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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荒马乱,人心惶惶。
朝中无人掌权,位高者有名无实,贤能者无权无势,城外军队闲置一月有余。
皇城一处无人问津的普通木屋民居,木门被一个形若大衍之年的男人推开,男人面色如土眼角的褶皱里还隐隐泛黑,怕是此生已到了尽头的那几日。
“爹!”听到启门的吱嘎声,一个清朗的声音,一个形容普通的少年出现在男人眼前,见着男人这幅形容,面露忧容。
“笑儿……”男人蹒跚直矮凳前,只有四指的手带着颤抖扶住矮桌,少年见状上前扶他坐下。
“爹,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好才回来了?我去寻个郎中回来给您看看吧。”
男人垂目,摇头,示意少年在自己面前坐下,拉过少年也同一般只有四指的手。
“爹身子不好,怕是不能再在宫里呆着了,你替爹去吧。”
“好。”少年眉目间泛出隐隐笑意,这十多年来日日琴伴身侧,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入宫承袭这古琴乐师之位么?
“咳咳咳……笑儿。”男人原先就不苟言笑的面孔板得更严肃些,身体抱恙,言语间却丝毫不闻虚弱。
少年熟知男人的脾性,如此这般定是有要事嘱咐,认真的目光对上男人的眼睛告诉他他在听着。
“皇帝如今已不在宫中多日……”
原来真是如此,外面流传的风言风语竟是真的,少年面露诧异之色。
“怕是要生变,纵然皇帝不归,这皇城易主,这片河山终究是姓姬。先帝于我之恩如同再生父母,若不是先帝如今我许还在街头卖艺,何家世代古琴技艺就会断在我的手上!”男人扶着矮桌的手由着情绪不稳微微颤抖。
“先帝之事,究竟是如何?”
“不必多问!”口中虽说这般言语,目光却迷离,似在回首着和那人有关的过往。
少年似乎被惊着了,被男人此刻的神色惊了,那个不苟言笑的男人何曾露出过这种神色?
“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做的?”
“倘若这江山易主,杀了那个夺了江山之人!”
“我……”他十七岁的人生全都沉浸于琴曲,心思澄澈,纵然这个男人从前亲手隔去他两指也不曾恨他半分。记得最深刻的便是十几年前他不过七八岁,皇宫来圣旨,宣在休沐时辰的男人入宫为皇帝奏乐,那个笑容他此生都不会忘记。
“你倘若不应,我就是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咳咳咳……”
“我答应。”少年轻咬嘴唇低着头,这个男人心里置他于何位,要他只为丝竹而生的双手沾染鲜血?
“跪下,发誓……”
“是。”少年一个膝盖先着地,另一个膝盖再缓缓着地,脸色无喜无悲,儿顺父母之意本就理所应当,“黄天在上,后土在下,倘若皇城易主,我定取新帝性命……否则,五雷……”
少年口中的话还未说完,男人打断他,“说我,说我纵然在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不得瞑目!”男人决眦掀起褶皱更深,眼中丝丝血色泛起在发黄的瞳白显得愈发苍老。
“否则……我爹……纵然在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少年双手紧紧攥着细布衣角,紧紧蹙眉,他不愿这般拿他爹下这般重的诅咒,毕竟倘若以自己为码,杀不杀都是同一般结果。
“好!”男人伸手拉起少年,目中透了几分难得的慈爱,“我要歇下了,你准备准备等过了这个休沐就去宫里罢。”男人面露倦色,起身回屋。少年不曾见了背对着他的男人眼底有一抹深深的愧疚。
男人躺在塌上,假寐,思绪回到了二十多载以前,见那人第一面……还有日后的种种,眉头紧蹙毫无睡意。
“好一首只因天上有的琴音……”
“入宫为朕弹琴罢。”
“还不娶个美娇娘回家,可以抱个大胖小子啊!”
“倘若你是个女子,定讨你入朕的后宫!”
“让你笑儿日后也入宫如何,继你之位!”
字字句句刻骨一般印在心头,纵然那人只是玩笑一句,纵然一月也无法见他一面,纵然那人早已亡故三载之久,终是可以去见他了……
不及三日,白绫装点满那个皇城无人问津角落里木质的门窗,冉冉灰色烟气飘出门外,染不黑那雪白,无一丝悲恸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