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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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的九人忘性很大,于雪山上经历过的惨剧很快就被抛在了脑后,原本寂静的树林里,此刻充斥着人们的嬉笑声。
如果这里不是腾尼斯,那这场景完全和春游没有什么两样。刺客似乎从昨天的低落之中恢复了过来,他快步走在最前面,带领着队伍向前探险。
乐师心不在焉地听着人们踩在树叶上所发出的沙沙声,花童握着他的手收紧了一点:“怎么了?你不高兴吗?”
“没事。”乐师对花童报以宽慰的一笑。
花童见他无意多说,也不好再问。
乐师抬头看向刺客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个影子最近一直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那种亲切感,他从未在“黎帆”身上感受到过。
这种感觉让乐师有些心惊。
想起昨天晚上感受到的那种揪心感,他突然觉得头有些发痛。
花童窥视着乐师的侧颜,眼中浮起一丝疑惑。
为什么,他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向导确认了一下方向,加快步子跟上了刺客,他拍了一下刺客的肩膀,下一秒却被一瞬间弹跳开的刺客吓了一跳。
队伍顿时停了下来,向导微张着口,不知道该不该伸手去扶因受惊跳开而摔倒的刺客:“那个……”
“抱歉,我刚刚在想事,”刺客快速自己爬了起来,随便拍了拍身上的土,他脸色煞白,看样子被向导刚刚那一下吓得不轻。
向导有些疑惑:“想什么呢?能把你吓成这样?”
“都是些无聊的事。我的方向错了吗?”
“有一点偏了。还是我来带路吧。”
刺客点了点头,往队伍的最末端走了过去。
向导疑惑地看了一眼刺客的背影——他刚才在想什么?
“继续往前走吧。”铁匠的声音让向导霎时间清醒了过来,他打了个激灵,简单应了一声,便开始继续前行了。
看着脚下的路,向导心中莫名浮起一丝淡淡的不安。
日记的“预言”指示人们一路前行,然而谁也不知道,在没能解开日记后面那半句谜题时就前行,会不会碰上什么不可预料之事。
正这样想,向导突然觉得脚下的土地往下陷了一点,他条件反射地向前跨了了一大步。
地面居然……又陷下去了一个小坑。
想到舞者的死,向导身上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身冷汗,他回头看了一眼土层塌陷后出现的肉眼几乎看不到的小坑,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小心!!!”一声疾呼突然在人群之中炸响,刺客一把拉住了诗人,将他从原本站立的地方拽了过来。
地面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大面积塌陷了起来,无数条蛇发疯般地从地面窜了出来。乐师怔了一下,拽起花童两三步窜到了刺客这边,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了一句:“跑啊——!!!”
同在队列后方的画家还没来得及动,便被一条巨蛇缠住了腰部,他绝望地惊叫,向着前方奔逃的四人伸出了手,然而,并没有人敢在此刻停下来救他。
队列前方的枪手、向导、铁匠三人亦朝着另一个方向惊慌地逃窜了过去,这变故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冲散了。
诗人回头看了一眼被数条巨蛇死死绞住,还不断地去拉缠住脖子的蛇身的画家,脸色煞白。
突然,他似乎瞥见了站在蛇群中的一个影子,呼吸登时顿了一下。
木工……?
为什么他不跑?为什么那些蛇,并没有攻击他?
傍晚来临之际,四人终于确定不会有蛇追来了,微微松了口气。
这时,诗人才将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一幕讲出来。
“……木工,在蛇群之中站着,像……指挥者一般。”
乐师顿时惊住了。
另一方面,向导扶着树,喘着粗气,跪在了地上。连续奔跑了数个小时,他的体力已经几乎用尽了。铁匠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也一副几乎气绝的样子。
枪手则只是轻微的喘了几口气。
向导回头看了一眼,确认已经安全之后,擦了擦汗:“只有我们三个人跑出来了吗?”
“刺客他们四个朝着另一个方向跑了,画师被卷进去了,木工……站在蛇群里,没有蛇攻击他。”枪手镇定自若地道。
“木工——”铁匠脸色发青,“原来,来自同伴的陷阱是这个意思!但是他为什么要攻击我们?这样对他有好处吗?!”
