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一百八十一)鹤寿堂前庆元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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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一)鹤寿堂前庆元宵
卢佳满面春风,只一口答应,显然是恋爱中的人,什么都是西北风,听进去才怪。紫薰摇头,却是顾不上这小儿女的危险关系,先应付年下这诸多繁杂再说。
祠堂里一时礼毕,沈东园一支上下人等便忙退出至沈园,专候与谢氏行礼。鹤寿堂地下,铺满红毡,当地放着象鼻三足泥鳅流金珐琅大火盆,正面炕上铺着新猩红毡子,设着大红彩绣云龙捧寿的靠背、引枕、坐褥,外另有黑狐皮的袱子搭在上面。
大白狐皮坐褥,请谢氏上去坐了。两边又铺皮褥,请太夫人一辈的两三位妯娌坐了。这边横头排插之后小炕上,也铺了皮褥,让二房三房太太等坐下。
地下两面相对十二张雕漆椅上,都是一色灰鼠椅搭小褥,每一张椅下一个大铜脚炉,让沈青鸾等姐妹坐。
沈家女眷行礼完毕,众人围随同至松茂堂正堂中间,亦是锦裵绣屏,焕然一新。
当地火盆内焚着松柏香、百合草。谢氏归了坐,老嬷嬷来回:“老太太们来行礼。”谢氏忙起身要迎,只见两三个老妯娌已进来了。
大家挽手笑了一回,让了一回。吃茶去后,谢氏只送至内仪门就回来,归了正坐。沈通沈和等领了诸子弟进来禀报,说大老爷因有公事耽搁,刚传过消息,说今年不回家过年了。谢氏笑道:“今年重阳大老爷已经回来过,难为山高水长舟车劳顿,也罢,一年家难为你们,不行礼罢。”
一面男一起,女一起,一起一起俱行过了礼。左右设下交椅,然后又按长幼挨次归坐受礼。沈园中男女、小厮、丫鬟,亦按差役上、中、下行礼毕。然后散了押岁钱并荷包金银锞等物。摆上合欢宴来,男东女西归坐,献屠苏酒、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毕。
谢氏起身,进内间更衣,众人方各散出。那晚各处佛堂灶王前焚香上供。谢氏正房院内设着天地纸马香供。沈园正门上挑着角灯,两旁高照,各处皆有路灯。上下人等,打扮的花团锦簇。一夜人声杂沓,语笑喧阗,爆竹起火,络绎不绝。
第二日只按着年俗,又至祠堂祭过列祖,参加沈氏族宴,受礼毕,便换衣歇息。所有贺节来的亲友,一概不会,只和胥家父子说话,或和二房太太三房姨娘赶围棋摸牌作戏。谢氏和沈阑勋天天忙着请人吃年酒,那边厅上和院内皆是戏酒,亲友络绎不绝。
一连忙了七八天,才完了,早又元宵将近。沈园上下皆张灯结彩。十一日是沈通请谢氏等,次日沈和又请谢氏。谢氏和沈阑勋也连日被人请去吃年酒,不能胜记。
至十五这一晚上,谢氏便在大花厅上命摆几席酒,定一班小戏,满挂各色花灯,带领沈园各子侄孙男孙媳等家宴。
这里谢氏鹤寿堂上摆了十来席酒,每席傍边设一几,几上设炉瓶三事,焚着御赐百合宫香;又有八寸来长、四五寸宽、二三寸高、点缀着山石的小盆景,俱是新鲜花卉。又有小洋漆茶盘放着旧窑十锦小茶杯,又有紫檀雕嵌的大纱透绣花草诗字的缨络。各色旧窑小瓶中,都点缀着“岁寒三友”、“玉堂富贵”等鲜花。上面两席是众姨婆李婶娘坐,东边单设一席,乃是雕夔龙护屏矮足短榻,靠背、引枕、皮褥俱全。
旁边又一张高几,设着高架缨络、花瓶、香炉等物,外另设一小高桌,摆着杯箸。两边大梁上挂着联三聚五玻璃彩穗灯,每席前竖着倒垂荷叶一柄,柄上有彩烛插着。这荷叶乃是洋錾珐琅活信,可以扭转向外,将灯影逼住,照着看戏,分外真切。窗槅门户,一齐摘下,全挂彩穗各种宫灯。廊檐内外及两边游廊罩棚,将羊角、玻璃、戳纱、料丝,或绣、或画、或绢、或纸诸灯挂满。廊上几席,请的是胥家有头脸的头目水手,商号里的掌柜帐房老伙计们。
谢氏在家里宴客,沈阑清虽然也入席应酬了一番,不过心里却记挂这王家姨表妹,和沈青鸾使眼色,借着更衣,偷偷从后角门双犀堂跑出去,上姑苏城里闹元宵去了。
且说正月里沈家上下都十分开心得意,唯独那小佛堂里的病弱少年不高兴。
因是年下忙乱,谢氏和沈紫薰都没时间过来陪伴沈阑勋,连蕙风都能趁着英笙碧烟送东西过来溜出去玩玩,吃吃年酒,**妹说说话,沈阑勋却是不行。一则外面数九寒天雨雪纷飞,他的身体经不起屋内屋外冷热交替;二则也是年下沈园人多嘴杂,谢氏生怕泄露秘密,所以严令看好儿子,连窗户都不许打开。
