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灏到毓王府的时候特意没有让人通报，只带着康公公进了院子。没走多久他听见一阵“叮叮咚咚”的琴声，循着声音，远远看见了甯涵渊和他的二皇兄。
    元潆坐在八角亭里弹琴，甯涵渊在一旁舞剑，两人间或相视一笑，默契非常。
    元灏站在假山旁边，遥遥地看着那两人，直看得眼眶泛红。甯涵渊是喜欢自己的，可是他对二皇兄到底是什么感情呢？
    甯涵渊的曾祖父是大晟赫赫有名的神武大将军，曾因护驾有功而被封王，准世袭。甯涵渊长元灏六岁，皇上特许他同皇子们一起去弘文馆读书。甯涵渊每日的功课都完成的特别好，每个教授过他的老师都称赞他稳重知礼，堪称不世之材。少年的甯涵渊同二皇子元潆十分要好，元潆时常留甯涵渊夜宿宫中，甯涵渊也曾在围场舍命救元潆于虎口。那些时候的元灏，还只是甯涵渊生命里微不足道的存在。
    元灏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边的肩头，那朵桃花刺青才是他和甯涵渊故事的开始。他八岁的时候意外落水，绝望地躺在湖底看着鱼儿从水草里穿过，在他以为自己就要窒息而亡的时候，竟然是甯涵渊救了他。还好当时的湖水不凉，他在床上躺了没几天便又能活蹦乱跳的到处跑了，只是左肩上被石头磕破的地方留下了一块疤。他本是男孩，自然也不甚在意，直到他和几个皇兄一起去汤泉宫泡温泉时，甯涵渊打趣了二皇兄一句：肤如凝脂，尤胜女子。那刻他才觉出肩上那块疤的丑陋。不过，很快那块生有疤痕的地方就被甯涵渊用朱砂纹上了一朵桃花。
    想来也是好笑，他和甯涵渊两次关系的进展竟然都得益于甯涵渊醉酒。第一次时他和母后已经被关进了冷宫，甯涵渊参加宮宴喝多了酒，迷迷糊糊走到了他的院子。他们两个人一起坐在院子里看着月光下光秃秃的桃树枝发呆。他无端地感叹了一句：“春光易逝，花难常开。”
    甯涵渊闻言笑了起来，因为正在变声，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你小小年纪竟也懂得伤春悲秋，要想花儿常开还不容易，你可以把它记在心上，画在纸上，也可纹在身上。”
    “纹在身上？”他忍不住吃惊地问道。身体发肤，授之于父母，自古就有黥面之刑，谁会无故把花儿刺在身上？
    甯涵渊点了点头，“好些侍妾歌妓都会用鲜艳的颜料在身上纹上些好看的图案，以此取悦他人。你还小，等有一日长大成人，自会明白那些图案的妙处。”甯涵渊说到最后又冲他笑了起来。
    “那涵渊哥哥觉得她们身上的花儿好看吗？”他又问道，满心里想着的都是如何取悦甯涵渊，如何让甯涵渊像对待二皇兄一般待他。
    “自然好看。”甯涵渊答道。
    就为着甯涵渊口中的那句“好看”，他央求甯涵渊在他左肩的那块疤痕处纹上朵桃花。若是在平日，甯涵渊断不会应他，不过那晚，甯涵渊喝多了。甯涵渊很快寻来了朱砂和银针，在他的肩头一针一针地纹出一朵桃花，整个过程他疼得直冒冷汗，却始终未喊一声。
    那个时候他年纪还小，根本不懂得什么情爱之事，只是小孩子单纯地喜欢一样“东西”，便希望那件“东西”只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罢了。
    可是第二日他便发起了高烧。冷宫里连个伺候的婢女都没有，更不会有人好心地为他去请御医。母后在冷宫门口喊哑了嗓子，终于有一个路过的宫女肯帮忙去太医院通报。后来不知怎么事情闹到了父皇那儿，父皇终究还是派了御医来为他诊治。甯涵渊辗转得知此事，可能是因为愧疚，对他越发好了起来。甯涵渊时常溜进冷宫陪他说话，教他读书，甚至还打点了守门的侍卫。也因为甯涵渊的帮衬，他在冷宫的五年里勉强算是衣食无忧。
    甯涵渊对他的好，胜过这世上除母后以外的所有人。因此在他十五岁的时候，趁着甯涵渊又一次醉酒，他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身心都交付给了那人。尽管他知道甯涵渊这次醉酒为的是二皇兄。
    第二日清早，甯涵渊看到床上的他时，并无吃惊，开口便问道：“昨夜可弄疼你了？”
    他红着脸摇了摇头。
    甯涵渊爱怜地抚了抚他的头发，说：“此生若你不负我，我必不负于你。”
    那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一个誓言。那时候他想，等他出宫建府，定要选在离毓王府最近的地方。
    可是，离得近又有什么用呢？就像现在，他站在了毓王府里，甯涵渊的眼里却只有元潆一个。
    “皇上，要不老奴去通传一声？”康公公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
    元灏看着这会儿又教起来元潆练剑的甯涵渊，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
    “皇上……”
    康公公还想再劝上两句，却被元灏打断说：“算了，朕晚上还要应付那些个番邦使者，朕想早点回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