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槊并不想去做调解的工作。
    许绍无非就是看他不顺眼，想恶心他一下罢了。
    他整了整领带，平复了下心情，继而叩响面前紧掩的门。
    “进来吧”。
    许绍躺在椅子上，双脚搭在他老爹的办公桌上。他扭过头来看了一眼推门而入的高槊，不屑地冷哼一声，又扭过头去，“还以为你高大律师多么有气节，不为富贵屈，最后还不是得来？”
    “说说经过吧。”高槊显然早已料到对方的态度，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悦。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各凭本事而已。
    “经过？叫你来的人没说清楚吗？有个女人想诈我的钱，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你现在就去告诉她，老子有的是钱，可是一分都不会给她！”
    “许先生您可能不太清楚，对方要提起的是刑事诉讼，愿意私下和解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对方有证据……”
    “证据？她有个狗屁证据！她自己不就是干这一行的吗，难道还想高高竖起一座牌坊？还是说，你高大律师拿了钱不办事，胳膊肘往外拐？”
    高槊无奈，现在的许绍就像一只斗鸡，说什么都炸，根本听不进去话。好在他来之前许成已经交代过，赔偿金是不能少的，只盼这次能让许绍收敛一点。可惜许绍根本无法感应到他老爹的苦心，可怜天下父母心，最后全都照沟渠。
    “为当事人考虑是我最基本的职业道德，这一点许先生无须担心，只是不知这件事情是否另有隐情？”
    “隐情倒是没有，我出钱，她出力，寻个开心而已，只不过她不该威胁我——我高兴自然会给钱，她敢留证据阴我，把我当冤大头……你还愣着干嘛？赶紧让她走！”许绍拿起盖在身上的毯子蒙在了自己脸上，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高槊只得又退出门外，下楼与受害者协商。协商的过程十分顺利，“受害者”果然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同意拿了钱就息事宁人。况且“受害者”并不是哭哭啼啼的，反而一脸坦然，坐在许成的会客室里心安理得的喝着助手端上来的咖啡。高槊则与她达成共识后，决定回去汇报一下情况，尽管对方可能并不想听。
    再次推门而入时，许绍从椅子上坐起，饶有兴味地打量着高槊，就好像高槊是一只会一头撞死在树上的兔子：“事情办得怎么样？”
    “她同意了接受我们的赔偿金，不会提起诉讼，证据也会我们也会着人销毁。”
    “嘿嘿，你是不是觉得替我这种人，哦不，替我这种人渣打官司或者调解很糟心啊？”许绍个子很高，比高槊高了将近一头，站起来的时候很有压迫感，尽管高槊觉得他只是个心智未成熟的小屁孩儿，也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许绍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盯着高槊，似乎对方才是他嘴里那个人渣。高槊只是沉默不语。
    “高先生，高大律师，值得我学习的好小孩高槊同志，你眼里的受害者，我可是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许绍刻意压低了声音，却带着洋洋自得的语调，清晰地传入了高槊的耳朵里。
    “那她就应当是敲诈勒索，刚刚我询问的时候你应当……”
    “她爷爷有病，需要大笔的医疗费，我呢，可怜她，愿意出钱给她爷爷治病。不过就这样给了我觉着没什么意思。我就想看看你这样子，整天一副悲天悯人高高在上的样子，现在你明白了？你，替人渣调解，逼苦主撤诉；而我，是她的大恩人，让她做梦都能笑醒的大恩人。”
    这人脑子肯定被驴踢过。高槊心里想，表面上却还是维持着平静，问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他要负责的对象一向是许成，至于这个二世祖许绍要怎么想，怎么做，他是无所谓的。
    许绍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满于他的平静，又无处发作，继而有认定高槊一定是被自己驳了面子故作镇定，于是听到他的问题后一言不发地从他面前走过，颇有些趾高气扬的意味。
    高槊无法，自己还有一大堆事情，又避免再撞上他，决定走楼梯，下楼下到一半的时候从窗户里看到许绍开着汽车猛地冲向了大门外。等他走到停车场时，却看到“苦主”正等在他的车旁。
    “秦小姐有事？”
    “高先生不想聊聊吗？”
    “我看不必了，没什么好谈的，为客户保密是我的义务。不过，秦小姐您爷爷可是病了好久了，之前几位少爷给的钱都不够吗？”
    “老人家嘛，又是绝症，需要的自然多点咯。”她丝毫没有被戳穿的慌乱，反而很是自然地整理了下刚刚坐在会议室里压皱的裙角，“我也没想到许绍会这样为难你，不过你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吗？”
    高槊皱眉：“你就不怕被发现？”
    “发现什么？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无非就是没告诉他们除了他们还有别人再帮我而已。你会说出去吗？”
    “不会。”
    “那不就够了。他们自然也不会说出去，在他们眼里，偷偷帮我这样的人可是会成为笑柄的。帮我，也只是为满足他们自己的虚荣心罢了。”
    言至于此，高槊并不想多聊，只是向她点点头，示意她走开一点，自己要发动车子了。她笑了笑，也不做纠缠，转身走了。高槊坐在车里，只是觉得哭笑不得。许绍未必就是坏人，他做出这样的事也是存了帮人的善心在里面的，只是太过小孩子气，用这种方式来向自己证明他未必全是错的，自己又未必全是对的。细细想了想，无非就是许成总说让他向自己学一类的话让他有些不爽。父子之间不好好沟通，自己倒成了炮灰。
    高槊也并没有撒谎，他不会讲秦晓晓的事情，至少不会对许绍讲，好不容易满足一次他奇怪的自尊心，希望他接下来的日子能够消停点。至于秦晓晓，这女人的话真假掺半，又与自己没什么相干，自然不会去趟这条浑水。
    回到家后，妹妹高忻早已歇下，前几日高忻吵着闹着要去房东阿姨新开的店里帮忙，高槊只好答应了。
    他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沉沉地倒在床上。
    万家灯火用来形容窗外的景象再合适不过。
    他曾经有过很多个奔波在路上的漫漫长夜，那时的他心里总有一个念头：这个城市不属于我。直到高忻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他才终于有了一丝归属感。
    总算有一盏灯是属于他的。
    这是个春风沉醉的夜晚，高槊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