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条僻静小街，两个背影一前一后地走着，在前的女子在后面男子修长的身材衬托下，越加娇小。肖俊没有想到会被本市一家颇有名气的民企录用；也没有想到以相亲方式结识这样一位漂亮的女孩；更没有想到一见面就遇上了尴尬。一阵风起，好像吹来什么，女子站住，用胳膊挡住脸。
    肖俊赶紧走上前。
    面前的女子，精致的小脸，骄傲的身材，眼不大，却内容丰富。
    肖俊一脸无辜：“这老头，我告诉他说我是准经理，他竟把关键的“准”字给掐掉了。”
    女子侧头蹙眉。
    肖俊：“你看我要是骗人，能把真实的情况告诉你吗？”
    女子眉头舒展，但眼里仍有余怒。
    肖俊：“其实，老李没有说错，名义上我不是领导，可实际业务靠我来管，”他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再说，我的收入是实实在在，没有掺假。”
    怒气退去，女子面如止水。
    肖俊：“再说，再说，我们部门经理的口碑一直不好，多次听说要换掉他。如果公司老总选聘人时不再家族化，我，我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女子略略一笑，捋了捋头发：“我累了，想回去睡觉。”
    肖俊：“以后什么时候见面，辛小姐。”
    女子：“不要叫小姐，我叫辛杨。等我电话。”
    肖俊目送她轻盈地离去，消失在旁边的一条小巷里。
    上班路上，肖俊在买早点的队伍里等候；在街上长长的车队里等候；夹在办公楼电梯口的人群里等候。苦待一个人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等。肖俊不敢主动打电话给她，只能等待。
    办公室内，肖俊在电脑前工作，不时瞄一下桌上的手机。忽然，电脑桌面上出现了一个活蹦乱跳的卡通人物，这是公司内部邮箱的来电提醒。肖俊打开一看“腾”地一声站了起来，闻声，其它的同事纷纷围上来观看。
    肖俊轻声：“张经理辞职了。”
    在四周一片轻微的欢呼中，肖俊慢慢地坐了下来。换到以前，肖俊肯定高兴地跳起来。他干得多，挨这位张经理的骂也多，不少是人身攻击。但现在，愉悦的心情里夹杂着些异样的感觉，使他不能完全释怀。
    手机铃声。
    一家小咖啡屋内，两人相视而坐。肖俊原计划邀请她吃晚饭，她却坚持要看电影。出了电影院，她的脸颊仍残留着红霞，联想到观影时痴痴的表情，肖俊心理有点轻蔑，看来真是个小女生，皮尔斯。布鲁斯南的年龄比你爸都大出许多。
    肖俊：“听介绍人说你是编辑？”
    辛杨似乎还没有从电影院里走出来：“嗯？噢，我是网站编辑，赚不了多少钱，有时写小小说，严格上说是自由职业者。”
    肖俊：“那你生活。。。”
    辛杨：“一个人够用了。我爸是给我介绍一家单位，可我不愿意关在办公室里，没劲。”
    一下子，辛杨的眼睛闪光：“你工作的单位，我问了问，名气蛮响的，听说很难进的，你是怎么进去的？”
    肖俊：“是很难的，笔试就淘汰80%，面试时，有七，八考官轮番轰炸，考题即偏又刁钻，幸亏我事先准备充分。”
    对面的她手托着腮，一副惬意的样子在倾听。
    肖俊：“还有，这家企业还挺迷信的，先随机删掉了一部分应聘者，然后再初选发笔试通知。公司老总说，到这里来的人不但有才，而且要有缘。”
    “是吗!我也相信缘分。”她的脸埋在两手间。
    对面辐射过来的热量太热烈，肖俊退低了眼界：“我外语不好，外企这扇门对我永远关闭了，国企试过几次，虽然公开招聘，考试，但都是形式，没有关系别想进去，民企就不同了，所以，我爱民企。”
    辛杨放下手，直起腰：“上次你说话的语气里还对民企有成见呢。”
    肖俊愣了一下：“我不是说家族制不好，家族制在民企有它的存在理由，只是对我个人而言，目前成为一个障碍。不过今天。。。”
    辛杨向前凑了凑：“不过什么？”
    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正扑面而来，似香水，又似她的体香。
    肖俊：“我们经理走掉了。”
    辛杨双眉一挑：“你的机会来了。”
    肖俊苦笑了笑：“经理位子副总暂时兼着。”
    辛杨：“是这样，嗯，只是暂时吗，经理的门又没有朝你关上。”
    肖俊一听，心里不是个滋味。
    辛杨举起咖啡杯：“怎么，没信心啦？”
    犹豫了一下，肖俊：“这，现在，现在这位副总对我有些成见，不过，我会搞定的。”
    辛杨好奇：“有成见？他是你们公司高层主管领导吧，你进来的时候他没有过目？是不是他在你身上出出气而已？”
    肖俊：“这倒不是，他经常指责我‘肖俊为什么没事总给我打电话？’”
    他显得很无奈，摇了摇头，“自从进到这家公司以来，我几乎没跟他说上一句话。”
    肖俊诧异，女孩的眼珠左右转动，没言语。
    说是罗副总兼任部门经理之职，实际上经理的工作落到了肖俊身上，除了负责公司本部的业务外，还要对外地下属企业进行业务检查和指导。
    “肖老师，你好。”肖俊刚跨进办公楼，前台小姐就站了起来朝他打了个招呼。
    肖俊纳闷，这女子平时爱理不理的，怎么今天突然变得如此热情。
