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九、解救威廉(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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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次营外劳作时,沈江夏第二次和斯皮尔曼交谈。
那天威廉去接待奥斯维辛里来的医生,于是沈江夏便去指挥那天的营外劳动。
过了下午最热的时间点后,秋天的的影子便越发明显,树木渐渐枯黄,微风中也传来一丝收获的味道,只是那一片片的农场里却不见劳作的人的身影,倒是边上的树林里有一群伐木的囚徒。
囚徒们将砍倒的树木一一锯断然后劈好垒成一堆,在党卫军和狼狗的视线下,囚徒们井然有序地劳作着,长时间的苦力已经压弯了他们的背,磨碎了他们的灵魂。
沈江夏坐在垒好的木柴堆上,嘴中叼着没点火的香烟,悠然地看着渐渐西下的太阳。
新砍的木柴要用于另一间营房的建造,斯皮尔曼作为‘监督人’,负责每天清点人数、向沈江夏汇报情况,因为是物理学博士,所以还兼当起了结构工程师。说来让学习量子物理等高深学科的物理学博士计算一间小营房的受力结构,也是挺让人发笑的。
“报告长官,建造营房的木柴还需要再砍伐一天才能收齐……”
沈江夏坐在柴堆上,没有下来,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低着头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后,突然开口,“不要反抗,不要多事,管好自己,其它的,不要听也不要看……”
沈江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好直接开门见山地说,算是他对男人的一个忠告。斯皮尔曼的傲气太重,即使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剥削和折磨,斯皮尔曼虽然将傲气收敛了起来,但是并没有消失,总有一天,斯皮尔曼会被自己太过骄傲的性格逼死。
斯皮尔曼咬了咬牙,看着漠然垂首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开口,“我宁愿被枪毙、被折磨致死,也不愿意被纳粹走狗救!”
沈江夏跳下柴堆,一巴掌便甩了过去,将斯皮尔曼打得趔趄了一步。看着愤恨地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男人,沈江夏冷笑着拿下衔在唇间的香烟,“轻易选择死亡的人是愚蠢的,你怎么知道自己就不能活下去?如果是因为可笑的自尊而选择去死,那你才是真的丢掉了自尊!”
斯皮尔曼维持着被打的姿势站在原地,眼神怨毒地看着沈江夏不语,沈江夏瞥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一回过头就正好看到威廉站在不远处,悠闲地靠在一摞垒得高高的柴堆边看着自己。
沈江夏走过去,朝威廉伸手,“火柴呢?我的丢了”
威廉自然地抽出火柴为沈江夏点上,随口问道,“刚刚你们聊什么?我看到你打了他一巴掌”
“唔…他没有完成今天的任务数量而已”
威廉鼻尖凑近沈江夏唇边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徐徐地吐出来,轻笑着说道,“我不信”
沈江夏微微推开威廉,没有搭理他。
威廉收起调笑的神情,突然严肃地说道,“苏联战线不断挺进,也许我们要往回撤了”
沈江夏淡淡地嗯了一声,毕竟卡廷森林事件他还是有所耳闻的,随着波苏关系的恶化,苏军占领波兰的速度肯定会加快,到那时候他们就必须往回撤。
两人缓步走在田野上,黄昏的余晖拉长了两人的身影。
威廉双手插在口袋里,倒退着走在田边,微风拂起他军帽下耳边的金发,落日的余晖柔化了他铁灰色的眸子,整个人竟然温柔得不可思议。
沈江夏笑眯眯地看着男人,语气愉悦地问道,“你就看着那个医生直接笑出声来了?”
威廉耸了耸肩,一副理所当然地表情,“当然,他滚下楼梯的样子就像皮球一样,我为什么不笑?”
沈江夏设想了下那个一副高高在上的医生当众滚下楼梯,而威廉就在一旁十分不客气地嘲笑的场景,就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就不怕他记恨在心上?”
“他一个奥斯维辛里的小医生,我为什么要怕他?”
