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在这里！”身后突然响起那温润的声音。
    几乎是本能般的，孝媛欣喜地转过身去，看到那个颀长的身影，即使看不清他的脸，她也能感觉他脸上温润的表情。
    然而，突然想到了什么，孝媛方才绽放的笑意瞬时凝结成冰，心里，是无底的凄凉。
    仿佛觉察到她周身的伤感，李曜几步上前：“怎么了？”
    孝媛只定定地站在那里不说话。
    “孝媛！”他欲拉她的手，却被她一把躲开了。
    “孝媛！”他喃喃着。
    “从议会辞职吧！”孝媛冷冷道，今天这种情形以后会不断发生，她不想让他把时间浪费在自己身上，因为朱孝媛不值得，不值得被李曜这样对待。
    李曜听了，心被揪着一般疼，但他在这个问题上，依然不会让步：“不可能！”
    “难道你以后都要这样吗？”孝媛大怒，“看着我一次次奔向欧阳驰吗？看着我待在他身边？”
    “……”如果孝媛可以看见，必然会看见李曜满脸的痛苦。
    思索片刻，李曜仍然坚定地道：“我不在乎！”
    “哼！”孝媛既心疼又无奈，嘴上却毫不马虎，“我以后会一直和欧阳驰站在一起，我们会接吻，会牵手，会……会生小孩……你确定……”
    “不要再说了……”李曜的声音几乎是颤抖着，仿佛过了很久，他才道，“那我也不会离开，不会让自己有一天被你遗忘，待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成为与你毫无关系的人！”
    “你待在议会，也是和我毫无关系的人，也会被我遗忘。”孝媛冷冷地道。
    “孝媛……”李曜突然沉吟着，“你一定要这样吗？一定要赶我走吗？”
    孝媛听到他这样的口吻，心像是被一刀刀割着，可是朱孝媛不能，不能自私地让他企图拯救自己早已无法被拯救的灵魂。
    “好，既然如此，我告诉你一件事，如果你仍执意如此，那我无话可说！”
    李曜心里突然升起不祥的预感，一直以来，他都有一种朦胧的不好的预感，尤其是上一次孝媛落水之后，可是他强迫自己不去多想。
    然而，孝媛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要动用一切力量让他动摇。
    “不！”他几乎本能地喊出来。
    “你第一次见我，是在枫荷院，当时正发生着什么事你还记得吗？”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也不想知道！”不，他不能听，他知道孝媛要出致命的一击了，他突然伸出手，欲抓住她，狠狠将她揽在怀里。
    但她却不容许他这样，决绝地躲过了，继续道，“孝烈太子入水，四周没有一个侍从，可我就在旁边……”
    “不，不，我不要听！”李曜欲捂住自己的耳朵，隔绝她的声音。
    可她却像是无所畏惧，大步向前，逼得他步步后退：“其实孝烈的乳娘就在隔壁院的屋里，侍从也在不远的地方，只要我大喊一声……”
    “不，你不要说了，我一个字都不信！”李曜觉得她疯了，他觉得她的眼里放着狼一般的幽光，带着一股决然与狠厉。
    “我眼睁睁看着他在水里挣扎，但我只是站在那里，”她脸上突然是无尽的痛楚，如果李曜看得见的话，“我一直在犹豫，他是我的弟弟，我不该眼睁睁看着他死。可是我是有私心的呀，
    “父王和母后眼里只有他，完全看不到我和孝玧，如果，如果……”
    “你住嘴！”李曜恨不得马上捂住那张正在喷出箭矢的嘴，她在杀他，她这是在杀他！
    “没有了弟弟，父王和母后会不会从此爱我？”她的眼神突然怔忪着，仿佛场景再现……
    那是多年来一直纠缠自己的噩梦，是朱孝媛灵魂堕落的源头，从那以后，朱孝媛就死了，那个单纯的女孩就死了。记忆在最痛苦的时候结蕊，却绽放出最能吞噬人心的花，朱孝媛的灵魂从此被锁入监牢，再也看不见天日，从此拒绝所有的温暖，选择最折磨自己的道路，换取早已失去了盼望的亲情，却感受不到半分温度。
    李曜终于平静了，心，却坠入了万丈深渊：原来，那个女孩从那一天就已经死了，原来她多年的心魔竟是这个，也是她拒绝一切温暖的理由。即使幸福近在咫尺，即使明知道前方是黑暗，即使他用尽全力也无法呵护她冰凉的心，原来那颗心早已死去。
    李曜当然记得那一天，那时候他已是十岁的少年。父亲在那一天正要被敬宗任职为太子的老师，他也被委任为公主的伴读。然而，当敬宗让侍从带着他去见太子和公主来到枫荷院的时候，他在池边看见那女孩落寞的与年龄不符的身影：她呆愣地看着一湖池水，上面的荷花已经谢尽，就像女孩当时给他的感觉。
    他一直以为，她当时是被吓坏了，因为她脸色发白，双眼无神，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刚欲过去问她怎么了，却听见侍从们哭喊的声音：“太子，太子！”
    他这才转过脸去，顺着侍从指着的方向，看见池水上明黄色衣衫的一角，四周还泛着隐隐的涟漪……
    终究还是太晚了……
    李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孝媛却知道他再也不会回头了。她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竟然痴痴笑着：这样就对了，眼里的泪水，决堤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