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至年关，医院的事务让每个人都忙得头昏脑涨。
    一日快下班时，楚熠送着叶琛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他神色疲惫地走了回来，正巧遇上了段芷然。
    “小年夜值班吗？”楚熠问。
    段芷然摇摇头，“不是我。”
    “那你这回放假好好休息！”楚熠指指段芷然又指指自己的眼睛，说：“瞧瞧你的黑眼圈。”
    段芷然下意识地就摸摸自己的眼睛，急忙拿出手机对着屏幕看了看，可也看不出个什么，不过想来肯定是十分憔悴，心里正懊恼地不行，又听见楚熠说：“开年回来我准备带你去参加一个手术，你看怎么样？”
    “啊？！”段芷然一扫懊恼欣喜非常：“是什么样的手术？”
    “髋关节置换术。”楚熠说，看了看墙上的钟点，又瞧瞧段芷然已经脱去了白大褂肩上还挎着包，便问：“你可是要回家了？”瞧段芷然点点头，便转了身，边走边说：“叫你来做个第三助手，现场看看，得个经验。”
    “谢谢楚医生！”段芷然说，脸上藏不住的开心，忍不住问：“其他人也去吗？”
    楚熠听了，不禁停下步伐，笑得颇为玩味，他仔细观察着段芷然渐渐意识到自己失语后面部的表情变化，笑问：“你希望他们也来吗？”
    段芷然十分后悔，一时根本答不上来，他真是大意了！
    “抽烟吗？”楚熠突然问。
    段芷然没想楚熠这么问，愣了好几秒，可手下意识地就摸摸口袋里的烟盒，“抽。”他点点头。
    “去天台吧。”楚熠说。
    两人又折返回去，这一路走得可真是让人彼此尴尬，楚熠心里反复问自己怎么就突然地邀请段芷然抽烟了呢？段芷然则是心跳比平时加速了一倍，他跟在楚熠后面，盯着楚熠的背影出神。幸而天台的冷风吹散了这份尴尬，火光一亮一黯之间，随着烟雾逐渐地被鼻孔喷出，两人的面部神经也放松了不少。
    “我突然叫你来抽烟把你吓着了吧？”楚熠拿起那个角落的烟灰缸，把一弹烟灰掸在其中：“其实你不用那么怕我，面对我时态度放轻松点不更好吗？”
    段芷然看他熟悉地去拿起了自己藏在角落里的烟灰缸，面上一热，又听楚熠这么说，不由地又走了神，愣了好半响，有一肚子的话可不知怎么说才好，直到手上的烟烫了自己才醒过来，勉强自己咳了咳嗓用来化解沉默，然后说：“我并不是怕你，只是视你为前辈和师长。”
    楚熠听着他说着场面话，又瞧他神色仍然复杂而不轻松，不由觉得这孩子心思还是挺重的——不过他倒并不在意这个，见他围巾也没打好，衣服也没扣，不由含住了烟头腾出手来亲自给他整了整衣装，道：“你还是穿得不够暖，年关倒班厉害，注意别生病了。好了，你肯定还有事情忙，去吧。”说着拍拍他的肩膀。
    段芷然简直是手足无措，他右肩上的背包好几次滑落下来，天台的冷风吹得他额前的短碎的刘海乱晃，话都说得有些支吾：“楚医生……那我先走了。”
    楚熠看他远去的背影消失在天台的铁门之后，那种说不清楚的熟悉感又袭上心头，顿时又觉得自己荒唐，对方不过是一个年轻的实习生，即使他天赋再高自己又何必上心到如此呢？擅自干笑了几声，这才怏怏地下去了。
    自从那次和楚熠热乎乎地挤过一晚后，叶瑢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只要走廊灯一关，叶瑢就会麻利地从床上滚下来，然后一瘸一拐地走进楚熠的房里，欢乐地往楚熠身边一躺。
    楚熠早就习惯了，现在睡在床上从来只睡半边，那一半必须得留给那人才行。
    “告诉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叶瑢躺上床后就偎进了楚熠的怀里。
    “你说出来准吓不死我。”楚熠看着书回答道，说完笑意深深地看着叶瑢。
    “谁稀罕吓死你！”叶瑢冷哼一声，松开一只手抽走楚熠手上的书，说：“就刚才我和他们摊牌了，他们的小儿子就是喜欢男人这辈子也不会合他们意的，然后希望长痛不如短痛，以后全当彼此不认得，他们也不用再负担我什么，然后以前我欠他们的我会慢慢还清。不必想看两生厌了。”
    “哟，那可真不得了!”楚熠说：“哎，只怕我养不起你了。”
    “你得了吧！你就这么肯定我这个公子哥无法自食其力啊？你知不知道我学的是什么？”叶瑢挑眉。
    楚熠还真不知道，他看着叶瑢。
    “哎，我好像也没告诉你过是吧？真是的，就因为天天这么待着才会感觉别的都不用问了，你们家瑢瑢我学的是语言，两门呢，英法。”叶瑢说着晃晃脑袋：“也就是又英语又好，法语又好，懂嘛？”
    楚熠不禁莞尔，搂紧了怀里的人，“其实今天下午你哥哥来找过我。”
    “哦？”叶瑢挑眉，不由又不满起来，“他来干嘛。”
    “他想让我来劝你。”楚熠说。
    叶瑢立刻机警地坐直了身体，盯着楚熠，大声道：“你呢？”
    “你才十九岁，现在离开家庭对你而言有多艰难你清楚吗？”楚熠问。
    “我会工作！”叶瑢不开心了，“你又什么意思？”
    “你别误会我，我早说过我愿意负担你一切的花销。”楚熠急忙安抚道：“你哥哥和我是同龄人，所以对于某些事情的想法也是相近的，我并不愿意让我们和你家人处于这种极端矛盾中。”
    “楚熠你到底懂不懂！”叶瑢打断了楚熠的话，“如果他们可以沟通我也不会这样！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的原因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声音突然哽咽了，起身背对着楚熠道：“你要是承受不了和我在一起的压力那就算了，我不勉强你。”
    “这是什么话？！”楚熠急了，立刻也跟着坐了起来，“这种任性的话以后你不许说了。”他顿了顿，放缓了语调，又把叶瑢环进了怀抱里，吻了吻叶瑢的额角，一手又抚上了叶瑢的脸颊，说：“先把一切交给我吧，相信我好不好？”
    叶瑢的脸瞬间就烧了起来，不由身体就动了动，“好啦，我困死了，睡觉啦。”说着就要挣脱这个怀抱。
    可楚熠丝毫不见松动，抚在叶瑢脸上的那只手犹在留恋着似乎并不想那么快就抽开，顺手就轻抚上他的颈间，低下头，轻轻地吻进了他的颈项之间，怀里的人突然身子一紧，只听他都变了声调，大声说：“大晚上的让不让人睡了！”
    “你想哪儿去了。”楚熠笑道，终于松开了怀抱：“不过给你道个晚安，紧张什么？”
    只见叶瑢目含嗔怒，楚熠这才安抚着拉着他躺了下来。
    关上灯，一瞬间失去了光亮的眼睛暂时还无法适应黑暗，待渐渐地夜晚的影像慢慢呈现眼前时，属于黑夜的安静也浓郁起来，这个病房寂静地都能让楚熠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叶瑢的呼吸似乎渐渐平稳了，楚熠刚想再开口说点什么，却听黑暗中身边的那人靠在自己的手臂上带着温热的鼻息轻轻地说了一句：“我爱你”。
    “我也爱你。”楚熠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