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七）屋漏偏逢连夜雨
    南洋会馆里此时石康头疼的却是另外一件不可外扬的丑事，说起来也是温家被灭连带出来的麻烦。
    温娆在江湖上被称为江南第一赌娘，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妖艳出名，她也不是安分守己的良家妇女，当初因为温家与石家同气连枝才被迫嫁给石康当八姨太，不过她婚前可是出了名的浪荡风流。
    平日里温家当家和石康总是共同警告弹压着，这才大家相安无事，不过遇到温家被崆峒等朝廷密探高手围攻，温娆可是忍不住要石康通知南社发兵救人，事出突然，加上朝廷这次做得隐秘突然，外间得到消息已经晚了。
    石康当然不同意动用南社民兵武装，这不是给朝廷发兵的口实吗？温娆便不依不饶，放话江湖绿林，谁能帮温家找崆峒报仇，她温娆下半辈子便跟了他去？
    石康闻知大怒，把温娆打了一顿，关在会馆柴房里，不想温家劫后余生十三镖中的五个人伤痕累累地过来投奔石家，见到温娆被关，都是江湖粗人，二话不说跟石家保镖又起了冲突，想要石康放了温娆，石康无法，叫人开门一看，温娆居然留下字条说老娘不伺候了，找高手为父兄报仇去了。
    石康只好四处派人打听温娆下落，同时收留了温家残兵，不想几日后在城外狮子林一家小客栈撞上了温娆和一个江湖高手在一起，这绿帽子石康是结结实实戴上了，你道那江湖高手是谁？不是别人，正是火莲堂杀手，怀宁侯世子，金吾卫千户上官雪柳也。
    石康是真无语，正巧约了沈家大少谈亲事，这可好，正好让商业对手看了自己后院起火的笑话。
    可更让他跌破眼镜的是，沈家大少带着胥家火枪队看雪柳君落了下风，却帮了他一把，让他在被温家五虎围攻后带着温娆逃走了。
    荒郊野岭石康不好发作，只邀约沈家回到南洋会馆，忍不住拍案而起—————沈大少，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插手管我们石家的事？
    沈阑勋打量着南洋会馆荔春堂冷清清的大厅，又回头看了一眼白鲸鲨，扫视一遍南洋诸商，拨弄着手上的缠丝玛瑙火莲扳指，轻声反问：“霸爷说什么呢？刚才不过是白大哥手下的人火枪走火，你们家的事我怎么敢管？”
    “你———”狗腿子师爷石贵想指挥打手教训沈家大少，不过白鲸鲨也不是吃素的，故意亮了亮手上的新式火铳。
    石康一肚子火气地坐下，压了一口冷茶，一下将那钧窑茶杯摔地上，骂骂咧咧，人都死绝了吗？连口热茶都不会准备？
    白鲸鲨却不管石家等南洋人的火气，扶沈大少坐下，没有上茶也好，说完便可走人。
    “看来这世道确实是不好，霸爷，您前日说的那件事，晚辈今日专门登门，就是来说声抱歉，我那妹子看来没这福分当您的儿媳妇，也怪她有个出身低下的亲娘，小女孩不懂事，昨日竟然做出逃婚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想必您已经听说了，这门亲事—————”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石康等人听说脸都绿了，这边戴绿帽子的还没理清楚，那边求亲对象居然逃婚？真是人倒霉起来，喝口水都塞牙。
    石康被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把上位桌几上的花瓶也摔了，破口大骂下人—————说了半天，茶呢？这是待客之道吗？再不来人，信不信老子把你们都卖到南洋下苦力去！
    沈紫薰晓得石康这是借题发挥，起身拱手抱歉道：“这是家下教导不严，我家妹子才做出这样的事，我们太爷说了，霸爷这次来如此有诚意，我们沈家荣幸之至，可现时家里确实没有待嫁女孩子了，青鸾犯了大错，已经被祠堂舅婆带走教管去了，石总商，您看这………”
    沈阑勋不说还好，这越说石康越气，一抬首看见大儿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从外面进来，心里的火腾地一下便起来，顺手把桌几上的摆设玉麒麟朝石大公子砸了过去，可怜石颉尚未反应过来，就被砸了个头破血流，严一帆忙上来劝解，叫人扶了大公子下去。
    石康犹是不解气，口里骂道，不争气的混账东西，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早晓得给我呆家里出来现眼做什么？
    “沈大少，这也太巧合了吧？您妹子早不逃婚晚不逃婚，这会子———”谢德麟质疑地看向沈阑勋。
