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回 复艰辛终日清贫 再三思未央沉沦(上)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8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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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凉秋携带着它特有的清爽气息,全面笼罩了长安城。
    如果不是易大人嘱咐他去市内买些笔墨纸张回来,董宗远恐怕一直都要在城南米仓扫马厩了。如今在他看来,清静平淡并没有什么不好,毕竟那些繁闹热烈的生活离自己太遥远,遥远的连去亲近的念头都没有。
    整座城市都沉浮在氤氲的香气中,连人们的表情都是被感染的熠熠生辉,好像他们普通平淡的生活都因为这番非同凡响的气象而变得活色生香。走进东市的街道,本是熟悉的场景让他感到陌生。或许这个地方于他而言,从未熟悉过。
    董宗远从粹珍斋买了些笔墨出来,路过西市大街时,迎面瞧见玉鹤别苑外墙一旁围着好些路人,对着一纸宣文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这榜文上写的是什么,怎么这么多人围看?”出于好奇,董宗远放慢了脚步,向人群内张望。
    与此同时,朱红大门内走出些主事的人来,走到众人面前;为首的一个相公高声道:“诸位!今天要宣布一件大事,也是一件喜事,玉鹤别苑自从开馆以来,颇受达官显贵们赏脸光临,可谓门槛踏破、摩肩接踵;如今正是苑里缺人手的时候,只要长相好、年纪轻,都可以来我这里领牌报道。只要能被苑里买下,便有机会接触权贵少爷,飞上枝头变凤凰就指日可待啦!”
    “哎,又开始买人了,世风就是让这些人败坏了。”围观的一个路人道。
    “你说什么呢,没看见人家出了多大的价钱?只要被玉鹤别苑看上的,起码也能卖个三十两银子!我这张糙脸是没法看,不然我早进去了!”一旁一个做工的小哥抢白道。
    董宗远听着路人们的谈论,心下讶异不已;光天化日出钱招买娈童的勾当简直伤风化至极。如此奢华的烟花之地,服侍之人自然不在少数,难不成还缺人么?到底有多少皇亲国戚来这里享乐挥霍,大周朝的纯正血脉和金玉栋梁竟是些纨绔之辈?
    “如果真是这样,我便是渔樵一生也不与这些人为伍。
    建功立业、王朝国祚,如果只是勾心斗角、声色犬马的胜利者,在生活之外缔造出的一幅令人仰慕朝拜的场景,那于我而言,还不如归去。”
    站在原地思量许久,想罢将目光从人头攒动的热闹地移开,疾步远去。
    董宗远自西市回来,将易万山所需的笔墨安置好。忙完了一天的活计,到了晚间与仓库杂工一处吃饭,听身旁坐着的一人说道:“你们知道么?当今皇上大婚在即,要大赦天下啦,咱们这些被罚充役的人有盼头了!”周围坐着的人们听过惊喜不已,纷纷放下碗筷。
    “这消息当真?我们都是被放逐的人,也会赦免么?”原来,城南官仓充役的杂工有许多曾是军中兵士,皆因触犯了军令法度被贬至此。
    “好像还要银子……廷尉署下发的文告上说,要免除役籍,重新入军需要三十两银子。”众人听到此一片哗然,我们在官仓干一辈子苦力也凑不出三十两啊!这不是有意为难吗?”
    “唉,他们就是要银子呐。大赦天下又如何,咱们还有什么盼头呢?这就是命啊!”为首坐着的几个年长的杂工唏嘘感叹着,四下里顿时沉默了,大伙低头都不言语。董宗远扒拉着碗里不多的饭粒,桌上的饭菜是早间所剩的,因为热的时间太久,米饭已经现出焦黄的颜色。
    夜间,董宗远躺在官仓的一间泥瓦屋内,这晚该他当班值夜。床褥薄的可以感受到砖石的凉气,与凉气同时在夜间袭来的是长安凉秋中浓重的潮湿。此刻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皇上于明年三月才会大婚,要是能赶在今年年内凑齐三十两,就可以离开这个潦倒的地方,重新加入军籍……我不能认命,从敕勒一路艰辛来到长安不是为了认命!可是这么大一笔钱要从哪里弄到呢?”