两个身穿军装的男人走在田野上,悠悠然地聊天调笑,平和而宁静,巨大的余晖笼罩着两人的身影,暖光洒满了田野,这里远离所有的战争与杀戮,时间美好得像静止了一般。
威廉用所有的时间看着眼前的人,心中被一种软软的、温暖的感觉溢满,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会这么喜欢每一分每一秒,好想,就一直这样……
然而,突然跑来通报的小军官打破了这一切。
威廉脸色微微一沉,沈江夏的表情也不大好看,苏军挺近的步伐比他们想得还要快。
一会后,普瓦绍夫劳动营的军官全都聚在了威廉的别墅客厅里,房间内烟雾缭绕,气氛凝滞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苏军不断逼近,这里恐怕不能呆久”
站在窗边吸烟的威廉淡淡地开口,“估计上面的命令很快就会下达,大家都准备好,随时准备撤退……”
沈江夏看着每个人沉默的脸,心中的情绪有些复杂。从历史看来,纳粹分子粗暴而残忍,多数人手上都沾满了无辜的鲜血,但是当自己身处于这个集体中时,沈江夏却又忍不住感慨。昔日的帝国逐渐倒塌,曾经意气风发的人全都淹没在历史和唾骂之中,许多人一生的奋斗就此埋没,这不得不让人感叹。
威廉回过头来,看着满室寂静的人群,沉静地开口,“散会…”
众人一一走出别墅,客厅内只剩下沈江夏和威廉,威廉看了沈江夏一眼,然后收回视线继续看着窗外。
时间慢慢流逝,男人的身影仿佛化作了雕塑,沈江夏静静地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路易十六,法兰西波旁王朝复辟前最后一任国王,也是欧洲历史中第二个被处死的国王。那个才艺俱佳却能力偏颇的国王,曾试图挽救亡国危机,却还是被自己的人民送上了断头台。
沈江夏知道两者之间区别很大,路易十六虽然昏庸荒淫,但是头脑清楚,心地正直、善良;威廉则是理智得过份,同时冷酷残忍,嗜杀成性……但是相同的是,沈江夏从威廉身上感到了一种悲哀,一种错生时代的悲哀,路易十六不适合做国王,而威廉则不适合成为纳粹党的执行者。
然而这就是他们的时代……
1943年,由于发生了苏联屠杀波兰军人的卡廷森林事件,流亡政府再次和苏联断交。
攻入苏联的纳粹德国宣布在卡廷森林发现大批波兰军人尸体,并称这场屠杀为苏联所为,苏联随即予以坚决否认。随着波苏关系恶化,苏联开始推进支配波兰领土的计划,并成功把这个被征服的国家以共产主义傀儡政府的形式一直统治到80年代。
随着苏联战线的推进,1943年秋冬,纳粹当局解散了普瓦绍夫劳动营,并入奥斯维辛集中营,绝大部分犹太囚犯面临着被送进毒气室的危险。
1944年4月,朱贾瓦科尔D部门命令普瓦绍夫司令官挖掘出一万多具尸体并将它们焚化,这些尸体都是普瓦绍和科拉科犹太区被屠杀的犹太人的尸体。
天空灰暗而阴沉,仿佛要压下来一样,让人喘不过气来。明明是春末,天空却飘飘扬扬地下起了大雪,灰色的雪。
斯皮尔曼麻木地摆动着手中的铁锹,僵硬地剖开泥土,当铁锹碰到阻拦时,他就弯腰将障碍物挖出来,然后扔到堆积如山的小车上。
被扔到车上的物体微微一动,便挂下来一截沾着泥土开始腐烂的手臂。那具尸体仰着头,腐烂的眼眶黑洞洞的,直直看着这个灰色的世界,然而搬运尸体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即使是女人,也只是将它的脑袋摆好,然后催促大家动作快一点。
土坑一个连着一个,只要稍微剖开一层泥土,一排垒得整整齐齐的尸体便暴露出来,空气里充满了腐败和焚烧的味道。
