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回 脱禁困青鸟出笼 风云变金銮易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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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明帝宇文毓大婚。宫内各处张灯结彩,长安城内一派喜气。礼拜宗庙之后,威严的仪仗随着皇帝的步履停在了宫殿,宇文毓将在这里接受百官的朝贺。
宇文护作为第一顾命大臣,又是大婚庆典的操持总办,此时并不站于百官的行列中,而是独立于龙阶之下,笑眯眯地观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用眼角的余光瞟向皇帝的位置,见宇文毓额前逐渐泛出的汗水,心内涌动着阴谋得逞的快意。
皇帝在百官跪拜之后,照例要说出简短的宣词。大臣们在阶下站了许久,都不见皇帝开口。细细端详龙颜,才发现陛下的唇色苍白,面如蜡纸,眉头间阵阵抽搐,似有病症之相。
前军大将杨靖(杨天慕之父)进一步问候道:“陛下,您今天气色看起来不大好,龙体是否有恙?要不要宣御医看诊?”
宇文毓抬手示意不必,开口道:“不碍事,继续……”随后示意掌礼太监宣读圣旨。高昂的礼赞文章在大殿内响起,皇帝却闭上眼睛,一手捂住腹部。礼赞还未结束,宇文毓忽然间从龙椅上无力地滑落,悄无声息。
“啊!”众大臣抬头见此一幕,惊骇不已。一旁侍候的太监们纷纷涌上来,扶起皇帝,随后宣太医的喊叫声响彻了整个宫殿的内外。
宫殿内殿,宇文毓静静躺在雕龙金榻上,婚礼大典因为皇帝身体有恙而被迫终止。一众王公重臣默默立于屏风之后,待太医诊断后,皆向前询问病情。
“陛下的龙体是因何抱恙?前几日微臣还面见圣颜,并未发现皇上有何病症啊。”廷尉大人问道。
太医擦了擦汗道:“皇帝突感风寒,饮食不当,肠胃绞痛,所以病症突发,不过并无大碍,小臣开一副药,吃上几日便能转好。”
“那就有劳太医配药,速速熬来,让陛下服用。倘若医不好陛下的病症,唯你是问!”宇文护催促道。
太医应允着退出,大臣们心中也算解除了些许担忧。“既然皇上身体并无大碍,咱们就不必在此打扰皇上休养。待太医调养几日,皇上龙体恢复,众大臣再来请安才好。”宇文护带领众人走出殿外,边走边嘱咐道。
“晋国公说的是,咱们就不要打扰皇上安寝了,过几日再来探访。不过这几日皇上的饮食要格外注意,方才太医所说,正是因为饮食不当,才突发胃腹绞痛。这种病症如不多加调理,只怕落下了病根,日后根治更加麻烦。”左军大将杨靖道。
说罢又转身向皇帝身边伺候的太监道:“你们这几日要格外尽心伺候,不能有丝毫疏忽,皇上的饮食要仔细搭配检验,切不可在餐食上出了纰漏!如果懈怠,严惩不赦!”
宇文护斜瞄着身后的杨靖,心中默默骂道:“独孤信的余党!可恨不能将你们一次除尽。留在朝中只会坏事!总有一天,要将你们连根铲除!”
入夜,宫殿内一片安静,似无人声。宇文毓从睡梦中惊起,眼见四下无人,只留辉煌灯火。轻声唤了一声:“人呢?人都到哪儿去了?”
太监们听到皇上召唤,忙不迭地跑了进来。谢罪叩头道:“奴才们该死!晋国公走的时候吩咐,不许奴才们在近处打扰皇上安寝,皇上恕罪!”