“大概是因为害怕我们夺取他的弃权卡。”向导拍了拍发痛的胸口,又吸了几口气,才尽力道,“你忘了吗?那个弃权卡上写的东西。说是如果他死了,离他最近的人会获得弃权卡,这不就明摆着说,杀了他可以多一个选择资格吗?”
“但是,那小子居然有呼唤蛇的本事?”铁匠不可置信,“我们在这个树林里,可是一个动物也没见着过,一下子就出来这么多蛇……也太可怕了吧?!”
“你忘了吗?游戏给予的东西很可能与现实不符,就像是无限的木材制造机一样,那都是反自然的东西。很有可能他的第二样道具,就是召唤蛇的东西。该庆幸他不够聪明,没在我们睡觉的时候动手……不然的话,死的就不止画家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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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工,在蛇群之中站着,像……指挥者一般。”
“看来,他所持有的第二样道具,就是召唤蛇的东西了。”花童面上浮起惊惧之色。
“可是,为什么他要做出这种事?”诗人亦惶惶不安。
刺客说:“答案不是很明显吗?我们看到了他的弃权卡,也知道了夺走弃权卡的方式,为了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他才会这么做。”
“难道说他从来没有信任过我们吗?我们之中,真的会有人去抢他的弃权卡吗?”诗人急切地道。
“会信任我们才奇怪吧。你别忘了狱卒是怎么死的。”
听到“狱卒”这两个字,诗人的脸色变了变:“狱卒是凶手,所以……”
“真的吗?”
“……”
刺客摇了摇头:“你们真的有证据?木工撒谎了。如果我是狱卒,我可不会让这个发现了我醒着的人就这么睡过去。正确的做法,可不是继续将目标放在酒鬼身上,而是……”
见诗人说不出话,花童便替他回答了:“改变目标,杀了木工。”
“对,这才是真正的杀人犯的心理。木工的谎言很拙劣吧,可是,所有人都选择了‘相信’。为什么会相信呢?因为大家需要一个人去死,我们有理由杀死的,只有狱卒。表面上说着‘他是凶手啊。杀死凶手不算是杀人’,实际上,脑子里想的却是‘只要他死了,我就能活下去了’。”
诗人脸色发青。
“木工有一条后路,那么人们也都会想——‘把它抢过来,后路就是我的了,碰上不可抗力的事,我就可以逃走了’。”刺客惋惜之色浮于面上,“木工可不会相信这样的‘同伴’。真可惜。”
诗人沉默了。
花童知道刺客想说却没说的那句话是“真可惜,本来打算最后再杀死他的”。
乐师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定位仪,面无表情地打开了:“无论如何,我们现在可以确定木工要杀我们吧?游戏给予我的东西里有这个,它可以追踪到还活着的人的轨迹,用这个可以躲开木工的追杀。”
诗人的眼睛亮了一下,刺客和花童则都没有表现出惊讶——乐师把自己拥有什么事无巨细地告诉了花童,而花童则把这些告诉了刺客。
这让刺客有些不好受。他明明提醒过乐师小心花童的,然而乐师根本就没有听过他的劝告。
“那,他现在在哪里?”诗人小心翼翼地问着。
“在距离我们十公里的地方,似乎在向这边移动,不过速度……非常慢。”
“告诉我他所在的具体方位,我去杀了他。”
“你疯了吗?”乐师蓦地攥紧了手里的定位仪,“只要逃走就行了吧?他虽然在向我们的方向移动,可这不代表他是来追我们的啊,也许,只是偶然……”
“不管怎么样,留着他都是个隐患。”
“即便这样,也用不着杀人吧!”
一个耳光“啪”地落在了乐师的脸上,四下霎时间陷入了一片寂静。
刺客咬了咬牙:“你以为反对杀人的自己很正义,是吗?不是吧?”
花童皱眉:“够了……你别说了……”
“你知道就算你不杀人,也会有人去杀,你知道自己的阻止不会起作用,所以才去阻止,你不是不想为了自己伤害别人,你也很自私,只不过你的自私是隐形的而已。你在一开始拒绝吃人肉,站出来为狱卒说话,阻止我去杀木工,都是因为你想借此让自己成为正义的一方,从而摆脱罪恶感!”