    吃惊还在继续，他的几位同事一见到他，也站起来，并簇拥着他到了他的办公桌旁。
    “恭喜你，上去了，肖经理。”同事中有人开口。
    肖俊以为他们在开玩笑，或许自己正在干领导的事招致同僚们的嫉妒，所以厉色严词：“什么上去了，还什么经理，你们是不是有病？”
    几位同事连忙摆手，异口同声：“罗副总被董事会解聘了。”
    “我怎么不知道我升了？”肖俊还是不信，把公文包重重朝桌子上一放。
    “董事长说了，中层领导从内部物色。人选还没正式宣布，可明白着，我们部门这点人有谁能和你竞争。记住，请客啊。”有人说。
    听罢，肖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他感到心跳有点加速，手微微地有些发颤。
    众人没散去，还在那里七嘴八舌地议论。
    “怎么这么巧。”肖俊这样问自己。他试图寻找这种巧合的可能性，然而，一想起辛杨那奇怪的表情时，他的心更乱了。
    肖俊把一瓶果啤，咕咚咕咚地往嘴里倒，两人面前的菜一动未动。
    辛杨：“你干吗啦，喝得这么快。”
    肖俊没有作声，他的脸涨得通红，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辛杨。
    “我知道了，你高升了。”辛杨将自己手里的酒瓶往桌上一拍，这一拍引得周围的人频频侧目。
    辛杨调皮地伸了伸舌头，拿出纸巾轻轻地擦去桌上的碎沫。
    辛杨：“你是不是觉得奇怪我怎么会猜到？”
    肖俊把空瓶子往她面前推了推，压着嗓子：“的确，我是升职了，不过是代理。”
    辛杨：“你以前的部门经理在位时，他不做事，你来做，这应该称为‘代理’，现在他不在，你们老板还没有给你正名，叫‘准经理’才恰当。”
    肖俊把脸扭向一旁，没理会来自对面的嘲讽。
    窗外，城市的楼宇高耸入天，显得过于自大；城市的人群四处窜动，生活在他们眼里似乎是行走游戏。
    辛杨：“是不是在想象经理的美好生活？”
    肖俊仍然望着窗外，嘴里缓缓地吐几个字：“她之美，揽于怀，困于心。”
    辛杨楞了一会儿，反问：“看不出吗，还作诗。喂，既然在怀里，还困什么心啊？有话就说出来吗，干吗这么纠结？”
    肖俊用手指轻轻地弹着桌面，笑而不答。
    辛杨：“前几天，我的闺蜜问我有男朋友了吗，说她那里有，富二代，海归，中英混血儿，正好空挡。”
    肖俊的身体动了动。
    辛杨：“你猜我怎么回答？”
    肖俊夹了一口菜。
    辛杨一把将菜碟拉了过来，夹了几口菜。
    肖俊嘴里咀嚼完：“既然权利可以去寻租，长得好看当然可以去寻租，商业时代吗！”
    辛杨嘴角一撇：“你当我什么啦！”
    肖俊：“嗯，商业不大妥当，叫方便时代吧，你看现在什么都方便，吃穿住行都方便，身体吗，也。。。”
    肖俊的脚被踩了一下。
    肖俊：“讲不过人家就打人，小无赖。”
    辛杨：“你放屁。”
    肖俊：“这里只有菜的味道！”
    辛杨：“就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肖俊偷笑：“原来是这样！我才不会嫉妒你的备胎呢。”
    辛杨撕拉下一块鱼，放在自己碗里，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辛杨的嘴还未擦干净：“我听得出，你前女友就把你当成备胎。我猜她连陪你逛街，吃饭的时间也不会给你。”
    肖俊脸一沉，稍稍思考：“你像我们公司一个人，喜欢用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我又没有别的意思，哦，美丽寻租，这是现代说法，过去叫美女配。。。”
    辛杨打断了他：“他是谁呢，又把你怎么了？”
    肖俊像被人打到了要害：“还有谁，老板的驾驶员。见到我就对我说，有我在，你不要怕，有人欺负你，你就来找我。太奇怪了，有谁欺负我！更可气的是，有一天，我亲眼看到，这位领导的车夫被另一个普通员工好一顿骂，”他不由得来了劲，声音越说越响，“最后，你看怎么了，他竟倒过来给骂他的人送烟，多恶心，多病态。”
    突然，肖俊僵持在那里。只见对面的辛杨趴在桌上，脸躺卧在两只交叉的手上，一副舒心的感觉。
    肖俊：“你觉得很享受，是吗？”
    “不是，我觉得他们挺享受。”辛杨整了整衣服，重新坐好。
    “啥意思？”肖俊的脸又红了。
    辛杨冷笑：“人要吃饱了，还想去吃，那饱就不是目的，饥饿成为他们的目的。”
    肖俊有些茫然。
    辛杨：“不懂？听我说下去，饱了还想吃，人的意识被训练成以饥饿为目标，那就患上缺乏综合症，什么都是缺啊，缺啊，结果缺下去，自信也缺掉了，表现为怕别人看不起他，怕别人说他坏话。”
    肖俊心里想笑，又怕失态，咳嗽了一下：“那你直接说他们是精神病，还干吗还送给他们一个新名词。”
    辛杨：“他们只是退化，不是丧失，所以不能诊断为精神病。发生你身上这些事，就不难解释，比如你的一个眼神，一个手势，甚至是走路那条腿先迈出来的都会引起他们高度反应，视之为藐视，挑衅，接着找你讨回这些失去的尊严。”
    肖俊一脸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