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通往教学楼的走道旁种满了一颗颗桂花树，春风缓缓吹过沙沙的响声不绝於耳，空气中飘逸着一阵又一阵的桂花香，用石子铺成的小道掉满了被风吹下的桂花。
    刚刚的桂花香大概就是从这裡飘来的吧。迟暮晚停下脚步捡起石路上的一朵桂花而在此同时晏慕也不约而同地摘下树下的桂花，两人转头对视一眼后相视而笑。
    「这裡的桂花树真多。」迟暮晚轻抚了桂花上的沙子，眼神闪过一丝让人捕捉不到的情绪  很轻很轻的声音，似在低声呢喃。
    「南大的院长很喜欢桂花所以这裡才种满了桂花树，你上次画的图也是桂花你难道也很喜欢桂花？」晏慕盯著手上的桂花不经意地问道。
    喜欢吗？其实也说不上。
    「也不是特别喜欢。只不过是小时候家裡种满了桂花树，自然而然就对桂花比较特别况且我母亲也很喜欢桂花，耳濡目染而已。」嗯仅此而已。
    「希她很喜欢桂花，甚至到了痴迷的程度。只不过现在她...  ...」晏慕说这话时迟暮晚没有忽视到晏慕星眸中闪烁的苦涩，嘴边泛起一抹比起他来说有过而无不及的苦笑。
    「她从小就因病而造成视力受损，又被家人家暴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啜泣。有天她被扔到我家门口，我同情她的遭遇於是接了她回家。」见迟暮晚没有搭腔，晏慕只好自个说话，他不是个爱找话题的人但不知為何在迟暮晚身边他总能感觉到一种舒适感。
    「你说这世界上怎麼会有这种拋弃自身骨肉的人？」
    有那麼一瞬间迟暮晚斜睨到了晏慕眼眸中的熊熊怒火。那是能毁掉一个人的恨、曾经迟暮晚也被那种恨埋没过，像是被逼走在满是玻璃碎的长廊上，只能忍著刺入心间的痛，不哭不闹地走完那段必经的路。
    有的哦，晏慕。这世界比我们想像得大很多，有很多很多我们尚未知晓世界的另一面。
    那个被藏在阴影底下的一面，见不著光也不愿面对光。
    「你很在乎她呢...  ...」闻着飘入鼻尖内的桂花，迟暮晚感嘆道，语气淡淡犹如桂花的清淡。
    「因為她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最重要的人吗？恐怕自己这一生没可能听见别人这麼形容自己吧。
    「到了。」醇厚的男声响起，迟暮晚抬眸望向眼前似乎刚被粉刷成白色的教学楼，一阵从脑海中涌出的记忆将眼前的景象与脑中沉积到大明湖底的记忆重叠在一起。
    「墙上的壁画不见了。」是绝对的陈述，没有任何疑问就像之前就来过一样。依旧是平淡无奇的语气，但迟暮晚发白的唇齿此刻不可抑制地打颤或许是因為逐渐变凉的天气又或许是因為...  ...
    虽然讶异為何迟暮晚会知道，但晏慕脸上依旧掛著淡笑瞇起的眼眸似乎在回想。「嗯，墙上的油漆褪掉了。无奈之下只好命人重新油漆。对了，这裡将由艺术社...  ...」
    至於后半段的话迟暮晚没听进耳内，脑中一遍又一遍地冒出某些被堆积在时光残碎下的记忆。
    「爸爸！爸爸！你看我画的海豚是不是很棒？」有着一对清澈杏眼的女孩一蹦一跳地跑到不远处的男子身影道，嘴角旁的蓝色油漆倍感滑稽。
    「是，是——我晏柏的宝贝女儿哪会差到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男人宠溺地擦了擦女孩脸上沾上的油漆，捏捏女孩的嘴边肉语气尽是对儿女的骄傲。
    「孩子她爸你别那么夸她，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少妇娇嗔道，虽这么说着眼里却依旧充斥着感觉要溢出的幸福。
    「哼！没人要更好，陪着我们一辈子不是更好吗？」
    一辈子啊...  ...一辈子到底有多久？小时候觉得一辈子很短转眼就过了，但长大后才发现当你独自一人走在这名為“人生”的道路上时，你就会发现其实一辈子很长很长、那种黑暗几乎将所有光都掩盖住了。
    迟暮晚指尖轻抚墙上已被遮挡上半边的壁画痕跡，隐约还能看见裡头海豚弯着眼畅游水中的画像。
    海豚看起来多麼自由、多麼快乐。而现今却...  ...想起来还真倍感讽刺。
    「慕你怎麼来了？」一把熟悉的男声，一把就算化成迷烟也不会忘记的男声。
    南大，南宛大学，柟皖。季柟皖，那是迟暮晚已逝世的母亲。
    迟暮晚犹豫了半刻，刚浮在半空的手此刻攥紧衣襟，太阳穴处传来的撕裂感使她忘了怎麼反应。
    有时候，你即使想了一千个可能但却远远不比当日的真实感来得强烈。
    她深呼一口气，转身淡笑看著站在晏慕身旁的男人。那人的笑容在扫到迟暮晚面容那一刻僵在了嘴边，瞪大的眼眸充斥着不可置信以及心虚。
    风絮絮吹过，一朵桂花从远处飘到她肩上滑落在脚尖，她听见自己几乎是咬牙道出的声音。
    「好久不见。」
    真的是好久不见，久得我差点忘了我有多麼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