诗人先后看了看两人,有些懵。
“我不会责怪你的虚伪,但是,我没法容忍你因为虚伪过头,而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刺客一把抓过了乐师的定位仪,连包也没有带,径直向着木工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诗人犹豫了一下,也连忙追了上去。
刺客没有阻止诗人跟随自己。
花童抓紧了乐师的胳膊:“别在意,那个……”
乐师摇了摇头。
“其实,让刺客去,也许是一件好事。如果他能拿回弃权卡的话,也许……”
乐师的沉默将花童想安慰他的话语堵在了喉头。
他叹了口气,抱紧了手里的书。
乐师冷不丁地问:“那本日记,全部都是你写的吗?”
花童犹豫了一下,道:“如果我回答的话,就违反规则二了吧。”
“也是……抱歉。”
花童静静看着他的侧脸,抿住了嘴唇。其实,在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份的情况下,就算对对方讲出有关自己的一切也不算违规,但是,乐师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贺君到底喜欢梁齐哪一点呢?
为什么会愿意对一个无法认出自己的人掏心掏肺至此?
只是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对不起,是我把你卷进这个游戏里来的。我不想让你看到这些残酷的事,可是……”
“来到这里是我自己的决定,还有,“贺君“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贺君一点也不单纯柔弱。”花童摊开书,“要听听日记里写了什么吗?”
“……”
花童将他的反应当作了默许,轻轻翻开了书页:“沙历547年。酷热的阳光无情地炙烤着大地,将它变成了真真正正的烈火地狱……“把希亚从窗户扔到外面去吧“……”
乐师靠着树干向上看。繁茂的树叶挡住了天空,阳光却仍旧从树叶的间隙间溜过。
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事。
不知道贺君在阿罗巴经历了什么,不知道他恐惧他人接近的真正原因。
原来是这样啊。
贺君曾经生存在这样一个地方,曾经为了活下去,而做过这些事啊。
——“被阳光吞没的阿罗巴,看不到光明。”
刺客在前面走,诗人则快步跟着他小跑。
看定位仪,他们和木工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诗人说:“我们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木工可以召唤蛇,那么大的蛇,我们没办法抵抗吧。”
“害怕的话,你跟着我干什么?”
“……这个……”诗人讪笑,“我觉得你一个人实在对付不了木工……”
“不,你跟着我是为了趁机抢夺弃权卡。”
诗人愣在了原地。
刺客突然微笑着转过身:“诗人,你知道吗?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去去找木工。之前在蛇堆那里,我也并不是因为想让你活下去而拉你来这边的,我没打算让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活下去。”
诗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是为了“树立形象“。”
血溅在了诗人背后的树木上。刺客擦了擦自己的脸,甩了甩手上的血,让定位仪显示出了向导等三人的位置。
他的手上拿着一把蝴蝶刀,这把刀在阳光之下,闪烁着银光。
——“狱卒,你没有想过我为什么敢把刀给你吗?”
因为,我还有一把啊。
刺客将刀在诗人的衣服上蹭净,随后装回了裤子的口袋。
神明给予他的东西,不是饼干,也不是绷带,是两把刀。
铁匠看着眼前的火焰,幽幽叹了口气:“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是不是得想办法找到和我们走散的那几个人?”
向导道:“我也想这么做,可是……不知道他们跑到哪里去了啊。”
枪手的耳朵突然动了一下:“有人来了!”
“木工?!”向导脸色一变。
“不,体重应该比木工要轻,很可能是刺客或者诗人。脚步凌乱,估计是逃过来的。”
铁匠狐疑地看了看枪手。很显然,他认为仅凭声音就能够得出这些结论的枪手并不是和他们一样的“普通人”。
果然,没过几秒,刺客便跌跌撞撞地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他满头大汗,面颊发紫,额头青筋暴露,大口喘着粗气。在看到这三人之后,他的眼睛里燃起了一道希望之光,随后,便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喂!你怎么了?”铁匠疾呼一声,向前跑了一步,扶住了刺客。
刺客捂着嘴干呕,像是完全没有听到铁匠的声音一般。
枪手皱眉:“大概是奔跑的时间太长了,先让他休息一下吧。”
乐师小心地观察着周围,确定安全之后,同花童安顿了下来。从进入游戏至今,他们从来没有过这么长时间的单独相处。
花童似乎无意与他交谈,点起篝火,便让乐师先睡,自己守着。
乐师对花童可以说是完全没有防备,很快便睡着了。
花童注视着在自己身侧平静呼吸的乐师,心情有点复杂。他轻轻将乐师放在裤子口袋的小刀抽了过来,然后拔刀出鞘。
银色的刀刃反射出火焰温暖的光,同时映照着花童面无表情的脸。
花童叹了口气,将小刀插回了刀鞘,放回了原处。
算了。
一直生存于和平时代的他,终究和“贺君”是完全不同的人。也许贺君就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敢让梁齐和自己独处吧。
就算已经基本上猜到了规则五是什么,但是要亲手杀人,对于他来说还是过于困难了。
为了好奇心而进入游戏的自己,至今为止已经得知了足够多的秘密,不是吗?