    “谢老板说什么呢，这有伤风化的事难不成还是我们家撺掇的吗？您说得我们也太不堪了，您是不知，昨日我们沈氏家族差点闹着开祠堂，要把我妹子绑起来游街示众什么的，这还不够丢我们沈家的脸的，您要觉着我妹妹是故意的，您也可以撺掇您妹子逃婚———————”
    沈大少的口齿玲珑可不怕谢德麟的质疑，毕竟事情确实都有够丢脸的，这让石康说什么好，只能听严一帆当着沈家人的面给个台阶—————这是石家与沈家无缘结亲家了，霸爷别生气，说起来也是各打五十大板，石大公子有错在先，沈家二小姐又不是太太养的，庶女管教不严与外面人有私情也是常事，这亲事只能作罢，只是这刚谈妥的出海合作………
    这大帽子戴的，沈阑勋一个白眼，想辩解，却见下人端茶点进来，便隐忍着没发作。
    下人上了热茶和粤式茶点，都是虾饺肠粉什么的，沈家人吃不惯，白鲸鲨却喜欢，坐下狼吞虎咽，惹得陪同出来的沈莳春一直干瞪眼。
    “严爷忧心了，爷爷说了，这与商业合作没关系，胥家爷爷都答应今年出海与潘老板的船队合作，这一点沈家不会变，除非霸爷？”
    严一帆听到沈大少的保证，就坡下驴，拍着石康肩膀道：“霸爷这下放心了，唉，这姻缘的事却不是人力可控，不过为了显示诚意，沈大少可否转达东园公，石家却还是有意与沈家联姻，只是具体人选可否再商榷，比如沈家三爷，不是尚未婚配嘛？”
    沈紫薰听到这里差点呛着，苦笑问严一帆：“严爷说真的还是开玩笑呢，呵呵呵，我三叔，他可是………”
    沈大少想说整个姑苏都晓得沈家三爷比石大公子还不务正业，根本就是个不着调的富贵子弟，石康这可是真急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石楠虽然自梳，但偌大的家业不能没有人继承，我虽然有两个儿子，可都不成大器，沈大少，我已经决定，钱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阿楠是我最疼爱的女儿，我不能任由她将来孤苦，所以想为她招婿，沈家若有闲散子弟是最适合的，石某将送上三分之一家产和一份超级聘礼，还望沈大少转达南洋十七行的诚意。”
    石康终于压住了火气，又出来另一个方案，沈紫薰傻笑，这还真是知己知彼，石康把沈家上下都调查透了，应该不知道坐在他面前的人就是最大的谎言吧？
    招婿，亏他想得出来，还看上了三叔，那不是自己的辈分就矮了一大截，石康可真会压人。
    不过，也亏得他如此，才能坐上十七行总商的位置，沈紫薰却有点佩服石康的霸气，难怪都叫他霸爷。
    但眼下石楠不在姑苏，沈家三爷又整个一不着调，这婚事也就是说说。沈东园早前给沈和订过两次亲，不过都是还没过门就死了，沈家三爷克妻和不着调的名头在江南都出了名，加上沈家长房和二房人丁还算兴旺，沈和自己是养着外宅，整天是乐一天算一天，所以沈东园就暂时没把沈三爷娶亲的事放心上。
    这下可好，被石康惦记上了。
    而且，刚才救了雪柳君，沈紫薰觉得叶邻衣要他办的第三件事的时机已经成熟，现在，该是在石家与沈家之间制造裂痕的好时候了，这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当然是江湖第一赏金风流浪荡杀手雪柳君最合适。
    “这事儿，呵呵，晚辈一定转达霸爷的诚意，爷爷说了，咱们两家的商业谈判继续，只要霸爷没有单方面终止，沈家一定奉陪到底。”
    沈大少客气回复，便要告辞出去，严一帆忙代石康送他们出来，悄声在沈阑勋耳边说，朝廷也就会搞搞小动作，温家不过是绿林人士，完全是排不上号的一群粗人，朝廷既然是铁了心不让我们活，接下来就请沈大少看一场好戏，看看我们南洋十七行经营百年也不是吃素的？
    哦………沈大少笑了，饶有兴致地问，那请问严爷，霸爷刚才说的超级聘礼是什么？我三叔这么一个闲散富贵子弟，能有那么大的价值？
    霸爷看重的是什么，少东家心里有数，不怕告诉少东家，虽然因为太湖上大公子胡闹导致石楠与少东家无缘，不过，南洋三大出海码头的免税权，我想，也是东园公和胥老头这些年梦寐以求的吧？
    沈紫薰听完这话大惊，干笑了两下，突然仰天大笑，道：“哈哈哈………严爷，您可真会开玩笑，这可是十七行的命脉，况且，这码头的税权，可都是掌握在朝廷手里，你们，怎么能说送就送？”
    不过，沈紫薰心里过有数，南洋十七行确实有点胆大包天了，南洋几省俨然成了他们的地下王国吗？这就是朝廷不能容忍他们的原因吧？可如同沈家一样事事隐忍，唯朝廷马首是瞻，将来朝廷就会容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