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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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香案,桂花酒,五色灯笼挂枝头,食月饼,赏天灯,迎寒祭月庆佳节。
    八月初十,距离中秋还有几日,徐府上下已经开始忙碌筹备。祭拜用的桌案是城西惟妙庄
    百年梨花木精心打造,后院的桂花酒是城南飘香居镇店藏品,各式灯笼皆出自城北红绣坊最灵巧的绣娘之手,而中秋月饼,则早在徐夫人脑中完备成型,只待各地上好食材汇集入府。
    管家徐平带着一众府役修整后院花草,翻新亭台楼阁,长久不走的石阶缝隙里拇指大的苔藓也被连根拔除,横梁斗拱都上了新色,虫鸟山水栩栩如生,连斜翘上挂的铃铛都换成了刻祥云暗纹的深铜色。
    徐府上下忙得热火朝天,唯独书房门窗紧闭,从窗棂间透出的沉闷肃穆让人不能靠近。
    “两个时辰了,究竟讨论什么大事,连我都不让听的。”徐暮生撇嘴坐在母亲房中,透窗便能瞅见书房外的动静。
    “你父兄谈论的都是军国政事,你二八年纪听了何用?”徐夫人将描完的图纸递给一旁侍女,“交给怡然轩,让他们照着做,切不可轻怠了。”
    徐暮生眼疾手快一把夺过,只见素白宣纸上画了许多糕点样式,工笔精致惟妙惟肖。
    “母亲画笔如神,可是要打造月饼模具?”
    “正是。”
    “如此重要的差事还是交给孩儿去办吧。”徐暮生嘻嘻一笑,由窗翻出,三两步越过回廊,“若一会儿父亲找我了,还请母亲替我仔细详说。”
    徐夫人浅笑摇头,念了一句“这孩子”便由他去了。
    徐暮生将图纸交到怡然轩,叮嘱了几遍“十分要紧”,“不可大意”,付了定金出门直奔安王府邸。
    刘昭正在后院宴客,丞相公子九卿宗亲,年纪相仿的少年们聚在一起多是谈论古今平乱安民之事,一腔壮志,男儿精神,恨不能披甲策马战场杀敌。
    徐暮生到时,正有人提到前朝外蕃谋乱,景帝出兵镇压,大将军蒙肇临危受命,执帅印踏碎乌桓战旗,斩获敌将首级,一个日夜便将乌桓大军压至百里之外,定下百年朝奉之契的事。
    “蒙将军一战成名威名远播,直到现在,外蕃见了蒙字军旗还是有所忌惮。”
    “只可惜蒙将军已归隐多年,而如今朝中竟无人能望其项背。”有人道。
    “徐将军战功卓绝,倒是能与蒙帅一争高下。”
    “徐世昌?”那人极不屑的冷哼,“也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若论排兵布阵军事谋略远远不及……”话未说完便“哎哟”一声按住脑袋,扭头怒道,“谁!”
    徐暮生拍掉手上的泥,下颌一扬,双手往腰上一撑:“我!”
    “你敢打我?你可知我是……”
    “江丞相家的二公子,江仲元。”
    “既然知道……”
    “便是知道,才更要出手。”徐暮生推开众人坐到刘昭身边,取了刘昭的杯子倒茶喝水,动作熟络自然,“江丞相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中官员唯其马首是瞻,其言行举止皆是小心谨慎,从不落人口实,你身为江家公子,怎可口无遮拦,随性指摘令尊同僚,万一被居心叵测之人听了去,岂不是要引起文武之争朝堂不和,如此罪责深重之事,我难道不该劝阻?”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我也不该用石砸你,只是,你口中远不及蒙帅之人乃家父,为人子者,岂能任你信口雌黄污贱了尊长!”
