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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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下了这么厚,门前的雪都没过了鞋面,树上房顶的估计更厚,我抓了一把雪握在手上,遍体生凉,但我却异常兴奋,不是没有见过雪,但只有这次,是能够切切实实地触碰到,在院里走了几圈,小春子突然凑近我笑得一脸谄媚:“殿下,倚梅轩的梅花都开了,今早路过的时候,那可是红灿灿的一片,殿下想去瞧瞧吗?”他眼中发出渴望的光芒,说来说去,他也还只是个孩子,平日我不常出门,宫里处处都是禁制,我怕自己一不小心,成了别人的靶子,所以连带着他们,也很少出去,但如今夜深人静,而那地方应该也离着不远,估计不会碰到什么麻烦的人吧,不忍拂了他的意,我点点头,瞥他一眼笑道,“带路!”
跟着小春子七弯八拐,总算看到前面一道白色的矮墙,上面顶着青黑的琉璃瓦,只是早已被厚厚的雪盖住,勉强露出些暗色的檐角,正中月门顶上雕花的黑色牌匾写着三个古拙的行书——倚梅轩,我没好气地瞪了小春子一眼,还说不远,这都快到内宫的边上了,还好一路上没碰到什么人,他缩了缩肩膀,眼睛快瞟到月门里去了。
算了,不来也来了。我走进去,不愧是皇家梅园,眼前的景色果然名副其实,院中遍植了红梅,虽在晚上看不真切,但点点殷红映着雪色,散发出阵阵沁心的冷香。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寒梅傲雪,不过如此。
我醉心于眼前景致,不知不觉,已走到了梅林深处,不远处传来一缕箫声,伴随着簌簌落雪,听起来如同幻觉,我知道自己不该上前了,但双脚却不听使唤地想要走过去听个真切,箫声是从前面的阁楼上传来的,青黛色的阁楼共有四层,飞起的房檐遍染银装,在暮色中散发出阵阵清冷的气息,有人在楼顶上吹箫,我甚至能隐隐看出他的身影,是谁在这寒冬腊月时跑到那么高的地方去吹箫?
我不免疑惑,我很惜命,平时处处小心时时在意,但此刻竟也抑制不住一窥究竟的欲望,小春子看出我的企图,忙拉住我,我拿过他手中的灯:“你在这等着,我上去瞧瞧。”不管他的欲言又止,我抬腿登上了楼梯。
箫声越发地清晰,竟是一曲《梅花落》,萧奏笛曲,除了越发沉郁哀婉,并无什么不妥,想是此人技艺已趋化境,莫不是宫中乐师?我走上顶楼,远远看见一抹身影倚在栏杆上,他眺望远处,看不出表情,雪又开始下了,朔风携着六瓣飞花飘入阁楼,他并未躲避,只是任满头长发和缁衣在风中飘舞,如一朵在夜色中绽放的墨莲。
我呆呆地站在角落,手脚早已被冻得僵硬却一动也不敢动,不知过了多久,一阕终了,他突然转过头来,目光准确无误地望向我所在的地方,我顿时心跳加速,更是连呼吸都不敢了。
“何人,出来!”
声音低沉得略显喑哑,却听不出一丝情绪,看他语气,应该是早就知道我躲在这里了,我吸了吸已经冻得通红的鼻子,慢慢走过去,手中的灯盏微微晃动,我在离他大约三米远的地方停下,随之而来的压迫感使我知道不能再靠近了。
这是个极其危险的人!
我的理智告诉我。
但还是忍不住抬头。
很多年以后,我仍在想,如果当初没有看那一眼而是听从理智迅速逃跑,那我的结局,会不会要幸福得多?
那是个看起来极为年轻的男子,但我不认为他的年龄会如同他的外表,容貌俊美无俦,他看似慵懒地斜倚在横栏上,一双狭长的眼睛半眯着看我,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如同看着误入猎人陷阱的小兽,我也呆呆地望着他,甚至忘了眨眼。
在时间之中漫长的等待使我对这一世轮回恍若幻觉,至今为止,每天醒过来看着镜中的自己都仍然觉得不真实,而此刻,自己的存在竟第一次在那双不怀好意的眼中明晰起来,一阵刺耳的破碎声把我从呆滞中惊醒,低头一看,原来是手中的风灯被我摔落在地,我回过神来,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那一抹暖黄逝去后,眼前是一片冰蓝色的微光,原来是他从袖中拿出一枚蓝色的珠子,过了一会儿,竟越发地亮了起来,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夜明珠?我瞪大眼睛望着他,看他把珠子嵌在柱子上。
“你也是神仙吗?”
