的,我杀不得……你终究是违背了赌约,说好一齐独步天下却只剩我一人苦守这江山,你好狠的心……。”
    看着已经癫狂了的帝王,祁胤白带着一丝怜悯地说道,“难得痴情的帝王”
    沈江夏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轻轻开口,“只是他爱错了人…”
    沈诀将手中的酒洒向空中,然后呆呆地盯着远方看了许久,大雪几乎要将他埋没时,他终于动了动,他突然转身拿起座位旁的佩剑,随意将剑鞘甩在地上,举着长剑指着东方,冷冷地说道,“赌约已败,我便如你所言,自刎于这王都城头”
    沈江夏心中微痛,明知自己不能阻止,还是往前走了一步,身后突然传来呼救的声音,这才将他的动作堪堪止住。
    发现这边不对劲的太监和侍卫们赶了过来,然而却被沈诀阻止了,“你们将朕入葬时,朕要此身穿着,皇叔三年孝期未尽,朕便入皇陵为他守孝,千年万载……”
    太监和侍卫跪了一地,凄声高呼万万不可,然而沈诀不再看他们一眼,直直看着东方,手中长剑架在脖子上,轻轻一抹,鲜血便沾湿了白色的长袍,一代帝王,就这么利落地自刎于城头,黯淡死去。
    沈诀是琅琊国最鼎盛时期的一位皇帝,也是最后一位皇帝,他一死,潜伏在暗处的反动势力便倾巢而出,将整片大陆搅得战火不断,沈诀入葬时,起义军的戈矛已经指向了王都,没了帝王的朝廷很快就乱成了一团。
    沈诀作为琅琊最强大的皇帝,死后却仓促下葬,不得不让人感慨。起义军最终冲进了王都,他们在烧杀肆虐过皇宫后,开始四处寻找琅琊王的皇陵,誓要将此暴君拖出棺材以敬天,然而此时游凡已经带着族人隐退至皇陵,无论起义军如何查找,琅琊王的皇陵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起义军只好放弃,转而将与琅琊国有关的任何东西都销毁,意将琅琊国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这也是为什么后世出现一片历史空白却又无据可考的原因。
    琅琊国灭亡后,四方开始了长达数百年的割据战争。
    几人眼前的画面逐渐淡去,最后重新回到了石室内,苏溯和韩巍然回过神来立马跑到晕倒在一旁的秦胖身边,确定他没事后舒了口气。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中央的石床上,沈诀抱着那抹白色的身影,神情已然呆滞,他怀中白衣人的面容像是被火灼伤过一样丑陋,白色的长袍上也满是烧灼的痕迹。
    沈诀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面容,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我终究是得不到你…这千年来……等得我好苦啊……”
    一滴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滚落,溅在怀中人的脸上,这是他第二次为他哭,第一次,他病逝在他的床榻上,他抱着他的尸体几乎崩溃,从此以后活得像行尸走肉一般。这一次,他彻底失去了他,而他却不老不死也不灭,独自一人飘荡在这世界上。
    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微光,还有那几人的惊呼声,沈诀微微抬头,就看到一道光影浮在自己眼前,竟然是游凡。
    沈江夏他们看着突然出现在石室中的‘全息投影’,都惊了一跳。
    那道光影站在石床前,没有理会一旁的几人,而是缓步走到死死盯着他的沈诀面前,淡淡的、带着一丝怜悯的开口,“沈诀,你执念太深,杀孽太重,我早知你会回来,如果你能放下过往,我亦不会为难你,只是你终究还是放不下他,还是选择了这样的逆天之法,我设下这样的阵法只为断了你的残念,沈亲王已经去了,你又何必用定颜珠困住他?我想他也是这么想的,你就…放下吧……”
    沈诀看着逐渐变得模糊的身影,突然仰头长声大叫起来,凄厉的叫声听得其他人心中俱裂。
    沈诀将怀中的人紧紧抱进怀里,红色的眸子逐渐黯淡下来,他吻了吻他的唇瓣,轻声说道,“叫我…如何放得下啊……”
    “唔,发生了什么啊?”
