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弦歌走了进来，先是拍拍身上的雪，这才注意到满室的狼藉，他神情微讶，今早就听说靳凯回来了，还以为他乖乖回家睡觉倒时差，一直忙也就没在意，没想到居然跑这里闹腾来了，纪弦歌走过去，看到谢云端正面色不善地在那抽烟，面前一片烟雾缭绕，看到他后，谢云端狠狠地将烟蒂往烟灰缸里一按，靳凯的眼睛不安地眨了眨，纪弦歌脱下外套，笑着喊了一声，“师兄！”
    谢云端和他的关系可谓是十分复杂，他俩的母亲是儿时的闺蜜，纪老爷子又一向仰慕谢家家风，开口闭口就是：“你看人家云端和河图····”于是谢家两兄妹就成了纪弦歌儿时不可言说的伤痛，偏偏纪夫人毕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他娶谢河图，但这个愿望以谢河图几年前跑到美帝国投奔自由主义的怀抱而暂时宣告失败，不过纪夫人常说，河图还小嘛，等过两年她回来了，你就和她结婚，弄得纪弦歌时常郁闷，怎么搞得他像是嫁不出去的那个？
    谢云端高中毕业后就到剑桥去了，于是纪夫人很幽怨地跟纪部长说：“你看人家云端多有出息，都上剑桥了，哪像我们弦歌····”后来纪部长一怒之下，也把他弄到剑桥去了，于是谢云端就成了他的师兄，他又再一次笼罩在“别人家孩子”的阴影之下。
    后来他实在忍受不住，偷偷从英国回国，正好碰到从哈佛跑回来的靳凯，二人一拍即合，靳凯祖籍山西大同，世代经营煤矿，但毕竟这种不可再生而且又有重大污染以及安全隐患的行业不是长久之计，从他爷爷那辈起，就开始转战北边搞地产开发，恰逢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到他父亲这辈，基本上就在北边扎稳了脚跟，毕竟继承了晋商的血脉，他总是不甘心就这么回去继承父业，于是和纪弦歌一起，创办了唐煌，一开始，两家的长辈都极度盛怒，一时他俩的资金链几乎全断，连国内的高利贷都不敢借钱给他们，但他们也是厚起老脸，国内的不行找国外的，家里人不行就找外面的人，有一段时间，他俩因资金紧缺，还被国外的黑手党追杀过。
    当然，两家的人也没真打算将他们赶尽杀绝，气消了还是一家人，而且看到两个孩子做的还不错，后来明里暗里也都帮衬了不少，他俩才算是缓过来，这其中很大程度还得益于谢云端去他家里为他说情，所以纪弦歌后来看到他也没那么讨厌了，说起来靳凯和谢云端的这条线还是他搭上的，靳凯从第一次见到谢云端起就对他死缠烂打，谢云端其实并不是断袖，但被靳凯这个死基佬缠久了就莫名其妙地和他搅在一起了，靳凯也不是纯同，也是男女不忌，荤素均沾，大概开始只是觉得谢云端新鲜，果然，不到两个月就分手了，上个月靳凯因为公司的事情去了趟中东，还以为回来就消停了，没想到····
    纪弦歌看了一眼靳凯的样子，“你和谁打架了？”
    靳凯没好气地瞪着吧台那边，纪弦歌远远地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衣的清瘦男子站在那里，吧台的灯光比较暗，看不清样子，“你被他打了？”
    纪弦歌有些不敢相信，靳凯老脸一红，谢云端面带嘲讽：“是他先招惹人家的，人家练松涛馆的，黑带二段。”
    靳凯不服气地看他一眼，又怯怯地收回目光。
    纪弦歌眉尖一挑，笑得有些玩味，“师兄，新欢啊？”
    靳凯兔子似的立刻竖起耳朵，谢云端又点了根烟抽一口，摇摇头，“他是我在日本认识的朋友，叫杨筝！”
    靳凯的心情顿时雀跃起来，欢快地拿眼神瞟谢云端，谢云端缓缓吐了口烟，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在烟灰缸边缘磕了一下，“不过，也说不准，我觉得他挺好的！
    ”靳凯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不行！”
    杨筝泡了一壶碧螺春端过来，天青色的杯子，有一两片碧色的茶叶在里面载沉载浮，他分别给坐着的各位倒了杯茶，谢云端笑着拉他坐在身边，“好了，别忙了，坐坐吧！”纪弦歌抬头看了看对面的人，端茶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中，杨筝也抬头，眼睛微微眯起，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纪弦歌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笑得高妙，谢云端道，“这是我的师弟，纪弦歌！”
