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卿站在牢狱内门的门口，眼看着旁侧牢房之中冲出一个人来。他的手死死地握住栏杆，冲着已经倒在地上的华闻歌大声喊着。
    随后走出来的林墨染冷静得很，将牢房的门锁去了，顺手将门推开。
    “你送华姑娘一程吧。”林墨染偏了头对元辰说了一句，而后自己退出牢房，一直走到白薇卿的旁侧。
    白薇卿看了他一眼，复又将斗篷上的帽子戴上，转身双手拢在身前，对着林墨染轻轻地前倾了一下身体。而后转身要走时，听见林墨染在她身后淡淡开口。
    “在下送姑娘回去。”
    白薇卿脚下一顿，只见林墨染已经举步走在自己前面。牢房之中传出元辰懊悔的大哭声，白薇卿扬唇笑了一笑，迈步跟在林墨染的身后。
    这个时候的雁回城已经沉沉睡去，远远地能够看见城墙头上还灯火通明。白薇卿将整张脸都隐藏在兜帽之后的黑暗里，安静地跟在林墨染的身后。
    林墨染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而后停住。白薇卿也连忙停住脚步，与他相隔不足一臂的距离。
    她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听着他淡声开口问：“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薇卿想，明早该有望仙峰的捷报传入城中了。”
    “嗯。”
    “明日傍晚时分，华闻歌的死讯就会传出。不过半月就会传到碧落，她从此在这世间消失。”白薇卿向前走了几步，转身与林墨染面对面而立，笑道：“今夜月色极好，不劳烦公子相送，就请留步吧。”
    “可惜，《子衣》之舞怕是日后难见了。”林墨染负手而立，看着白薇卿的背影幽幽地天叹了一声。
    白薇卿顿住脚步，略一沉吟，转过头看着林墨染笑道：“关于灭国一事，公子心中可有疑虑？”
    “依今日华闻歌所言，薇卿姑娘的确是与碧落组织有不共戴天之仇。之前在下心中疑虑已消，亦对姑娘道一句抱歉。”林墨染冲着白薇卿颔首。
    “公子言重了。”白薇卿连忙还礼，想了想，又上前一步靠近林墨染，踮起脚来在他耳边低低言语了数句。
    林墨染略微偏了头，她的面庞就在咫尺之间。耳畔拂过她的呼吸，鼻间萦绕着她身上特有的淡淡香气。这只能够遥望的一抹玉色身影，此时距离自己如此之近，只需要伸出手便能够将她揽入怀中。
    林墨染负在身后的手紧握了一下拳，脊背僵直地听着白薇卿温柔纤细的声音传来，而后又缓缓地放松了下来。
    有些事情，他需要心无旁骛，毫无弱点地去做。
    白薇卿红着脸向后退了几步，垂着头低声问：“薇卿方才的话，公子可记住了吗？”
    林墨染深深吸了一口气，回过神来点头：“薇卿姑娘所言若是能成行自然再好不过，只是，这一切只是姑娘的猜测。毕竟，姑娘不是厉太后。”
    “信与不信只在公子一念之间。”
    “那么，姑娘呢？”林墨染几乎是立刻开口问，“此番事情结束，姑娘将会去哪里？”
    白薇卿愣了一下，柳眉轻轻挑起，笑着摇了摇头：“江湖之上，总有薇卿容身之地。”
    “污垢使者可会威胁姑娘性命？”
    “也许吧。”白薇卿沉吟了片刻笑道。
    这条命她早已经不在乎了，若非云崖师兄劳心劳力，白薇卿不想他白费了苦心，或者与那个女人同归于尽才是最好的选择。活着，也只不过是等死罢了。
    林墨染凝视着白薇卿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薇卿姑娘若是愿意，尽可以来找我。”
    他这话白薇卿确然是没有想到的。
    见她愣了一下，林墨染不自在地别开目光接着道：“薇卿姑娘才智无双。”
    她闻言，垂下眼眸掩住掠过的失望神色。片刻之后，双唇微微开启，莞尔一笑：“公子自烟瘴之地能够平安归来，身边定然不缺谋臣。薇卿之计不过小女子心机，登不得大雅之堂。”
    “你……”
    “劳公子挂心，薇卿在此谢过。”白薇卿浅浅一笑，转身沿着脚下的石板路缓步远离林墨染。
    林墨染眼看着那一抹玉色消瘦的身影从自己的视线之中消失，猛地反应过来，此时已经是夜里，即便雁回城之中向来太平也着实不该让白薇卿一个人回闻歌楼。
    念及这里，林墨染忙快步沿着石路追去。
    路的尽头转角处隐约传来人声。声音很低，其中夹杂着痛苦。林墨染眉峰一动，忙放轻了脚步，闪身躲在房屋投下的阴影之中。
    “卿师妹。”秦云崖扶着几乎脱力的白薇卿，让她将全身的重力都放在自己的身上。
    白薇卿的手死死地握住秦云崖的手臂。原本白皙的手此时已经变得如同被冻过一样。沿着她的手背一直往上，能够看见在手腕的地方有几条很细的紫色纹路在生长，如同活物一样以能够看见的速度生长。
    秦云崖垂头见她手上颜色，陡然脸色一变，一把将白薇卿按在墙上，用手抓过白薇卿的手臂，一把将她的袖子扯上去。借着月光看过去，白薇卿的手腕上紫色纹路交错，越发密集。
    “怎么可能？”秦云崖失惊地低声道。“那些药明明可以压住蝶变。”
    蝶变？林墨染心中暗自吃了一惊。那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奇毒，他曾经在烟瘴之地听人提及过。难道白薇卿种了这种毒？林墨染的心瞬间一沉，感觉像是被一只大手掐住了脖子，怎么也透不过气来。
    白薇卿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摇头笑道：“师兄，不碍事的。很快，很快就会成功了。心愿足矣，此生不复他求。”
    “卿师妹你胡说什么？”秦云崖狠狠皱眉，想要呵斥她，可话到了嘴边偏偏只是一声叹气。“毁了她，你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啊。”
    “不……师兄，我的生活早在出生时就已经结束了。而我的生命，也该是尽头了。”白薇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圆满的月亮。
    是的，在对林墨染说完那些话的时候，白薇卿的生命就已经可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