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男人。”
    元希还是开口了……大概是因为，那些难过的事在心头快要把他憋炸了，有人愿意听，总是好的，哪怕已经是最后了。
    “哦，所以呢？我不歧视Ｇａｙ啊。话说你不是无父无母而且没有朋友么？那更没人给你压力了，干嘛非得去死呢？”
    林小佐歪着头看他，其实上来开门的时候，这孩子跟刘副主任的对话，他还是听到一些的。
    “可是我喜欢的人……他……他嫌我恶心，他抱着我睡了一年多，可是我鼓足勇气跟他告白之后，他却说，我恶心，我想害他断子绝孙，我要毁了他的未来，他让我滚……”
    话还没说完，眼泪先下来了，楼顶的风很大，湿漉漉的脸颊顿时被吹得生痛，当事人却一点都不在乎。
    “就为了这种人渣，你要自杀？”
    听到人渣，林小佐的气就不打一处来，突然想起沈木那个王八蛋……这年头的人渣怎么这么多！
    唉……要是人人都能想黎璟析那样……呃……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不是人渣，明先生是好人！他只是刚巧不是Ｇａｙ，而且他有钱有地位，是我太贪心……”
    “他有钱有地位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他仗着这些在玩儿你！他不是Ｇａｙ，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明白，哦，抱着你睡了一年多，然后说你恶心？你就为这种人自杀，值么？”
    “明先生他不是！”
    “他明明就是！都把你害得要自杀了！”
    想起家里的夏茗，气不打一处来的林小佐对这种人尤其厌恶！
    “明先生是好人，他曾经耗尽家当救我！”
    元希本就不是个能掐架的人，为了维护自己喜欢的人，第一次这样愤怒的高吼，可是吼完了自己也哑然失笑，他跟一个医生吼什么呢，人家是局外人，可是既然说了，至少在最后，他想让心里的秘密有人知道，至少不会在自己跳下去之后，天地下再也没有人知道明扬哥哥有多好……对，明扬哥哥，他在心里这样叫过无数次，却从没有让明扬听到过。
    “他救你？”
    与其说这是林小佐感兴趣的疑问，倒不如说他看懂了这少年的意思，那就给他个契机让他说好了，塞在心里的心事，塞多了迟早得爆炸，也许说出来心情舒畅了，今天这跳楼的事儿就迎刃而解了！
    “我小时候，村子里穷，家里也穷，老实说那时候从没想过能念大学，觉得每天能吃饱饭就很幸福了。１０岁那年，我那个每天游手好闲的爸爸骗了村里很多人的钱，用现在的话说，叫非法集资吧，但是村里人都没什么钱，所以也并没有现在电视里那些案件动不动就多少个亿的天文数字，大概二三十万吧，那是我们全村人砸锅卖铁、借遍亲戚、甚至很多老人的棺材本，结果我爸卷钱跑了，愤怒的债主把我们家洗劫一空、把我和妈妈赶了出来，可是家里穷得叮当响，那点家当杯水车薪，我妈就喝了农药……丢下我一个人，被好多债主堵在墙角里，被拳打脚踢，他们还要把我卖了……我当时已经哭得麻木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是明扬哥哥驾车旅行路过我们村，他看那些人吵吵嚷嚷堵在路中间，就凑近了看，发现了我。”
    林小佐发现，少年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明明是那么悲惨、已经催人泪下可以去拍电视剧的经历，可是少年的眼底却没有丝毫的悲伤，反倒是在提到那个什么“明扬哥哥”的时候，一个已经绝望到要跳楼的人，眼底却闪过那么明亮的一抹神采。
    林小佐没忍心打断他，元希沉浸在对于他来说是很美好的一段回忆中，不能自拔，自古继续将他和那个人的事，一旦开始了，就停不下来，他和所有陷入恋爱的人一样，多想这样开心的跟人分享自己甜蜜的事——
    “明扬哥哥看我可怜，动了恻隐之心想救我，可是村里人不同意，说除非他把我爸骗他们的钱还清，否则我这个小崽子就得任由他们处置……虽然明扬哥哥是个富二代，可我们村子太闭塞了，刷不了任何卡，怎么会有人把几十万现金带在身上？明扬哥哥为了赎我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孩儿，掏光了身上所有的现金，他的耳钉手表神的么虽然贵重、可村里人不识货没法抵押，最后只好把自己的车都押给了他们，后来我们俩身无分文，明扬哥哥借了把铁锹，带着已经吓的连哭都不会、傻乎乎脏兮兮的我，他那样一个从来不曾干过粗活儿的大少爷，就那样一锹土一锹土的在后山挖了一夜，帮我安葬了妈妈，然后把我送到附近的孤儿院，这才离开。”
    所以，他并不是在这两年的打工中才喜欢上明扬哥哥，而是１０岁那年，望着那个男人离开的背影，他就记住了——从那时起，那个人就是他的全部！
    “从１０岁到１８岁，我在孤儿院生活了８年，那里的生活你们可能想象不到，当年的明扬哥哥肯定更想不到——我们是贫困县，政府能给的资金少得可怜，老百姓自己过日子都揭不开锅、更别说捐助了，孤儿院更是请不起一个正式人员，照顾孩子们的都是一些善良的老太太，她们没什么文化、教育主要靠打，小孩儿饭都吃不饱更别说上学了，还有很多天生残疾，捡垃圾卖废铁，大家光是为了活下去就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了，我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的人生会有什么不同，反正我在家也上不起学，可是自从那天看着明扬哥哥的背影离开之后，我就在想，我要怎么样才能在未来再次见到那个人……为了再见明扬哥哥，我的人生才会变得不一样，我在学校免费给他们扫地、扫厕所，换学生们旧学期不要的课本，然后晚上回家偷偷念，就那样自学完小学和中学的课程，我跟孤儿院的奶奶们说，我想念高中的时候，她们哭了，她们当然也想让这些孩子有出息，她们说，我这种特殊情况，他们可以去跟县政府申请让我参加考试，可是她们实在拿不出钱……呐，医生，你知道我当时怎么在一个月里凑够高中一年的学费的嘛？”