也许,他已经该满足了。
乐师做了一个梦。
梦到贺君站在自家的庭院里。
梦里的贺君背对着他,仰头看着庭院里的树。
和一直以来,自己所看到的一样。
看着这个背影,梁齐不知道为什么,有了一种几乎窒息的感觉。
回忆如潮水涌进了梦中梁齐的脑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窜上心尖,让他感到有些窒息。
原来,他一直这样看着贺君。
从朝日初升,至夕阳渐隐。
“天堂。”
贺君这样称呼着这个小小的庭院。
这里,对于贺君来说是天堂。一直居住在沙漠的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风景,所以几乎沉迷于其中无法自拔。
春花盛开于树冠,露水未干,香气与氤氲烟雾交织,微风乍起,瞳孔之中,下一场粉雨。
夏虫鸣响,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投在地面,于阴影中,落点点金斑。
秋空云淡,行雁南飞,红叶在空中跳一场惊鸿之舞。
凛冬之雪穿过树杈,飘落在手掌,不消片刻便消融,双脚缓缓在地面打下印记
梁齐总是立在房门之中看着他。看着醉心于美景的贺君。
如果说这里是天堂的话,那么,你一定是天使吧。
……
刺客喝了一口向导递过来的水,擦了擦脸,用极其沙哑的声音道:“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你们……因为诗人说你们向着和我们相反的方向跑走了。”
“我们也看到你们向和我们相反的方向跑了啊!”铁匠惊呼了一声,“你中途没有掉头吗?”
刺客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我方向感不太好,可能……迷路了。”
“其他人呢?”
刺客低低道:“木工突然追上了我们……像瞬移一样,我没来得及救诗人……乐师和花童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向导沉沉叹了口气:“先休息一下吧,然后我们再想办法去找剩下的那两人。”
“不……不能停下来太久,木工又会莫名其妙地追过来的,”刺客的身体打着哆嗦,“一个人,就在我眼前,那么突然,没有一点预兆地丧命……”
铁匠的脸色也变了一下:“他是用什么方法杀死诗人的?”
“我没有看清,太突然了,上一秒,他还在跟我道谢,下一秒,眼前就是一片红色……”
“……你确定杀死他的人是木工吗?”
刺客犹豫了一下,道:“只能是他了吧。”
“你再好好想想。”向导的语气有些急切,“如果说不是木工的话,我们就得连乐师和花童一起列入警惕的对象了。”
“稍微……给我一点时间。”
向导简单地“嗯”了一声。
……
“猎物们和我们语言相通,那么,我们就没有必要用力量和武器去取胜了。安地,记住,猎物的信任是你最好的武器,让他们认为你很弱小,这样,他们就会不由自主地对你放松警惕。”
……
刺客很清楚,纵然枪手很强大,但他不可能在没有猜到“规则五”又没有外力威胁的情况下对自己的“同伴”下手,所以在自己出手之前,枪手不会再杀人。
对方不会主动出手对自己来说也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让自己处于“可能被攻击”的位置上,正是表现弱小的最好方式。
花童终于将日记翻到了最后一页,他蓦地发现,日记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比起第一次看到这里时有了些不同,此时,这里多了两个字。
这两个字似乎是用烧焦的细木条写下的,明显是刺客留给自己的。
“假象”。
假象是什么意思?
花童将日记向前翻翻到了最前面,随后不出意料,在前面的几页也看到了刺客的留言。
“知道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有什么好处吗?”
他又向后翻了一页。
“就算你也知道没有意义,但是,你也不会因此放弃好奇心吧?”
是啊。
花童无声地回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