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杏花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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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梳开了家小酒坊,在杏花巷的最深处,小小的一间门面,门口是一颗大杏树,树冠遮过了大半屋檐,清风拂过,粉白粉白的花瓣便撒了一地,漂亮得不像话。
巷子深,门前寥寥几人,木梳也不着急,拍开了一坛子酒,酒香就从巷尾传到巷口,木梳搬了小塌躺在杏花树下守株待兔。
柳年是个说书人,这日收了摊儿,回家经过巷口,便闻到了隐隐而来的酒香,就嗅着鼻子循着味道一路走到巷尾。
木梳半开着眼,看到一个青衣书生一路找来,便知道生意上门了,立刻坐了起来。
柳年看着木梳抱着的一坛酒,笑道:“酒香不怕巷子深。”
木梳骄傲地扬了扬头,眉眼弯出欢喜的角度。
柳年眼睛盯着坛子,问道:“尝一口行吗?”
木梳摇头,“不行,先给钱。”
柳年无奈,只好满身上下的找钱。
刚刚经过布店,想着入夏了要给家里那人做身凉快的短打,扯了些布,身上只剩下两个铜子儿碰啊碰,当真是穷得叮当响。
木梳一看柳年是个穷鬼,当即抱紧了酒坛子,眼刀一飞,“没钱不给。”
柳年讨好地递去了两个铜子儿,“这不是有两个吗?”
木梳瞪了他一眼:“一两就五文了,你这么多只够买一口的,一口不卖。”
酒坛子里香气四溢,把柳年馋虫都勾了出来,他忽然一拍脑袋,从兜里拿出了醒木,嬉皮笑脸地对木梳说:“小兄弟,我是个说书的,要不我只给你一人讲个故事,你给我酒喝。”
木梳也是小孩儿心性,一看也没几个人能有柳年的狗鼻子摸来喝酒,倒不如把酒拿来换故事听,便点头同意了。
柳年摆开架势,醒木一拍,故事便开了场。
话说江南有个小富户,有一子名曰秦观,手不能挑肩不能提,经商也没脑子,唯有一处好,就是读书好。二十多岁便蟾宫折桂。
本可以在翰林院中获个闲置,撰撰歌功颂德的闲书,吃吃皇粮,身在庙堂之中却不用忧天下事,闲时还能提着鸟笼唱着小曲儿在京城四处逛逛。只可惜,秦观心中有大志,想在草芥之中寻找百姓疾苦,当个好官。
违了要给他当个编修的皇命,自然讨不得好,于是包袱款款,被皇帝发配去了平乐县上任,一路青山绿水,领着书童,好不自在。
平乐县不如名字那般平乐,边陲之地,久旱之后久涝,久涝之后又是久旱,除了书中之道便什么都不懂的秦观自然不知道平乐是怎样,一路走去竟然还有心思考察民风,玩得不亦乐乎,到了平乐县,才发现此地荒凉,县府二十里外,都是陆陆续续的枯草。
秦观心中一凛,才知此地艰苦。
没有急着走马上任,秦观一席布衣游走在县府街坊之间。
许多人家锅里是没有几粒米的,都是野菜,还因为干旱,水都浑浊不堪,一碗野菜混饭,干涩地卡着喉咙,可那些面黄肌瘦的人还艰难地吞咽着。
秦观所过之处,皆是此般景象,他家中非是大富大贵,但也殷实,何曾见过这样的地方,不由一阵唏嘘。
去县衙的路上经过一栋破楼,招牌倒了一半,但高度在平乐府是醒目的,瞥了一眼,发现
竟是些穿着红色麻衣的女人,脸上涂得很白,但绝对经久不洗了。
秦观一问那连味儿都变了的香粉,便知此处是勾栏院,心下喟叹。
若在富庶之地,姑娘都是绫罗绸缎金钏玉环,哪儿晓得天下还有这样的勾栏院。
一个姑娘走出来,见他衣着整洁,像是有钱人家的,上前便挽住他,秦观虽被有人带去过
几次烟花之地,但都是喝酒作陪,哪儿经得住这样的轻佻,脸立即红了。
姑娘见他一脸紧张得身体都绷直了,捂嘴笑了笑。
“看来是个清白人家教出来的。”
秦观见姑娘放了手,这才擦了擦额角根本不存在的汗,问她:“城里这些人,怎么不逃难
去?”
“呵。”姑娘风尘地一笑,“怎么逃?往北,兵荒马乱的,说不准就做了刀下亡魂。往南
,外面看见我们这群难民结对而亡,便关了城门不让进,说是九世乞丐的命,就算侥幸进了城
,一没地二没钱,还不是饿死。前两日王家老爷子背着他被打死的儿子回来,说宁愿饿死也不
走了,这不,今早饿死在我们楼边上,白白沾了晦气。”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不过是人间最寻常的悲苦,轮回路上阎王殿里都不值得录上一笔
,秦观却听不下去,圣人的弟子也有着圣人心。
赶制县衙,发现到处铺着厚厚的灰尘,只有懂厢里住着一个干瘪的中年人。
见到秦观,中年人站起来,拱了一拱手,问道:“是刚来的县太爷吧?”
秦观见他脚步虚浮,忙让他坐了。
此人叫陈怀竹,是县里的师爷,原来的衙役走得七七八八,就只剩陈怀竹一人留在这里
。前任县太爷刮完了县里最后一点民脂民膏便一路高升而去,留着陈怀竹守着个空衙门。
陈师爷打量眼前的年轻县官,清清爽爽,蝉衣竹架,俨然一副圣人弟子的样子。不由想
他怎么来了这么一个地方。
秦观却思量着怎样才能带着平乐县的百姓脱离苦海。
秦观博览群书,也看过一些关于治旱的方法,便想着试一试。
离春耕还有一些时日,当务之急便是挖渠引水,有水便好办,但秦观却犯了难。
一县都是虚浮无力的饥民,打开县里仓库只有几百斤陈年余粮,养活挖渠的劳力万万不
够,秦观每日焦虑不已,陈师爷见他闷闷不乐,和他聊了些关于平乐县的事,不知不觉便聊到
了县交百里的驻军。
秦观忽然一拍脑袋,冒出了个胆大包天的想法。
说至此处,青衣折扇的说书人把扇一收,醒木一敲,看了看天色。
“今日天晚了,明日再说。”
木梳意犹未尽,拖住柳年衣袖,问道:“他到底想出了什么法子?”
柳年看了看酒,木梳忙舀了二两给他。
柳年拿了酒,笑道:“明日告诉你。”
木梳问:“明天还来?”
“来,有酒为什么不来?”
柳年说完便匆匆走了。
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赶到了家,柳年看到家里那人坐靠着,原本英挺的脸瘦削苍白,
一边看书一边咳嗽。
“怎么样?今日好些了吗?”
“好多了,天气渐渐暖了,没冬天难熬。”
柳年晃了晃手中的酒,“我今天得了些好久,可惜你还不能喝。”
床上那人无奈地笑了笑,“你可要替我好好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