    “你去偷得？”
    虽然林小佐也觉得自己这么说不合适，可是他心直口快……抢救的时候看过这孩子的身份证，现在才１９岁，如果已经念大学的话、那么往前推算，那时候元希最大也没成年呢，就算有人让他非法打工，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童工要怎么在那种收入极低的地方，一个月赚够一年的学费？
    “才没有！”元希没生气，而是表现的很开心，有点骄傲，“我在镇上的拳馆做人肉沙袋，我们那儿虽然穷，但是武风盛行，拳馆还是挺赚钱的，工资也高，有些人打腻了沙袋就想有人陪他练练手……那份工作因为很少有人做，所以给钱很多……”
    “什么！”林小佐惊得差点从楼上掉下去，瞪大了一双眼睛，“你想钱想疯了吧！”
    他的确没怎么穷过，也不太理解那样的想法，但不管怎么样，就这小身板儿，这不是花样作死是什么？
    “恩，我是想钱想疯了，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只要好好念书，将来能考上个好大学，就能出人头地，将来就有机会再次遇上他……”
    谈到这种疯狂的事，林小佐在少年脸上看到的居然只有羞涩，不由的叹了口气，提着孩子悲哀……元希的命运，从１０岁起大概就是为那个男人再谱写吧，他有点理解为什么这孩子被拒绝后，要轻生了。
    可是，这种悲哀却像是会传染一样……其实，是元希想到了悲哀的事——
    “我考大学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在这里了，那时候他已经很有名了，虽然家里是很有钱的家族企业，可是作为独生子的明扬哥哥却执着于艺术，不想继承家业，又任性又洒脱的成为了有名的青年画家……所以我就考到这儿的学校了！可是第一次离开家乡、来了大城市才知道，一切跟我想的都不一样，原来并不是考个好学校就能和他平起平坐，我们之间身份的差距，是我一辈子甚至几辈子都跨不过去的鸿沟，别说追求、我这种人可能做他的朋友都不配……”
    “他不知道你就是当年被他救了的小孩儿么？”
    林小佐觉得自己一定有强迫症，最听不得这种满满遗憾的故事。
    “恩，我们相遇的很偶然，这种大学的学费对我来说实在太贵了，我刚放下行李就赶紧找工作兼职，可是我没想到没过几天、登记过的中介给我打电话，居然雇主是明扬哥哥！可是……大概，１０岁的小孩儿成长变化太大，也可能，他随手做的善事、自己早就忘了……他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就没告诉他……”
    “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喜欢了他那么多年啊！”
    “因为……我不配啊！”漂亮的元希，强颜欢笑的样子，让人看着揪心，“我配不上他那种天之骄子，而且他是大财团的继承人、他要娶妻生子、他只喜欢女人……我干嘛要说出来自讨没趣呢！与其说出来被赶走，还不如做一个让他满意、贴心的佣人，我记住每一道他喜欢吃的菜，记住所有对身体有好处的食材搭配，我每天都让房间干干净净，我对他的每个朋友都有礼貌、讨他们高兴……所以，他对我很满意！我本来觉得，只要能一辈子都在他身边照顾他，就这么看着他，我就知足了，可是大概过了半年多，有一天晚上，他喝多了，突然从背后抱住我，把我抱上床……”
    “你是不是傻？明知道他不喜欢你，为什么不反抗？”
    “反抗？我高兴还来不及啊！”林小佐笑得很甜，甜蜜的声音都笑出来了，一边笑，眼泪一边流，眼底空洞洞的，这种扭曲的表情让人看了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儿，却听少年的声音突然变得那么暗淡，“我要是别那么不自量力就好了，也许这样的关系就能维持很久，就算有一天他娶妻生子不再需要我了，说不定也会记得我的好……我不该那么贪心，那天晚上他抱着我，我们疯狂地做、他一边做一边说爱我，明明知道他又喝多了，可我却高兴地一晚上都没合眼，第二天他清醒了，我鼓足勇气跟他告白，然后就……”
    那个人说他恶心，让他滚……
    后面的事情，泣不成声的元希已经说不出来了。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他从１０岁起，人生唯一的目标，结束了！
    “喂，你都说完了？”
    “恩。”
    “说完之后，你是不是打算跳了？”
    林小佐意味复杂的问句，人还是没有靠近、没有半点打算强行救他的意思。
    元希没说话，算是默认。
    却不料，林小佐突然飞来一笔——
    “我说，我们做笔交易吧！你绝对感兴趣的交易，要不要听听？”
    林小佐性感的薄唇微微上扬，两个小酒窝很精致，尤其是此时，那双迷人的眼眸里闪烁着十足的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