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李沧慕微微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始，目光已变得十分清澈坚定。
    他轻轻唤醒了零，又让青萍去将莫少苏请过来。
    青萍来到前厅，请正在恬然地等待在莫少苏前去内室。
    这时，齐臻刚从摘月楼处回来，着急要见六王爷，却恰好遇到了青萍跟莫少苏，便开口询问：“青萍，王爷现在身在何处？”
    “齐公子，王爷现在正在零公子的房内，这位是莫御医，奴婢现在这要带他过去给零公子诊脉。”
    齐臻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人，然而，却在看到那人面孔时，如遭雷击般，浑身动弹不得。
    “齐公子，齐公子？”在青萍接连呼唤了两次之后，齐臻才回过神来。他强迫自己平定下心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莫少苏见状，也微微有些疑惑，但还是保持着良好的修养，礼貌地问道：“齐公子，在下莫少苏，敢问公子之前可曾见过在下？”
    “莫御医，刚才若有失态，请勿见怪。我只是一时眼花，将你错认为一位旧识。”齐臻已恢复常态，回答礼貌而客套。
    莫少苏仍是微微一笑：“没关系。王爷还在等在下，先行告辞。”说罢，随青萍一同离开。自始至终，这个斯文俊秀的男子温润的脸庞上始终带着一股恬淡的笑意，使人如沐春风。
    然而，另一人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齐臻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漫天飞雪的冰冷夜晚，脑海里，那凄凉的“臻，不要丢下我，带我一起走”的呼喊挥之不去，无法磨灭的，会有那张泪流满面的绝望脸庞……
    他的家乡在边远小镇，那时自己年纪还小，父母亡故，无依无靠，便同弟弟齐笙一起被卖到当地大户人家尹家为奴。
    却不想，尹家二公子喜好男色，看中了他，妄图染指。
    被他侥幸躲过几次后，二公子已失去耐心，对他势在必得，他只能逃走。
    想到笙年纪还小，应该不会被怎样，跟着自己最终是两人都会被抓。自己只是个势单力薄的少年，没办法把他也带走。
    人算不如天算，当自己有足够的能力保护笙时，回到当时的尹府，却只见一片废墟，四处断壁残垣，埋葬了曾经的繁华喧嚣。而他要找的人，也早被埋在了废墟之下。
    向附近的人打听，只知道一年前尹府忽然发生火灾，火势凶猛，火光映红了漆黑苍穹。猝不及防之下，尹家就这么变成了一片废墟，府上无人幸存。
    支撑自己坚持到现在的支柱，轰然倒塌。
    每次想到笙明亮透彻的眼神，跟对他的信赖依靠，他的心底就一阵阵抽痛。他自责，陷入无边悔恨之中。直到遇见李沧慕，他在那明亮的双瞳中读到了太多复杂的感情，同时也看到了他的壮志雄心。终于，他决定，放下过去，跟随六王爷，为他鞠躬尽瘁，实现他的抱负。
    他之前，已经失去了前半生的寄托，这次，他不想再失去自己的信念。
    于是，有了现在的齐臻。
    但刚刚看到莫少苏，他仿佛看到了少年齐笙的轮廓，一样的温和，一样的与世无争，总是安静地看着自己。只不过，这回是自己的错觉吧，毕竟，笙，早就不在了。
    零的房间内，莫少苏正为他诊脉。之后，得出了跟之前御医一样的结论。零虽然体虚，有些事情，他还是能轻易做到的，比如说之前所有大夫为他诊治时所看到的症状。
    因此，在叮嘱了几句日常注意事项后，莫少苏便回宫向言帝复命了。
    之后，齐臻又来过，将于飘月商议的结果和一些其他情况禀报了李沧慕。只是，他的脸色不是很好，有些苍白，还有些疲惫。于是沧慕便要他去好好休养。
    齐臻离开后，房间内，再次剩下李沧慕跟零两人。
    “零。”李沧慕首先开口使者呼喊他。
    “什么？”他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只是淡淡看着他。
    “你叫零，李零，是我之前在摘月楼认识的——知己。”说到这里时，沧慕的表情已变得柔和，像是在回忆，“我年幼丧母，父皇虽疼爱，但毕竟国事繁忙，难免会顾不到我。之后长大成人，尤其在父皇去世后，面对宫里的尔虞我诈、倾轧迫害，更要明哲保身，‘高处不胜寒’，没亲身经历的人是不会明白这句话的真实含义的。”
    李沧慕顿了顿，似乎陷入自己的情绪里，他脸上的光线明灭不定，眼睫下落下一块淡淡的暗影，俊美的五官也显得更加梦幻迷离，让零不由得呼吸一滞。
    片刻之后，他才又幽幽开口：“但是，你不一样。你只是温柔地对我笑，安静地听我说话，陪我坐我想做的事情，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很舒服。”