我听到自己不确定的小小声音。
他疑惑地看着我,随即失笑,脸上的神情柔和了不少,他并未答我,而是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我也想知道···
我扭头望向刚才他看着的地方,皇城本是修在帝京的高处,而这阁楼,更是皇城的高处,从这里看下去,半座帝都,灯光点点,跃然眼底,江山如此多娇,猎猎长风,皑皑白雪,连我这没什么野心的人,都快要生出纳她入怀的欲望。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这帝都主人的某个儿子吧。”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收回目光,正巧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他微微一笑不语,只是再次把萧移回唇边,箫声再起,哀而不伤,怨而不怒,我仰头看着他,突然发现,满眼璀璨江山,竟比不过他双眸星光一点。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离那个如同梦幻般的夜晚已过了大半个月,回来后便不幸染上风寒,香秀扯着小春子的耳朵骂骂咧咧,我躲在床上一个接一个地打喷嚏,感慨这个身体之前真是太虚弱了,我再也没有去过畅风阁,因为我的理智已经把我拉回了现实,看那人的周身气质,绝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拟,不管他是我的某个哥哥,还是宫里的侍卫将领,都是如今的我招惹不得的,但愿他也早已把那个满嘴胡言的孩子忘了吧。
明日便是除夕,伤寒虽好了大半,但周身还是酸软无力,香秀说我这是懒,早就不是病了,不想管她,用过午膳后,我缩进厚厚的被子里准备午休,突然,咚咚的擂门声使我顿时睡意全无,我恼怒地丢开被子走过去开门,却看到门外一色的青衣,正中的那个还是一身暗红,我记得香秀说过,宫里的太监分三级,最多的就是像小春子这样的小太监,一身皂色衣服,再上一级就是各处主管,衣服是墨绿色,穿暗红色的只有帝后身边的两位总管太监,那这位手上拿着明黄手卷笑眯眯望着我的,我再看不懂就是瞎了。
我颤巍巍地走上前去,捉着香秀的袖子,她立刻会意地扶住我:“殿下不要怕,这位是陛下身边的王总管,他是来宣旨的。”说完拉我跪下接旨。
他念完圣旨上的内容,一脸慈爱地扶我起来,“殿下不用担心,陛下是念你年幼丧母,孤苦无依,希望在这次年宴上为你找个能依托的娘娘,那殿下以后就不用吃苦了。”
他说完又环顾四周:“这里怎么如此冷清,云妃娘娘去了,内务房就以为这里没有主子了是吗?”
他的尾音略微拔高,我立刻看到有几个穿墨绿衣服的太监抖了一下,随即有一个连忙赔笑道:“这不是一时忙竟忘了玉桢宫的年例,小的这就去差人送来。”说完一溜烟地逃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丰盛的年例果然送过来了,食物,新衣,木炭,银两····一应具有,甚至还有几盆盛放的红梅,小春子和秋儿兴奋得又叫又跳,我则是随便扫了几眼就回房去了,回想王总管说的那几句话,后宫中没有子嗣的妃子应该不少,但跟了其中一个我的日子就好过了?
开玩笑,只怕是死得更快吧,这皇帝怎么就突然想起我这么个心智不全的儿子来了?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想了半晌,不知不觉竟倚在榻上睡着了,醒来时已是掌灯时候,身上盖了张毯子,香秀坐在一边正缝着什么,神情十分专注,“你在干什么?”
见我起身,她放下手中针线,接过我的毯子折好,“我见内务房送来的新衣大了些,这不正在改一下,明日殿下第一次参加宫宴,可不能丢人。”
我看着那件绣着考究纹饰的锦衣微微一怔:“你不是给我缝了新棉衣吗?”
“那衣服太素,布料可比不上这件,殿下容貌本就俊俏,穿上这锦衣必定仪表非凡。”她边说边又去改那件衣服。
我走下榻去,回头道:“我就穿你做的那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