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卿讶然看着林墨染，竟是不知此时此刻她该对他说些什么，便只好什么也不说，心中幽幽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躲开他的目光。
    才一回身恰好便看见秦云崖一身便服前来。
    只见秦云崖径直走到白薇卿的面前，而后他左右看了看并不做声。
    眼下三个人是站在府邸门口的，人多眼杂之处自然不是说话的地方。
    林墨染见他如此自然会意，于是抬手冲着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而后上前一步揽住白薇卿的腰身，带着她率先进了门。
    秦云崖心知林墨染对他似有若无带了几分敌意，但眼下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于是举步跟了进去。
    正厅之中林墨染坐在主位上，秦云崖坐在下首客位，白薇卿站在林墨染的身边，双手拢在身前看着他们两个。
    “坐吧。”林墨染转头看着白薇卿轻声道。
    白薇卿眉峰轻挑，摇了摇头道：“公子与云崖师兄自谈事情便了，无须顾及薇卿。”
    “薇卿姑娘此时已然嫁我为妻，如何能不顾及？”林墨染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话，而后伸出手携住白薇卿身前的手，微微用力将她带到自己旁侧的椅子前。
    隔着薄薄一层袖，白薇卿能够感觉到林墨染指尖的温度落在自己的心头。她的脸红了一红，只好顺着他的力道走到椅子前坐下。
    “不知秦大人此来有什么事？”看着白薇卿坐下，林墨染才转过头来看着秦云崖问道。
    “你们为何在越国多留了一天？”秦云崖并没有看林墨染，而是直接将视线转向了白薇卿。
    这一切的计划他与白薇卿商量了很多次，甚至为了确保计划的万无一失，其中的细节他和白薇卿这几年中也反复推演了很多回。然而，今日他得到的回报着实是让他大吃了一惊，不仅仅是因为计划被打乱了，这背后还潜藏着一个更大的危险。
    “是我向越王请求在溧阳城多留一日的。”林墨染应声道。
    秦云崖看向他的目光之中已经带了几分戒备，眉宇之间神色阴沉，仿佛下一刻就会与林墨染刀兵相见。
    “看来秦大人对于这件事情的结果很不满。”林墨染不冷不热地说着，向后靠在椅子背上，一只手搭在椅子扶手之上，唇边似笑非笑。
    “不错。”秦云崖双手抱着手臂也靠在椅子背上，挑衅地看着林墨染，“你可知道这番计划花费了卿师妹多少心血？既然已经答应要与卿师妹合作，却又临场生变。若是传了出去，只怕昭国公子墨染的名头下要多一笔言而无信了。”
    林墨染并未回答，只听旁侧白薇卿开口轻声道：“云崖师兄且先问一问缘由再兴师问罪不迟。”
    “你如今还是向着他说话？”秦云崖不满地看了白薇卿一眼，脸色越发阴沉起来，“卿师妹，现在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云崖师兄，这我自然知道。”白薇卿笑了一笑，欠身便要站起来。
    然而她身形稍稍才动，忽然听见旁侧的人沉了声音道：“且慢。”
    “嗯？”白薇卿一愣，下意识地坐回到椅子上，不解地看着林墨染站起身来。
    白薇卿眼看着林墨染走到自己的面前，双手搭在她头上的黄金凤冠之上，头上那沉甸甸的感觉顿时消散。接着，她只觉得一直挡在眼前的那一道黄金色的流苏消失，那凤冠已经被林墨染取了下来，放在桌子上。
    “顶着如此分量的东西，辛苦你了。”
    “多谢公子。”白薇卿颔首。
    “这东西落在我手中，此后你便能轻松不少，只管安然坐着就好，再无需如此劳累。”林墨染垂眸凝视着白薇卿，话中显然别有所指。
    白薇卿如何听不出来？只是这情是真是假她心中全无计较，甚至不知若是真的她该如何面对。
    她垂着头咬了咬自己的下唇，缓声答道：“公子好意，薇卿在此谢过。”
    林墨染的眼眸微微眯了一下，她只是谢过却没有接受。然而，他亦不再说什么，只是侧身让开。
    白薇卿起身走到秦云崖的面前，微笑道：“云崖师兄，不是薇卿向着公子说话，而是这推后一日的缘由，归根结底实在是由薇卿而起。”
    “哦？”秦云崖狐疑地看着白薇卿。他是与白薇卿一同长大的，白薇卿心中究竟有多讨厌溧阳城，多讨厌越国，没有人比秦云崖更了解。“卿师妹，你不会是想要告诉我，你舍不得离开溧阳城吧？”