    李沧慕就这样瞬也不瞬地盯着零，仿佛要在他身上盯出一个窟窿，又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别的什么……
    注意到沧慕将称呼由“本王”换成“我”，同时说出那么一段震撼人心的说辞，零蓦地睁大眼睛。他被他的视线盯得有些无力，同时又有种难以言喻的焦虑感在心底四周弥漫开来。
    最后，零没有再说什么，仿佛自己真的便是沧慕所说的那个人。
    原来，被人需要的感觉是如此美好。虽然，我不知道你把我当成了谁，但此刻，我真的很想便是那人。可以让一个人用那么寂寞的眼神来追忆，可见应该是多么重要的回忆。零在心里默默地念道。
    之前在研究所，零唯一的价值便是作为研究对象提供试验数据，以便那些精英们能在此基础上研究出更加精良的“作品”，他的价值，何其短暂。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有性能更好的“作品”问世，而自己，便只能被淘汰。
    所以在这里，零真实地感觉到了他真正活着。
    于是，毫不犹豫地，他将沧慕拥入了自己的怀抱……
    隔天清晨，沧慕缓缓睁开了眼睛，首先落入眼底的，便是零的睡颜——那曾经让他有股要守护的冲动的安静睡颜。
    想到昨晚，自己似乎太沉溺在过去的情绪之中，他为了安慰自己，敞开了自己的怀抱，而他似乎也真的累了。这段时间，疲于与李赤言周旋，还有收获甚少的调查，再加上又触及了一些难以释怀的往事……
    那个怀抱，似乎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让他一夜无梦，不知不觉间，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那日莫少苏回到宫中，向言帝禀报了给沧王府中那人诊病的结果，说是可能在打斗过程中头部受到冲撞，有些脑震荡导致了失忆，其他没有任何异常。
    李赤言总感觉有些地方不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作罢。
    之后，便是李沧慕被言帝下令禁足的日子。
    似乎迷恋上那个怀抱，李沧慕开始频繁地出入于零的房间，而且总是每天日上三竿才离开。
    他本来就是花名在外的小王爷，府内也不乏宠姬娈童。于是刹那间，新宠承欢的消息便在府内闹得沸沸扬扬，而主角，自然是毫不自知的零。
    一月时光转瞬即逝，零的身体也已慢慢恢复。
    那人清晨很早就去上朝了，一时半刻恐怕也回不来。忽然很想知道自己劫后重生之后到底来到了怎样的世界里，之前身体恢复期，他只能呆在房间里，看到的人也只有那人跟一些侍女，自己所处的环境，他却还相当陌生。
    出于好奇，他没有告诉青萍，便走出了房间。
    跟随直觉，他欣赏着那些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景色。
    蔚蓝的天空，白云朵朵，骄阳似火；古色古香的精致院落，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繁花盛开的百花园，蝶飞蜂舞，鸟啼虫鸣。
    这一切，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那么新奇而陌生。
    想到之前看到的灰蒙蒙的天空，跟钢筋铁骨般的建筑，还有一堆堆冰冷的机器，简直是天渊之别。
    刹那间，胸口满溢的，是那种满足的幸福。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一处名为“聚芳阁”的地方。
    没走几步，便遇到一名打扮艳丽的绝色少女，身形娇小，柳眉凤目。少女看到他，也有些惊诧，便呵斥道：“你是谁？随便闯进这里，好大的胆！”
    “零，我叫李零。我是无意中走到这里的……”
    话音未落，便被打断：“我倒是谁这么大胆呢，原来是王爷的新宠呀。你不要得意，王爷喜新厌旧，本就坐拥右抱惯了，你不久便会被被抛到一边了。”
    少女虽然面孔秀丽，却出言恶毒，零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李沧慕的虽然不像外界谣传一样色迷心窍，姬妾确实是有一些，而零现在遇到的这个少女——柳依便是其中之一。
    之前李沧慕虽然没有专宠过谁，却也没冷落过谁，而在他被禁足的这一个月中，每晚睡在零的房中，自然会被人误会，即使他们什么也没做，也不会有人相信。
    看着柳依因为嫉妒而有些怨毒的表情，零开始无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