    杨筝对纪弦歌微微点头，“纪少，久仰大名！”
    谢云端恍然大悟，“是了，你之前在杂志社待过，应该认识他！”
    纪弦歌笑意渐浓，放下手中的杯子，向他伸出手，硕大的蓝宝石戒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你好！”
    杨筝不得不伸出手，与他握了一下。
    就在这时，门又被打开了，闫言一边拍着身上的雪花一边走进来，“小筝，我们回家了！”说完没听到回声，这才看清店里满地的照片和坐着的几人，四个人八只眼一起看向他，他愣了一下，接着又看到坐在那里的纪弦歌，更是吓了一跳：“怎，怎么纪少也在···”
    杨筝淡定地站起来，“他们是谢哥的朋友，我们走吧！”
    说完去取了自己的外套，又跟谢云端告辞，闫言连忙给他围上围巾：“外面下大雪了，可冷呢！”
    纪弦歌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不知为什么，心里竟生出一丝异样的情绪，仿佛如鲠在喉。
    第二天唐煌股东会，靳凯一早上都是魂不守舍的样子，一散会倒是溜得特别快，纪弦歌赶紧堵住他，“你去哪里？”
    靳凯看他一眼，简直明知故问。
    纪弦歌扬扬眉，“我和你一起去。”
    靳凯：“你去干什么？”
    “我怕你又去砸师兄的场子，和人家店长打起来！”
    靳凯不悦地瞪他一眼，“那小子····诶，不对啊，昨晚我就想说了，你看他的眼神不对啊，该不会····”
    纪弦歌淡淡一笑，文雅而含蓄，靳凯顿时欢乐了，“成成成，你赶紧把他弄到手，少让他在我家云端跟前晃悠！”
    两人来到璃樽的时候，楼下的公告牌写着暂停营业，上了楼推开门，就看到店里的几人还在清理昨晚的战场，摔坏了的桌椅堆在一边，其他的都弄得整齐干净了，杨筝正在擦桌子，看到他二人后眼睛一亮，立刻从桌上拿了张纸走过去，“靳先生来了，额，还有纪少，欢迎光临！”
    靳凯看到他仿佛像见鬼，皱着眉头十分不悦，“云端呢？”
    杨筝也不以为意，好心情地说，“谢哥去英国了！”
    靳凯的脸色又沉了几分，“什么时候回来？”
    杨筝微微抿唇，似在思考：“说是有两个交流会，估计一个星期吧！”
    靳凯毫不犹豫地抬腿走人，杨筝却喊住了他：“靳先生请等一下！”
    靳凯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干嘛？”
    杨筝将手中的纸递给他，“这是你昨晚在店里破坏的东西清单，小圆桌一张，橡木凳，三根，另外还有英国定制的马克杯一套，尼泊尔的鎏金佛像一座，还有那副喜多川的锦绘，额，虽说不是真迹但也是明治时期的，算是古董了·····”
    靳凯听得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杨筝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在纸上写了几个数字，“一共56800元，谢哥说我也该负一小点责任，所以零头抹去，一共56000元，您看您是付现金还是刷卡？”
    靳凯简直目瞪口呆，纪弦歌突然极没风度地大笑出来，靳凯气红了脸：“凭什么，凭什么全都是我负责？你昨晚不是也砸了····”
    杨筝笑容淡淡，含蓄而谦逊：“谢哥说了，事情是你先挑起来的，所以你负主要责任，我嘛，不也负了八百块吗？”
    纪弦歌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
    靳凯狠狠地看他一眼：“是云端说的？”
    杨筝乖巧地点点头。
    靳凯气得手都是抖的，“好，好，我付，回头我让助理给你把支票送过来行了吧？”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杨筝立刻上前一步，“谢谢靳先生，请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