    这时秦胖醒了过来,摸着脑袋疑惑地看着四周。
    听到秦胖的声音,低着头的沈诀突然看向这边,眸中的阴戾看得秦胖吓得嚎了一声然后连滚带爬地躲到几人身后。
    沈诀冷冷地盯着几人,轻轻放下怀中的人,抬步走向他们。
    韩巍然看着走近的沈诀,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他他他他要干嘛啊??”
    苏溯有点不安地说道,“不会要杀了我们泄愤吧!?”
    刚醒过来不明所以的秦胖几乎被吓哭了,“卧槽他是谁啊!?为什么要杀我们啊!?这他妈又是一个什么情况啊!!??”
    几人不断后退着,最后被逼到了墙角,韩巍然脚下一软便跪了下来,“陛下陛下,饶命啊!我们什么也没看到!!”
    祁胤白抽了抽嘴角,一把将韩巍然拎了起来。
    看着表情惊慌的五人,沈诀冷冷地说道,“我要,你们去死!”
    话音一落,沈诀手上猛地一拍,一道重重的掌风便劈了过来,猛地打在五人身上,打得他们直接撞穿了石室摔到了另一个石室内!
    五人重重地摔在地上,秦胖和苏溯直接晕了过去,韩巍然捂着胸口抽搐了一下也晕了过去,只有沈江夏和祁胤白还有一点意识。
    沈诀冰冷的视线扫过几人,最后落在祁胤白身上,抬步走过去一把将祁胤白拽了起来,“既然你是祁胤墨的弟弟,那你有可能就是祁连贺的转世吧”
    祁胤白吐了口血水,毫不畏惧地回视沈诀,“我不是任何人的转世,我就是我”
    沈诀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而是抬起了另一只手。
    眼看着沈诀就要劈死祁胤白,沈江夏想要起身阻止,然而身体却像散架了一般不听他使唤,就在沈诀的手将要落下去时,沈江夏咬了咬牙,大声叫道,“小诀!住手!!!”
    沈诀手上一僵,祁胤白立马滑落在地,沈诀没有理会他,而是回过头来死死地盯着沈江夏。
    “你刚刚…叫我什么!?”
    沈江夏扯了扯嘴角,“小诀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沈诀猛地瞪大眼睛,一闪身便出现在沈江夏身前,两手紧紧地握在他的肩膀上,迫使他看着自己,“你是谁!?”
    沈江夏只是盯着他,不说话。
    沈诀狂乱地看着沈江夏,眼中的红芒逐渐变亮,他颤抖地开口,“夏…是你吗……”
    还不待沈江夏回答他,沈诀又自顾自说道,“我成功了吗?我成功了?你回来了是吗??”
    沈江夏微微垂下眼,轻声说道,“我回来了……”
    听到沈江夏的回答,身后的祁胤白睁大了眼睛。
    沈诀看着沈江夏,猛地将他抱进自己怀里,像一个小孩似地哭出声来,“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沈江夏摸着他的头发,覆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小诀你真傻,何必做到如此”
    沈诀没说话,只是抱着他将脑袋埋在他的脖子里,身体不断轻微抽搐着。
    沈江夏沉默了一会,突然说道,“让他们离开吧,我不想见到这些人”
    沈诀闻言动了动,抬头看了沈江夏一眼,随意一挥手,祁胤白他们脚下便升起一阵旋风。
    祁胤白惊讶地看着沈江夏,然而还来不及说什么,他们便突兀地消失在石室内。
    祁胤白只感觉眼前一花,再睁眼时,他们竟然回到了之前搭帐篷的地方,边上还躺着晕厥的苏溯、秦胖和韩巍然,却少了一个人。
    祁胤白呆呆地看着,总感觉心中缺了一块。
    在石室内,只剩下了沈江夏和沈诀。
    沈诀抱着沈江夏,突然说道,“我这样对你,你恨不恨我?”
    沈江夏靠在石壁上,看着一室狼藉淡淡地说道,“事已如此,我还有什么好责怪你的?”
    然而在意识海中,沈江夏却对001说道,
    --沈诀生前得到了复活之法,死后在陵墓中重生,便开始尝试曾经游凡告诉他的复活之术,而其中要百条冤魂,就是这个村子陷落的真相。
    [对啦~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大人棒棒哒]
    --呵,其实我什么都没做
    [哎呀,但是任务也完成了啦~大人要马上回空间吗?]