    徐暮生尾语一提,手上玉瓷茶杯便有了裂纹。
    众人皆倒抽一口凉气,不敢动作。
    徐暮生扫了众人一眼,将目光落在江仲元身上,江二公子便白了脸色。
    气氛极僵冷之时,有人徐徐开口,声音温润:“江公子说得兴起忘了分寸,本王也未及提醒,此事做主人的不敢推责,两位若有怨气冲本王发便是,切勿伤了和气。”
    江仲元不善武力,见徐暮生来势汹汹本是三魂丢了七魄,以为在劫难逃了,如今听刘昭开口便觉抓了根稻草,不仅有了台阶下,还壮了胆,索性端着江家二公子的脾气撂下一句:“我也未往心里去。”再起身一拱手,“下次再来叨扰安王殿下。”便烈火烧身般头也不回的走了。
    其余公子哥儿都认识徐暮生,晓得他的脾气,也不敢再留,纷纷拜别。
    待人都走尽了,徐暮生才冷笑一声:“这种东西你也相交?”
    “你也知他从小在外游学,对朝堂,对徐将军,对你,未免陌生。”
    “涉世以慎言为先,如此浅显的道理难道不懂,不熟识还敢胡乱置喙,在外游学都游的什么,酒林肉池风月赌坊吗?”
    刘昭浅笑起来,颇有些深意道:“徐公子说得极是,涉世当以慎言为先……”
    徐暮生眉眼一挑,斜视过去:“那也得分人,对某些无理鼠辈何须客气。”
    刘昭含笑道:“你今日找我,本不是要来辩学论道的吧?”
    “本不是,但要辩论一番也是无妨!”徐暮生冷脸道。
    刘昭笑着点点头,遣下人收拾了残物,换了新茶和糕点上来,满了两杯,自己浅抿一口。
    “怎么不说话了?”徐暮生朝桌上瞟一眼,最爱的桂花酥正端端正正摆在面前的白瓷小碟里。
    “在等徐公子教诲。”刘昭笑意盈盈不怒不焦。
    就这一句半戏谑半认真的玩笑话让徐暮生顿时泄了怒气。
    “你啊~”徐暮生瞪一眼刘昭,松下脸来,“以后别和那些无知鼠辈来往,小心染上浊气。”边说边拈了一块糕点放嘴里,轻轻一咬便满嘴桂花香味。
    “同为朝臣,怎可能不来往,不深交便是了。”
    “怎就是朝臣了,你可是皇子,是亲王。”
    “先为臣,而后为子。”刘昭轻言道。
    徐暮生闻言微微一震,侧目望去,只见安王殿下面色如水波澜不惊。
    便是如此的无悲无喜才更叫徐暮生心头一阵悲凉难过。
    皇家无亲情。
    刘昭眼中却未见一丝动摇,只稍稍垂下眉眼轻啄了一口茶:“你来找我,究竟为何?”。
    徐暮生回转心绪,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才道:“今日下朝父兄便进书房议事,连午饭也没出来吃,更未问及我功课,如此反常着实叫我在意,你可知今日朝堂有什么大事没有?”
    刘昭微微蹙眉仔细想了想:“秋后祭奠和狩猎之事,下月南疆使臣来访之事,开春三皇姐远嫁吐蕃和亲之事,科举开考之事,新策推行之事……”
    “这些自有各部筹备安排,与我父兄无关,挑相关的说。”
    “回鹘骚动,女真进犯,却都是小乱,边境守军就能应付,还调用不到徐将军的赤羽军……”刘昭顿了一顿,望向徐暮生,“除非……”
    “除非什么?”徐暮生满脸疑惑不知所以,正要细问时,突然灵光一闪。
    “开疆拓土!”二人同时道。
    四个字如午后春雷叫人振奋。
    “我留意着,若晚些时候父亲招赤羽各部将领来家,那便铁定是了。”徐暮生目光灼灼,再也坐不住,行至檐下兵器架,随手抽出一柄长枪,转身挥手尽是铮铮之风,横扫扬枪皆有银光霍霍。
    刘昭看着场中英武少年行云流水般挥耍出八极六合枪法,身形如苍鹰翱翔,果敢干脆,虽羽翼未丰,却已小露锋芒,假以时日定能劈云散雾,独自撑起一方天地。
    那个多年前从香樟树上摔落的顽皮孩童竟在不知不觉间已然成长起来。如此变化让年纪相仿的刘昭有一瞬间恍惚,仿佛许多未知的将来都在这一刻铺陈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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