    夜已三更,董宗远在床上辗转反侧,苦苦思索着,忽然想起白天入城时在玉鹤别苑门前张贴的告示——
    “自愿卖身者得契银三十两,容貌姣好者价钱酌情而增,卖身入苑者生死不予相问。”
    三十两银子确实是不少的报酬了,除此之外再没有听说哪里做工可以一次拿到这么多银子的。想到有三十两银子可拿,董宗远有些动摇了。
    “只要有足够的银子就可以重回军营了,但眼下只有卖身去玉鹤别苑一条路能尽快筹到钱,难不成真的要去做贱卖皮相的勾当?”
    胸膛因不安的气息变得起伏不定,要去那种地方便是要与那些狂蜂浪蝶的卖笑男脔和愚蠢无知的纨绔子弟日夜为伍了,于他而言,这将是一种煎熬与污辱。
    但他再无办法,眼看着年长的兵士因罪过放逐于此后便要在官仓中老去,眼看着自己在日复一日牛马般的生活下被病痛缠身,他再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最后的机会离他远去,他不得不做出这一决定,他也必须为自己的人生做出决定。
    次日晨,玉鹤别苑的门庭刚刚敞开,几个面目清爽的小厮正在大门前洒水清扫。董宗远早早赶来,此刻还在担心错过了别苑招人的最后期限。
    还未走至门口,便见一个身量高大的年轻男子摇摇摆摆地走出。他困倦地打着哈欠,还不忘用手勾了勾送他出门的男孩的下巴。那男孩有着胜于女子的美貌,不知是否是抹了翠眉、涂了丹唇的原故,在金灿灿的晨光中显得尤为妩媚动人。
    那小人儿像是受了多大的恩泽一般,在年轻男子登车离去时还不忘欠下身深深地行礼。待车马远去方才轻盈盈地移开身影,走入门内。
    以前在赏心居做工时,经常听到关于长安城内的贵胄子弟与各大红馆男脔们纠缠的风流韵事。他不喜欢凑这样的热闹,每当别人说起便躲去一边,虽隐约知道一些,却不能真切地明白狎男脔究竟是怎样一回事,毕竟他来长安才一年光景。
    “喂,那边站着的那个乡巴佬,没事别站在那儿。”
    一个扫地的仆人对着站在不远处街角的董宗远喊道。
    “哦……我只是想问这位小哥,别苑招人是往哪里去啊?”董宗远也没有上前,只是站在原地抬高声音问道。
    “去后门报名字,顺着这条街道向西走,到头再往北拐进去。”另一个仆人道。董宗远道了谢后紧忙向后门去了。看着这个清瘦的背影离开,那答话的仆人摇了摇头道:“这样笨的人作得了男脔么?”
    董宗远顺着指向的路寻到了后门,说明了来意后被带到一间宽敞的厅堂内,厅内早已齐齐站下一排侍从,另一旁三两站着几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仔细打量,皆是眉目清淡、身量纤细的男孩子,看那穿着打扮便知是出自贫寒人家。董宗远与他们不远不近地站着,心下仍在思索着:“他们只招男脔么?伺候人的仆人不知收不收?”
    自顾自想着,只听一阵脚步声响,随后珠帘掀开,只见前几日在玉鹤别苑外宣讲的那位相公走了出来。
    林相公扫视一圈厅内站着的几个年少生疏的面孔,转过头对着一旁的侍从道:“今日来的这些孩子可没前几天收下的俊俏呐。罢了,你将他们领进后堂,我细细端详一番。”说罢走进帘后。
    不及片刻,董宗远随着那些男孩子被领进后堂。林相公坐在一张方榻上,榻上的一张小几上搁着一条细长的戒尺。
    “把腰带解开,外衣脱掉,只着中衣就行了。”林相公说罢,拿起了木几上的长尺。虽说是男孩子,但因年纪太小又家境贫寒的原故,解开外衣时不免生涩羞怯。一旁坐着的林相公不动声色,冷眼瞧着这些男孩儿的一举一动。看到董宗远时,眉头轻微皱了一下。
    看着这个孩子,应该不过十七、八岁年纪,一张小脸虽带着远路风尘,却由眼角眉梢处透露着俊秀。虽不是富家子弟们时下喜爱追逐的娇俏甜美脸蛋,但细心妆扮一番,也应该能吸引到不少客人的。
    只是,他宽衣解带的动作太过迅速果决,少了些这个年纪该有的羞涩怯生。能在玉鹤别苑听话接客的男脔,性子里该有几分柔弱害羞的。而眼前这个少年内心似乎更多的是刚强倔强。日后如果让他去伺候客人,大概会抵死不从、刺伤恩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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