不过英笙碧烟送元宵节礼过来的时候,蕙风说要出去跟她妈说会儿话,叫两人帮忙守一阵,碧烟不愿意,英笙却满口答应,挥手让蕙风快去快回。
“今儿园子里有好戏看,姐姐不去,我还想去呢。”碧烟放下东西,却不愿意陪着这喜怒不定的少年过节。
英笙却不在意,笑道:“好妹妹,你去看吧,我一个人守着公子,蕙风姐姐一会儿就回来了。”
“哟,你今日却怎么肯吃这亏了,姐姐又在打什么主意?”碧烟满心欢喜,抽身要走,嘴里却不饶人。
英笙当然有自己的主意,她口里说着,什么主意,不过是平日蕙风姐姐待我不错,帮帮她有什么,况且我姐姐已经回家过节了,父母跟前有我没我也不打紧,讨得太太高兴才是正经。
碧烟听说就不跟她客气,马上便下楼跑了。
原来英笙是上次听见英书和沈紫薰的说笑,心下对亲姐姐起了隔阂,想着人都是为自己打算的,让她先到那假少爷跟前讨好吧,自己反正最看不惯那狐假虎威的冷魅女孩。
自己什么出身,不过是娼妇粉头之流,偏偏跑到这个家里作威作福,现在直要把太太都压下去一头。冷眼瞧着吧,风水轮流转,她又不是这家里的正经子孙,有她哭的时候。自己姐姐还巴结上去,真是脑子秀逗了。
这伶俐丫头却是想过了,太太跟前她怎么着都比不过蕙风,这家里她也得罪了不少人,反正沈紫薰是不喜欢她的,那现在,便只能在这正牌少爷跟前争争脸,讨好讨好这从未出过门的病弱少年,或许将来还能挣个姑娘什么的。
沈阑勋一向并不了解人心叵测这四个字的含义,也不讨厌英笙,却是喜欢她的伶牙俐齿,只因为他封闭在这小楼上久了,确实厌烦得慌。近来他吃着周蓦然稍微改良的猛药,感觉身体却是好了许多,有时候也下楼到佛堂周围走走,不过都是在夜深人静,谢氏和沈紫薰在的时候,还是不得自由。他是十分渴望能走更远点,至少能看看这沈园的风景也好啊。可就是这样的愿望,也得不到满足。
英笙虽然出身低下,头脑愚顽,不过这点小聪明还是有的,她也看出来沈阑勋现在最想要什么。
见此刻碧烟走了,前面沈家人都在鹤寿堂前看戏,这不正是达成沈阑勋心愿的最佳时机吗?于是悄悄将借来的一套小厮的青缎衣裤头巾拿出来,笑问:“静汝公子,看英笙给您带来了什么?”
沈阑清一时没明白,不过马上问这是什么,英笙偷偷摸摸紧张兮兮道:“公子不是想出去看看吗,英笙是看您最近憋闷得慌,偷偷找小厮为公子借来的,想着您身体也好了许多,不如出去活动活动,太太和大少爷是关心则乱,什么都不许您做,看把您给憋屈的,今日大家都在前头看戏,英笙斗胆,您就换上这套衣服,在附近走走,岂不是也能疏散疏散。”
这些话却是说得沈阑勋眉开眼笑,他感觉此生从来未曾如此遂心乐意过,一下抓住英笙的手,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兴奋道:“你真是我的解语花,好丫头,你如此体贴照顾我,将来我一定不辜负你的好意。”
说得英笙一下便低头脸红了,想不到这么容易便讨得公子欢喜,她心里不禁美滋滋的,继续这样下去,说不得将来也能混个什么姨娘当当,再生个一男半女,那就能跟萧羽仪一样在这园子里有说话的份儿了。
想到这里英笙却是不避嫌,赶紧忙忙地帮沈阑勋换了衣服,束发戴上头巾,又把脸上抹了点炭灰,装作小厮的样子,才又叮嘱道:“公子可什么都别告诉是英笙给您找的衣服,要是太太晓得了,公子以后还想出去玩,英笙可就帮不了您了,您只在后园东面逛逛,看看花灯,别到鹤寿堂那边去,要不被太太晓得了,可要打断我的腿的。”
沈阑勋正在兴头上,哪里顾得上将这些注意事项听进去,只哦地点头答应,兴冲冲地便一个箭步下楼跑了出去。
他一出门英笙也顾不上避嫌,疯丫头一般在后面跟他打闹,两人都忘记了,若两人被一个人撞见,谢氏和沈紫薰苦心经营得来的局面,便马上付诸东流。
幸运的是两人一路从闲云亭过八咏楼都没撞见什么人,直到问梅槛帐房,见有小船出梅坞,沈阑勋也调皮地跑上去,躲在后面随着水道出了沈园。
英笙一个没注意,便再没见到公子人影,这才晓得着急忙慌,不过她却并没有慌神,只偷偷从东北角门出去寻找,想着要找不到自己便回乡下去,就说在沈家犯了错,给赶回来了,她爹娘也不会怎么怪罪。
从前或许还会打骂,自从她们姐妹进了沈园,这简直就是鱼跃龙门身价大涨,十里八乡的人家都想求娶,说是进过财神爷家里的丫头,谁都想沾沾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