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新娘立刻掀了盖头站起来，瞪着眼看我，“怎么是你？”
    我：……
    这貌似是我问的问题吧！
    又喝了口茶，这茶还蛮香的，她见我不说话，慢慢坐倒下去，一脸委屈，“我就想出来走走，慕容说这里美人最多，还可以体验一次人界成亲·····”
    “慕容远歌？你是跟着他出来的？”
    她自觉说漏了嘴，忙掩住唇角，随即蹭到了我旁边，“人家就是想来人界玩玩嘛，只玩三个月，不一个月，一个月好不好？”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银星，说实话！”
    其实她真的不善于说谎，从小被无觞那个恋妹狂保护得太好，以致她虽十足的鬼灵精怪但却心思单纯，心性纯良，见我冷眼看她，她突然不再装可怜，扯去凤冠霞帔，露出本来清丽绝尘的面容，她起身走到窗前，月光穿透她那蝶翼似的耳，散发出宝石般的光泽，那是不属于这世间的美丽，她回头看我，眼睛已变回了原来的深蓝色，眼神却是我所不熟悉的哀婉，
    “阿倾，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所以日夜祈祷不要碰到你，可是，我又好想见你！”
    “你知道我不是纯正的鲛人，我的母亲是人类，所以我在鲛族不可能真正快乐···”
    “可是无觞对你····”
    “我知道！所以我才任性地向他提出要求，给我三年自由，我想到人间寻求一个答案，我想亲身经历万事，而不是时时刻刻都在他的保护之中，若是，若是我寻不到，那么三年以后，我会回去，任他处置！”
    她看着我，大大的眼睛盈满了泪水，鲛人是一种令人看上去很脆弱的生物，但她的眼神，却是坚定决绝，使我无法辩驳，我微笑着拭去她的泪，那是一颗又一颗细细的珍珠，
    “傻女孩，不要在别人面前哭，不然他们会把你关起来。”
    “人类没你想象的那么美好，人界也是充满险恶，明天你就回慕容家，我现在处境不便，不能时刻保护你···”
    “阿倾！”
    她打断我的话，“我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我喜欢这里的生活！”
    她神秘一笑，“阿倾，今天可是我们‘成亲’的日子，你要陪我喝酒，咱们不醉不归，还有，我还要和你唱歌，唱你教我的那首！”
    “问君此去何时来，来时莫徘徊·····”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用天魔幻音的，你不要怕····”
    不知道又喝了多少酒，银星本就是海量，如今也喝红了脸，趴在桌上，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唱着歌，我勉强把她抱上床，醉了酒的女人，真沉，谁知她竟还猛地将我一拉，我没留神，就趴到了她身上，正准备起身，她却像只八爪鱼一样手足并用地抱住我，“阿倾，不要跑，我们再喝····”
    这女人真是怪力，好不容易才手忙脚乱地挣开她，我却累得满头大汗，她终于睡着了，脸颊红扑扑的，像个诱人的大苹果，这时，门却被撞开了，没人进来？怎么回事？我都忘了刚才有没有插上门，难道是风把门吹开了？今天的风貌似的确很大，拍拍脑袋，我走了过去，足下轻浮，看来今天是喝多了，正探头向外张望，一道影子极快地闪过，我就这么软软地倒下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被人驮着越过重重高墙，最后被安置在一个极柔软的地方，温暖的触感使我无限沉溺，熟悉的味道让我安然地沉沉入睡，这似乎又跌到了另一重梦境，梦中是一片喜庆的红，只是，那红色的场景却换成了无喧殿，我一身红衣，缓步走到床前，那里坐着一个人，他也穿着一身红衣，并没有凤冠霞帔却带着红色的盖头，梦中的我似乎极欢喜，迫不及待地走了过去，掀开盖头，那下面是，是·····
    我惊得清醒过来，可眼前的场景却令我再次闭了眼，这是不可能在现实中出现的，我一定还在做梦！
    是的，我还在做梦，我怎么会躺在无喧殿里呢？
    小心地微微睁开一只眼睛，嗯，确实是无喧殿啊，只不过没有满目的红，那就是真的了？再睁开另一只眼，我确确实实地看到了那个身影，如同多年前的许多次醒来时一样，那人背对着我，身前是一架古琴，他今天倒是难得穿了一身浅色宫装，长长的发披了满背，修长的手指在乌木的琴身上随意撩拨，却是，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他的心，也会乱吗？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是什么，让他心乱如此，不成曲调？
    我翻身坐起，他回头，四目相对间，却似历尽了千山万水，他的眼睛过了这么多年越发深不见底，他看着我，却又似带了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仅仅是被他这么看着，我的心就不可抑制地狂跳，艰难地垂下头去，视线却瞬间变得模糊。
    “倾儿就这么不想见朕？”
    他的声音似乎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我微微一愣，眨了眨眼，眨去了眼中迷蒙的水雾，这才抬头看他，“儿臣以为，是父皇不想见我呢！”昨天，我在畅风阁上站了一夜，父皇难道就真的不知道吗？
    气氛又冷了下来，我们谁也没说话，他别过头去，手指在琴上敲击，我起身下床，走到他的身边，“这些年，父皇一切可还安好？”
    他的发柔顺而绵长，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触碰，却在指尖就要碰到那美丽的发梢时堪堪停住，尴尬地缩回，手，却被他牢牢抓住了，我瞪大了眼，不解地看他，他握住我的手，神情看起来疲惫至极，突然，他伸出另一只手，将我紧紧地圈入怀中，属于他的气息迎面扑来，那是我所熟悉的，怀念的，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我沉溺在他的怀抱里，听他低低地唤我，“倾儿，倾儿····”
    泪水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这么些年，在门中的修行无论再苦，再累，有几次还差点丢了性命，我也从没这样软弱过，原来，在他的面前，我竟还是这么脆弱，只要他的一个眼神，一个拥抱，就足以让我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