党卫军暴力地鞭笞着囚徒们,囚徒踉踉跄跄地抬起尸体,艰难地把它们搬运到车上。一车接着一车运过来的尸体堆积成山,刚开始党卫军还会用汽油点燃,但是后来发现女尸比男尸烧得要快些,因为女人的皮下脂肪更多,如果把女人的尸体合理地安排在底层,即使没有汽油,火照样燃得很好。
漫天的火势吞没了尸群,浓厚的黑烟直指天空升起,遮天蔽日,肉体焚烧的气味在周围几英里内都能闻到。
火化后残留的任何骨头,被成群的犹太囚犯们捣碎,然后把骨灰倒进敞开的、曾经挖掘出尸体的墓坑里。
在尸山前,一个小军官静静地看着这恍如地狱的场景,最终忍不住大吼起来,手中的手枪朝天疯狂地打出子弹,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彻底癫狂。
道路两排堆满了尸体,一辆推车匆匆推过,上面一件包裹在小小尸体上的红裙子显得异常耀眼。
沈江夏看着那抹远去的鲜艳,直到它消失在火海中,沈江夏也不曾收回视线。
威廉靠在旁边的小土堆上,军装外套随意地脱在一边,他手中的烟已经烧到了烟屁股,没再抽过一口。
“呼…”,威廉吐了口气,将烟蒂碾灭在土堆上,然后走到沈江夏身后,伸手捂住沈江夏的眼睛。
沈江夏没动,任身后的人捂着自己的眼睛。
过了一会,威廉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劳动营清理完毕后,你和我申请回德国吧”
威廉指间的烟草味弥漫在鼻尖,沈江夏伸手握住威廉的手腕,没有把他扯开,只是淡淡地开口,“不要去德国…我们去布宜诺斯艾利斯吧……”
威廉顿了顿,低声问道,“为什么?你觉得德国会败?”
沈江夏放松自己的身体,慢慢靠进威廉宽厚的怀中,轻声说道,“去阿根廷吧”
“……”
两人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威廉放开沈江夏,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来”
两人绕过尸体和人群,往别墅走去。
威廉把沈江夏拉到自己的房间里,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袋子,他捉起沈江夏的手,将袋子里的东西倒在他的手上,沈江夏感觉到一群冰冰凉凉的小东西滚进手心里,定睛一看,是一小把璀璨剔透的钻石裸石。
沈江夏眉头一皱,然后把钻石重新倒进袋子里,抬眼看向威廉,眼神是威廉从没见过的狠戾。
“我父母在德国有置业,不需要这些,你自己留着”
威廉没有接过袋子,而是伸手抚上沈江夏的脸颊,邪气地勾起嘴角笑道,“我拿一袋的钻石和你求婚你都不答应吗?”
“……”
“这里大大小小一共有一百二十一颗钻石,就代表我向你求婚一百二十一次吧……”
威廉摸出袋子里一颗钻石,又大又剔透。
他拿着钻石屈膝跪下,仰头看着沈江夏说道,“你有拒绝一百二十次的权利,但是最后一次,你必须答应”
看着手拿钻石跪地的男人,沈江夏冷笑了一下,俯身揪起威廉的领口,寒声说道,“我不答应,除非你在阿根廷的海边求婚”
威廉顿了顿,然后慢慢站起来,笑着说道,“你说的啊~”
“……”
威廉抱住沈江夏,在他耳边喃喃地说道,“我们去阿根廷……”
焚尸后,最后一批犹太人也要转移到奥斯维辛里,沈江夏和威廉以及劳动营里的所有人也跟着这批犹太人一起离开。
沈江夏和威廉坐在列车的头舱里,威廉手中端着酒杯静静地看着窗外,许久都没有动作。
火车一路不停歇地开着,在快要离开波兰的时候,沈江夏感到火车一阵晃动,然后便继续往前驶去,他疑惑地看了威廉一眼,而威廉依旧是看着窗外不说话,也不曾有所动作。