“晋国公真是一片苦心啊……不必了,你们就站在门口吧。”宇文毓欲要起身,一太监服侍道:“皇上,晚上的药还没喝呢。御药房已经把药送来了,这会儿给您在炉上热着呢。”
“那就端上来吧。”宇文毓靠着引枕,揉了揉太阳穴。
汤药被端了上来,宇文毓一饮而尽,随后又昏昏沉沉地睡了。
三更天,宇文毓已感到腹内阵痛无法制止,大汗淋漓地在床榻上翻滚。宫内值夜的太监宫女皆服侍在龙榻前。宇文毓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灰白,嘴唇发紫,渐渐开始呕血,此时心中已然明白。
他吩咐道:“宣张太医……你们几个,快去请皇弟宇文邕!”说完以手按腹,倒在床边,发觉吐出的血已经变了颜色。
张太医赶来,一见宇文毓的面色,便知是中毒所致。连忙以针灸扎入穴位逼毒,又以热水冲化药粉催吐。无奈皇上体内的毒液已走至血脉,连意识也已经渐渐模糊。
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宇文邕推门而来。走到皇兄的病榻前,见如此情景不免惊骇道:“皇兄,这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张太医回道:“微臣来时,已见皇上身中鸠毒。眼下也只是拖延时间了。”
好端端的,怎会突然中毒呢?宇文邕极力思索着这事情的来龙去脉。昨日皇上还在举行大婚大典,因腹痛昏迷,大典仓促结束。时隔一天又身中鸠毒,到底是何人所为,如此胆大包天又行动自如?
“皇弟,你来了,为兄只在等你了……”宇文毓睁开眼,勉强着说道。
“皇兄,到底是谁要害你?是谁?”宇文邕近年来感受到朝内暗潮涌动,却未料到,灾祸来的如此之快,已经逼近眼前。
“是宇文护……父皇驾崩后,他先谋害舅父独孤信,毒害了皇兄,现在终于轮到我了……他是自己想当皇帝啊。”宇文毓抓着弟弟的衣袍道。
“宇文钰在北营禁军中偷运出一批新式兵器,现今宇文护掌管的四方台驻军所用兵器半数已经更换了……他们想把我们一个个都除掉,最后名正言顺地登上皇帝的宝座!”其实宇文毓早已察觉了宇文护的阴谋。
“在我临死之前,将你传唤来,就是要让你继承大统……这先祖打下的江山,宇文家的万世基业今后都要落在你的身上了……你可不能让我们大周朝乱了血脉啊!”说完怔怔看着宇文邕,气绝身亡,死不瞑目。
“皇兄!”宇文邕感受到怀中的宇文毓无力地滑了下去,悲痛之情再也无法抑制。他轻轻合上哥哥那似乎在质问上苍的双眼,泪水夺眶而出。
公元561年,北周在经过一场不正常的权力交替后,周明帝宇文毓病逝于宫殿内。其弟宇文邕继位,成为了北周的第三位皇帝。此时起,一场皇室正统与野心家们的明争暗斗正式在长安拉开了序幕。
第二年,早春。
远在邯郸的战场上,一场战役刚刚结束,浓密的云烟四散而去。青青的草地上,各处散落着北齐与北周两军交战后的兵器辎重。两国常年征战,大小战役已不下百次,北周军事逊色于北齐,总是输多胜少。如今边界又起冲突,北周伤亡惨重。
将领杨天慕环顾着一片狼藉的战场,春风吹尽,野草丛生,人都死尽了。他的护卫和亲自带领的队伍,都在这场惨烈的战役中牺牲,而厮杀的硝烟并不会因为悲伤而停止,只会因为帝国一统天下的目标愈演愈烈。
杨天慕缓缓地跪倒在地,将一面旌旗盖上了一名战士的身躯。此时此刻,他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可能连自己都未发觉,他本不适合这样你来我往的战场。
不是他不够勇敢,而是他的心过于柔软温情。然而,悲天悯人却是一个铠甲在身的将军最不应该拥有的美德。
身后的军士们跟随着杨天慕的脚步,将这片绿茵地上的同伴尸首抬离掩埋。看着远远跪着的前锋将军,谁也不敢近前打扰。
“董大哥,咱们得回营地了,你看杨大人还在那儿跪着……”一个军士向身旁的行军副官道。
“你们收拾好了先回去吧,我去看看杨大人。”
这位年轻的副官正是董宗远,他挥挥手示意其余人先离开,自己转过身向杨天慕走去。黄昏前的余晖照在他的脸上,少了年少时的稚气与胆怯,时光留给他更多的是面对一切的冷静与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