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辞第一次听说洛红衣在客栈。
    那天本是东和约长辞出来在客栈喝喝闷酒，聊聊天，可似乎整个客栈除了他们都在讨论着什么事。
    长辞本没有什么兴趣，江湖上突然冒出来的事情多了去了，可东和却偏偏是那种爱凑热闹的人。
    东和将那上完菜的小二拉了过来，拿出了几块碎银子放在小二手里。
    “小二哥，他们在说些什么？你说给我听听。”
    那小二拿了银子，仔细的塞到了怀里，压低了嗓子说：“东爷最近在哪里发财啊，这么大的事情您都不知道。”
    “别扯没用的，快说！”
    “话说不久前，武当派的俗家弟子天逸道长赢了点小钱，在回家路上一边数钱，一边盘算着明天再去哪里赌两把，却没想到迎面被一个穿着一身红衣的人给挡了道。您也知道天逸道长是个油头子，既然有人挡着那就绕道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那个人就像幽灵一样盯着他。天逸道长在宽的心也忍不住了，大声呵斥他是不是故意找麻烦。您知道那人怎么回答吗？”
    “我哪知道？你少给我卖关子，我是来问话不是来听说书的。”
    “其实也没什么，那人就点了点头，这下子把天逸道长给气的，抽出了剑刺过去，寒光一闪，本以为能很快的结果这个人性命，没想到那个人很轻而易举的就侧身躲了过去，在天逸道长扑过来的一瞬间，左手抓住了天逸道长的手，右手一夹便将他一把剑生生夺走。左手上一使劲，竟然捏碎了天逸道长的手指。天逸道长当场就瘫倒在地上。”
    听到这话，本来不太在意的长辞，抬头看着小二，问：“那人是谁？”
    “就是洛红衣啊。”
    “你怎么知道？”
    “那人告诉道长他的名号，道长亲口说出来的还能有假吗？”
    东和拿起茶杯，浅浅的喝了一口：“我看你说的有声有色的不像是真的？这满客栈的人恐怕都是被你的这张嘴给骗了吧。”
    “东爷，东爷，您这话可过了，小二我承认这中间过程我没看到，是小二我随口编的，可那道长的手指确实是被折断了，而且确确实实是洛红衣折断的。这个可不是我瞎编的。您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找天逸道长啊。”
    东和放下茶杯，脸色沉凝。
    关于天逸道长，长辞也有耳闻，那个以剑法著称的天逸道长曾是武当弟子，但是嗜好赌博，被逐出了武当派，其剑法虽算不上顶尖的高手，但也非凡俗之流，如今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毛头给折断了手指，这洛红衣倒还真非等闲之辈啊。
    “这洛红衣是何来历？”
    “我说出来，怕是东爷又要说小人随便乱说了。”
    “让你说你就说，哪来这么多废话。”
    “是是是，洛红衣是风月楼的戏子而已。”
    “戏子？”这句话是长辞问的。
    “是啊，洛红衣是最近才来的长安，在风月楼唱的曲儿。”
    “一个女子，居然如此厉害。”
    “东爷你这就错了，这洛红衣可是个男人。”
    “男人？”
    “是啊，还是个可英俊的男人。”
    “知道了，忙你的去吧。”东和赶走了小二，转而对长辞说：“陪我去风月楼看看这个传说中的洛红衣如何？”
    长辞看着他：“你这爱玩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陪你去，免得你被那些风月楼的姑娘骗得回不来了。”
    “对对对，所以才需要长辞你来管住我，今晚风月楼见。小二，结账。”东和理了理衣服，把银子放在了桌上，和长辞一同离去。
    是夜。
    长安黑如墨色的夜。
    风月楼依旧灯火阑珊，珠光璀璨，酒香，花香弥漫，观望的人已经将风月楼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了。这些人中不仅有闹市中的好色之徒，甚至也有些混迹武林的江湖之人，看来这洛红衣倒还真是出名啊。
    他径直走进风月楼，东和已经在上座上等候多时了，朗朗戏腔传来。他看着台子上唱戏的人。
    纤长的身板，血红的长衣，漆黑如瀑的长发，一双含笑的眼睛，眉角上扬，那张脸，说不出的美丽，妖冶如花，带着一丝丝女子的柔媚中，眉心中独独的簇出一股子男子英气。