    “自然不会。”白薇卿抿唇笑了起来。“云崖师兄自然知道我心中想要离开这里的迫切。况且这也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实则有些事情总还是在意料之外的。”
    “意料之外的事情？”秦云崖沉吟了一下，“何事？”
    “这薇卿却不知晓。”白薇卿说着转过头来看着林墨染：“公子可能如实相告？”
    林墨染负了手站在她身后几步的地方，丝毫不觉得意外：“薇卿姑娘玲珑心肝，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姑娘的眼睛。只是，不知道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白薇卿摇头道：“公子谋划天衣无缝，什么破绽都没有。”
    “那薇卿姑娘何以得知我在此处尚有其他事情？”
    “只是碰巧一猜罢了。”白薇卿仍旧浅笑着，心中深处却不知为何似有细针一般，疼痛似有若无地阵阵传来。
    林墨染自然不肯相信白薇卿只是猜测，故而仍旧凝视着白薇卿，等着她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此时，秦云崖也站了起来，与白薇卿并肩而立，盯着林墨染。
    “若是我想杀人灭口，已经动手。”
    “你若动手，我亦自知非你敌手。”秦云崖话虽然如此说，然而声音之中丝毫听不出恐惧。
    “但你仍旧会出手阻拦。”
    “不错。”
    林墨染点了点头，看着白薇卿不语。
    白薇卿的手轻轻搭在秦云崖的手臂之上，指尖稍微用了力道，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
    “公子接薇卿入府后，这五日里府邸中都有什么人，薇卿不敢说尽数清楚，但只薇卿过目便不会忘记。”
    “想不到薇卿姑娘有这般好记忆。”林墨染称赞道。“姑娘当真是奇女子。”
    “公子过奖了。”白薇卿谦逊地颔首道。“今日仪仗队中有薇卿不曾见过的人，但人数却没有变化。故而薇卿心中想着，大约是公子遣了一部分人去做其他事情吧。”
    “薇卿姑娘心思缜密，实在是世所罕见。”林墨染不由得朗声笑道。
    “看样子公子的事情是不便告知了？”
    “的确不便相告。但我可以保证，这件事情不会威胁到薇卿姑娘，秦大人，以及两位最终的目的。”林墨染的目光别有深意的落在白薇卿的面上，“却不知薇卿姑娘可能够相信我吗？”
    白薇卿垂了眸子，手指在自己的手指上轻轻地点着。沉默充斥在三个人之间，甚至仿佛能够听见日影在窗棂上移动的声音。
    “薇卿虽想不出公子究竟所为何事，但薇卿相信公子是言而有信之人。”白薇卿的声音轻缓地萦绕在三个人之间。
    秦云崖摇了摇头，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多谢薇卿姑娘。”林墨染扬唇笑了一声。
    白薇卿只是礼貌而疏离地回了一个微笑，偏了头看着秦云崖道：“经了方才的事情，怕是她眼下已经完整地知晓了。”
    “这是自然。”秦云崖笑道。忽然，秦云崖敛住笑意，认真地看着白薇卿道：“卿师妹，你该不会仍旧是觉得这办法能让她放过你吧？”
    “自然不会。”白薇卿笑得颇有几分无奈神色，“云崖师兄难道忘了吗？无论做出多么过分的事情，她从不会将我从越国王室除籍。”
    “这却是为何？”林墨染有些吃惊。以常理而言，若是王室中人做出什么有损于王室威严的事情，必定会遭到除籍乃至于驱逐出封国的处罚，哪怕是王上嫡子亦不会例外。
    “若是将我除籍驱逐，那么她便不能够继续掌控于我，多年怨气便也就无从发泄了。”白薇卿说得极为平静，落在林墨染的眼中却是一种令人心疼的冷漠，是一种对自己生命的漠视。
    “薇卿姑娘尝试过？”
    “正是。”
    “曾经给姑娘带来的，唯有变本加厉的伤害？”
    “不错。”白薇卿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薄施粉黛的脸也失了血色，唇上血色已经略有消退。
    “莫要再说了。”林墨染下一句不曾问出口，忽然站在一旁的秦云崖厉声打断他的话。
    林墨染语塞，沉默半晌才低声道：“勾起薇卿姑娘伤心往事，抱歉。”
    白薇卿直视着前方，语调平静地回答：“无妨，都已经过去了。”
    所有的一切，在那些人的心里都已经过去了。然而，在白薇卿的心中，那些侮辱，那些彻骨的伤痛是永无法忘怀的。她是白薇卿的噩梦，无论过去多久，白薇卿都不能释怀。
    所以，她必须要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