    --回去吧
    [好~我替您打开空间~]
    “你在和谁说话?”
    沈江夏一惊,看向突然出声的沈诀。
    沈诀静静地盯着沈江夏,一字一顿地问道,“001是谁?”
    沈江夏心中虽然疑惑沈诀为什么能听到自己和001沟通的声音,面上还是冷静地回道,“什么001”
    沈诀神情不变,猩红的视线冷冷地看着沈江夏,“什么任务?空间是什么地方?”
    沈江夏压住心中的不安,皱眉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诀嗤笑一声,突然伸手掐住沈江夏的脖子,虽然没用力,却还是将沈江夏牢牢地禁锢住。
    “难道我也是你的任务?上一次你也是这么走掉的?回到那个所谓的空间?”
    沈江夏神色复杂地看着沈诀,即使心中疑惑这个异变,但也不敢再询问001,而001也没有出声,不知是不敢出声还是发生了什么。
    沈诀盯着沈江夏的眸子中的红光越来越胜,“沈江夏,你到底是谁!?”
    沈江夏再也忍不住,在意识海里问道,
    --001,怎么还没回空间?
    [大人…大人,系统好像出了错误,暂时转移不了……您等…等……]
    001断断续续地说完后,任沈江夏再怎么叫它都没了反应。
    沈诀嘴角的笑容逐渐变大,“你是不是回不去了?他果然没骗我,这样就能阻止你离开了……”
    沈江夏瞳孔微缩,“他是谁?”
    沈诀没有回答,而是一把劈在沈江夏的后脖颈上,沈江夏眼前一黑,便不甘地晕了过去。
    沈诀将晕过去的人抱在怀里,轻抚着他的面容,语调诡异地说道,“你将我耍得团团转,却还想离开,你这样子真坏……”
    明明是一个人的声音,然而却像是两个人在说话一般,诡谲而惊悚,只是这时沈江夏已经晕了过去,没有看到沈诀诡异的神色。
    而这时,在那个纯白的空间里,床上突然翻身坐起一个人影。
    那人坐在床边,俯身摸了摸床上另一个人的脸,停顿了一会后起身走进一个突然出现在空间的波动的门中。
    沈诀突然感到身后有一道气息,一回头就看到一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站在那,他穿着一身诡异的衣服,银色的头发,灰色的眸子,脸上冷冷的没有一丝表情。
    沈诀直觉危险,往后退了一步,沉声问道,“你是谁!?”
    那人没有直接回答沈诀,而是抬步走了过来,一步又一步,竟然逼迫得沈诀也往后退了数步。
    “你是谁!?”,沈诀再次沉声问道。
    那人一依旧没说话,而是抬手将掌心对准沈诀怀中的人,沈诀瞳孔一缩,翻身飞到另一侧,站定后他看了看怀中的人,下一瞬,他的表情便猛地僵住。
    他颤抖地伸手摸了摸怀中人的脉搏,然而入手的是一片平静,他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那个银发男人,“你做了什么!”
    银发男人看着沈诀,冷嗤了一声,“我只是告诉你,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
    沈诀猛地握紧拳头,缓缓放下怀中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死死地盯着银发男人说道,“把他,还给我”
    话音一落,沈诀便闪身飞了过来,而就在他的手掐上银发男人的脖子的瞬间,他整个人突然僵住,就像是被定格了一般,浮在空间里动弹不得。
    银发男人环顾了四周一圈,又看了沈诀一眼后,转身走向突然出现在身后的门中,不知和谁淡淡地说道,“这个时空已经崩毁,删了它”
    沈诀看着那人走进那扇波动的门中,眼中的红光覆盖了整个眸子,心中满是愤恨和不甘,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被人玩弄的傻子,这时他才逐渐认识到这个世界的真相。
    他想要像那个人求救,然而下一瞬,整个世界便开始崩塌,他的身体也开始扭曲起来,有一股未知的力量正在强制抹去这个世界的所有东西,连一颗尘埃都不放过……
    这个世界将不再存在。
    银发男人回到空间里,抬步来到床边,细细地盯着床上的人看了许久后,伸手将掌心按在他的额头上,掌心一阵光芒闪过后,男人收回手,继续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的睫毛颤了颤,男人才小心地收回视线,消失在空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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