    “当真是世间罕见的人，也有着世间罕见的声音。”东和摇着扇子，感叹着，“我爹娘给了我一副好容貌，却没给我一副好嗓子，不然，天下的姑娘不都往我床上跑了。”
    长辞没说话，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的是戏台上的红衣，这样一张脸让他离不开眼，当真是天工雕琢，色若桃花。
    突然，一阵尖锐的空气撕裂声传来。
    不好，暗器。
    可那红衣似乎和没听到一样，轻巧转过身便躲过了暗器，就连曲子的起伏都没有改变。似乎他不是在躲暗器，而是他原本就设计好的动作。
    “洛红衣！你折我师兄的手指，废了他的武功，我要杀了你！”门外一个穿着道袍的男人举着剑直刺台上的红衣。
    红衣也不躲，在那剑尖离他一寸时，他突然就消失那男人扑了空，再去找时发现洛红衣已经在自己的身后。
    好快的身法，竟然连东和都看不出来。
    “这位侠士，何苦来寻洛某的麻烦呢？”红衣盈盈而笑，语气像极了风月楼里的风尘女子。
    “你没听到他说吗，你折断了他师兄的手指。”东和应和着。
    “是吗，可是天逸道长不是早就被逐出师门了吗，你是哪门子的师弟？”
    “天逸师兄虽然被逐出师门，但是他毕竟是我师兄，你为何要断了他的手指，你知不知道练剑之人没了手指就是废了！”
    “他挡了我的路，我折他三根手指已经算是客气了。”红衣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冷的让人不寒而栗。
    那男人又刺过来，红衣一边躲闪一边笑了起来，“一个赌鬼，一个毛头小子原来武当就只有这点本事吗？不知张真人泉下有知会不会火冒三丈？”
    “你……”
    红衣似乎也是累了，两指一夹，居然将剑从那男人的手中扯出来，顺手扔到了地上。
    他的武功，竟如此之高。
    谁都知道剑对于一个练剑人的重要性。
    从第一次拿剑开始，每一个武当弟子手中的剑就不会落下。
    而这个戏子竟然从他的手中抽出了剑，只用了两根手指头。简直是奇耻大辱。
    “你别忘了，我给你师兄留下了两根手指，两根手指就够了。”
    围观的一位看客突然将怀中的匕首对准洛红衣刺了过来。那看客站得离洛红衣很近，红衣的注意力又全部都在那武当弟子的身上，哪能顾得上背后？
    可是那看客的匕首却并没有刺到洛红衣身上，因为那看客的手腕被长辞死死的抓住了。
    红衣回过身看着长辞：“多谢。”
    长辞看着夺走那人的匕首，扔到了地上。
    “技不如人就算了，居然还偷袭，这武当如今都是些什么人？”东和玩弄着手里的扇子，轻蔑的笑了起来。
    “长辞和东和？”那个看客突然喊了出来，挣开了长辞的手，走到了那个武当弟子的身边，“别惹他们，快走！”
    两个人一同从风月楼奔了出去。
    东和哼了一声，东和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借着自己的名气压低别人。
    东和的眼还在盯着那逃走之人的背影，却没想到红衣已经移步到了东和的身后。
    “感谢两位出手相救。”红衣低眼时，无意间看到了长辞的剑。
    是他，他还活着。
    “不必多谢，我生来看不惯这些人，技不如人还最爱耍这些花招。”
    长辞看着洛红衣，“适才看公子招式如同行云流水，不知师从何人？”
    “红衣师父不过是无名之人，说出来公子也不知。”
    “长辞冒昧了。”
    是他，是他的声音。
    红衣觉得那一刻自己的心脏似乎停了一下。
    多年不见他还是那副与世隔绝，高蹈于世间所有人之上的表情，只是不再和以前一样散发着丝丝的稚嫩，现在的他眉目已经有了成年男子的英气，来自于血腥与杀戮的杀气。
    那又怎样，就算他在又能够改变什么呢？时间过的真快，快到你已经不在认识我，没关系，现在的我你也无需认识。不知道最好，免得你心伤。
    红衣转身就走，一袭红衣在风中飘荡，被那璀璨缀满朵朵牡丹的镶金屏风衬着，如同那一晚洒满天空的血，那般的美丽，那般的魅惑，又是那般的让人寒心。
    长辞突然间有一种想喊他，想叫住他的冲动。
    记忆中突然泛起一个人的身影，只是脸庞已经在记忆里逐渐模糊，名字也逐渐的淡忘。
    “看呆啦。”东和打趣着长辞。
    “我可没你那么风流。”长辞一脸嫌弃的看着东和。
    “回去吧，红衣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