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镜像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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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佛堂前,眼望着那已经变为白茫茫一片的海子,不禁心下生出许多感触。我在这段时间内,和苏嘛喇姑学了很多东西,除了阅读了小书房里的大量典章外,还和她学习了许多清庭的祖制礼数,满人服装的规格样式,甚至是制作缝纫。而苏嘛喇姑也是倾囊教授,甚至有那种呕心沥血的感觉。
当然,我学得也相当尽力。因为我不知道我的命运将会向何处发展,不知道她们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但至少有一点我可以很清楚的知道,康熙皇帝一直为我撑腰,没人敢难为我。即便是我那次因为僖傧姑姑的事情,冒犯了皇帝,他依然没有处罚我,而是让我得到学习更多知识的机会。尽管对于我的身世,我感到的是疑雾重重。但好在我这人是得过且过的人,至少今天有肉吃,有水喝,就足够了。
而现在回头想想我在2007年的生活,却仿佛更像是一场梦。远离了电脑,远离了牛仔裤,远离了球鞋,远离了可乐,我居然也活了下来,甚至更觉得神清气爽,真让人觉得万分神奇!当然,我也十分想念我那2007年的亲人和朋友,他们怎么样了?那个遇到歹徒搏斗的我是不是已经死了?他们是不是很伤心?我是不是能被评为“见义勇为”的好青年,得到政府奖励?
现在,我站的地方就是以后被乾隆皇帝修建成为五龙亭的基址,当然现在还是一片冬天枯草。记得那些史料上记载,这个地方是乾隆母亲最喜欢的地方,经常在夏天看海子,在冬天看雪,兴致好的时候还会邀上群臣一起来这里听戏,配着水音,别有一番韵味。
我曾经在黄昏斜阳下,在这里听位老人唱过《李陵碑》,讲得是杨继业碰碑自尽前那一段,极尽苍凉悲怆之致。它取材于《杨家将演义》,故事写得是宋辽对敌,宋之帅潘洪保荐杨继业为先锋,阵前潘命杨出兵,不发援兵,致使宋军被困两狼山。杨继业命七子延嗣突围求救,又被潘洪绑在标杆上乱箭射死。杨继业望兵不到、盼子不归,又命六子延昭二次突围求救,仍不见援兵。杨继业兵马连连征战,加之冻饿已溃不成军,因此,杨继业撞李陵碑而死。
碰碑那一段极不易唱,更是凄凉哀怨的调子,每每响起旋律,都让人终究不禁感叹人生是如此的脆弱和不堪,大家究竟都在争斗些什么呢。
那悲凉沙哑的声音在我心中不断盘旋:“我的大郎儿为宋王把忠尽了,二郎儿短剑下命赴阴曹。三郎儿被马踏尸首不晓,四、八郎落番邦无有下梢。五郎儿出红尘学禅修道,七郎儿被潘洪箭射在华表。只剩下六郎儿为国征剿,可怜他忠心为国,血染征袍,马不停蹄,日夜辛劳。可怜我八个子把四子丧了……我主爷啊!”
如此想来,康熙的儿子们不也正是这样,最后剩下的儿子能有几个?不同的只是在于杨家八个儿郎是为了“革命事业”捐躯,而康熙的儿子们为了权利而相互斗争,难怪2007年的“超男易中天”大爷说:这应该是康熙最遗憾的地方吧!
“唱的是什么曲?”一袭官服的男人来到我的侧身,我抬头望去,居然是他,而那身清朝的官场制服更在清冷的冬阳下,显得耀眼万分。上衣下衫,藏青色面料,莽龙盘绕,锈着“十二章”和“山牙海浪”。明黄色的腰带上,镶四片“金圆版”,饰有红、蓝、绿宝石和珍珠。冬季的外氅瑞罩居然是紫貂质地的,想必这就是前儿个康熙爷因为他筹备粮草有功,特意赏赐的,而这也是他应得的。
是的,他毕竟将会成为万人瞩目的人中之龙,他的那些事迹会载入史册,他的严于律己,朴素勤俭更会为后人所称道,甚至他的那些所谓的风流韵事都会拍成超级电视剧,他儿子乾隆皇帝更是位相当当的人物……而我,我又算什么呢?