沈江夏从铁窗往外看去,就看到一列车厢慢慢停了下来,最后停在了那一片翠绿的草原上。
那列车厢里全是劳动营里的囚犯。
“苏军很快就会‘解放’这里…希望他们不要往东走…那里的人很仇视犹太人……”
威廉突然开口说道,沈江夏看过去,他依然还是盯着窗外看。沈江夏收回视线,继续看着窗外渐渐变成黑点的列车厢……
1944年7月21日,波兰宣布成立,国名为波兰共和国。
纳粹军队不断后退,沈江夏和威廉已经离开奥斯维辛回到了德国境内,第三帝国仍然在负隅顽抗。威廉因为‘看管不严’,疏漏一千两百余名犹太人,回到柏林后被判入狱,沈江夏则被调往元首刚完工的柏林元首地堡参与政治通讯工作,两人终究没法脱身。
1945年2月,美国、英国、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三国首脑罗斯福、丘吉尔、斯大林为了加快取得反法西斯战争的最后胜利,解决战后的重大问题,在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召开雅尔塔会议。
当年4月30日,苏军已经占领柏林,沈江夏目睹了被苏军大肆追捕的纳粹德国元首阿道夫•希特勒与新婚妻子在地堡服毒自杀,两人的尸体被侍从用军毯包上,抬至总理府的花园里,浇上汽油,在熊熊大火中化为灰烬,骨灰则被埋进一个炮弹坑内。
纳粹德国轰然倒塌,第三帝国走向灭亡。
沈江夏想要救出威廉,却被苏军捕获,预备送往纽伦堡国际军事法庭。威廉被军中好友救了出来后,得知沈江夏被捕的消息,当场郁结吐血,最后被盟军捕获时他正在拜得吐鲁斯的疗养院里接受治疗。
1946年9月13日,波兰法庭以反人类罪、种族灭绝罪判处普瓦绍夫劳动营司令官威廉•冯•海森堡绞刑。
然而绞刑并不成功,不知什么原因,用于绞刑的绳索在行刑中竟然断掉了,行刑失败后威廉表情木然,只是喃喃地念着什么,两名执行行刑的波兰士兵惊诧,只听到那好像是一个人的名字。
第二次行刑也不成功,用于绞刑的绳索在行刑中竟然又断掉了,行刑失败后威廉的表情依旧木然,两名执行行刑的波兰士兵已经无语了。
第三次行刑终于成功了,威廉•冯•海森堡被绳索搅断脖子断气而死。然而这时的他却嘴角带笑,仿佛得到了解脱。
[解救威廉双任务完成,触发世界结局任务,获判绞刑,结束纳粹身份]
听到意识海里的提示音,沈江夏苦笑了一下,与此同时,法庭宣判了他绞刑,审后执行。
士兵粗鲁地将粗壮的绳子套在沈江夏的脖子上,沈江夏顺着绳子看上去,然后又看了看四周木然低着头的纳粹战犯,视线一转,又看向围观的人群和媒体。
就在行刑的那一瞬间,沈江夏看到了人群里一个穿着价格不菲的西装的男人,沈江夏笑了笑。然后脚下的活门被放开,粗壮的绳子勒紧脖子,窒息的感觉是这么可怕,让人不断抽搐着,体验着死亡的痛苦……
威廉•斯皮尔曼紧紧地盯着那个被吊死在绞刑架上的人,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他死了…全都死了!该死的纳粹终于去地狱了!!!
可是为什么,他想哭,想要大声的哭出来,看着那具轻轻晃动的尸体,为什么心里会难受得像被人捅了数刀?为什么喉咙里会涌起一股腥甜?那明明就是折磨自己与同胞的恶魔,为什么嘴里的哽咽会情不自禁地溢出喉咙?
在人群为绞死纳粹战犯而激动兴奋的时候,人群中的一个男人却猛地捂住嘴巴跪在了地上,等众人发现他晕厥过去时,他嘴里的鲜血已经浸满了衣襟………
[世界:任务完成,转送空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