抹抹脸上因雪折射的光线而流出的泪,我给他行了礼:“四阿哥吉祥,只是不知名的小曲子,让您见笑了。”
我和他也有快两年没见了,这段日子他一直在外面为他爸爸卖命,连自己的家也没回过。想必家里的媳妇们都等着急了吧。前儿个才听说他打云南那边回来,就和几个兄弟一头扎进皇上的南书房,整整三天三夜没出来。几位娘娘都担心皇上的身子和阿哥们的健康,德妃甚至派人来苏嘛喇姑这里讨教:“咱们得让这爷儿几个歇歇,累坏了身子,剩下这些个孤儿寡妇可苦了。”
苏嘛喇姑倒是淡然一笑:“没事,皇上筋骨好着呢,那几个孩子身体里流淌着咱们满人的血,棒着呢!”
这话说着,四阿哥这会儿还应该在南书房才对,怎么悄没声息地到这佛堂来了?但是,不管怎么说,当我看到他那益发成熟和英俊的脸,没来由的微笑起来。
“有些苍凉,不是一般的小调吧?”他也微笑地望着我,眼中充满了喜悦,让人看着也觉得欢喜。他伸手搀起行礼的我,发觉我的手异常冰冷,便紧紧地握在他手里,那股温暖传过来,让我的心都觉得暖和,也觉得即便是没有在这个时空留下任何痕迹,能这样一直被他握着双手,也已经是天下最幸福的事情了。“手怎么也这么冷,站了多少时辰了?”
“觉得今天的雪景很美,便出来看看。”我被他看得有些脸红,便低下了头。
“你长大了,都知道害羞了。当年,我初见你的时候,就是这双眼睛吸引了我,那么无所顾及,那么勇敢。”他的话让人心头乱跳,却觉得安心许多。“有多少日子没见你了,可仿佛昨天还见到你一样。”
“让您挂念了。”我的手也握住了他的温暖,“四阿哥没先回府吗?在外面这么些日子了,若今儿得空,先该回去看看才对。”
“小平。”他忽然叹了口气,直接把我拉入他的大氅中,“你总是这样冷静和精明,难道就不能像其他女人那样柔软一点吗?”
“小鸟依人吗?”我浅声笑了,“我的四爷,这事咱可来不了。咱是苏嘛喇姑严格管束的人,从没学过这一段啊!”
“哈哈哈……对,这也是你和其他人的不同之处,总是能让我忍不住笑出声。”他认真地看着我,一字一顿,仿佛很是斟酌他的遣词造句,“这段日子,你有没有想念某人?”
“谁啊?想谁啊?”我瞪着眼睛看着他,琢磨他这话的含义。如果想要直接知道我是不是想着你,干吗费那么大力气,直接说就好了,不用拐弯抹角的。
“某人!”他加重了语气。
“我谁都没想。苏嘛喇姑给了我许多功课,罕摩尔姑姑每天都督着我,没时间想别的。”我这话是绝对的老实,每天忙得四脚朝天,确实没闲工夫琢磨他们几个人。偶尔在临睡前不困的情况下,也会想想怎么“勾引”这个未来的雍正皇帝,不过毕竟觉得这似乎还是很遥远的事情,况且人家媳妇那么多,咱就别搀和这热闹了。
他的眼中闪现了一丝失望,不过很快又被其他莫名的东西遮盖住了,眼光望向了被雪覆盖白茫茫的海子。我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居然一小片光亮,想必是太监们凿冰取鱼留下的冰窟窿。
这让我不由得一阵心动。听老一辈人讲过北海公园有这样一个传说:若能在大雪后翌日的正午时分,在湖中冰窟窿的水倒影中看到自己和心爱男人之间,有太阳在熠熠生辉,并透出七彩光韵。就说明你将和这个男人永远在一起,永生永世!
“不知道这冰是否结实?我想过去看看。”这么难得的日子居然被我碰到了,那真要印证这个传说的真实性。“那里面真的有鱼吗?”我试探性地问他,实际上是希望他能够过去看看。
嘿嘿,果不出我所料,他很快说道:“去看看就知道了。”眼睛里充满的期待,难道他也知道这个传闻?人家毕竟是文武双全的皇子,一迈腿就跨进了结冰海子的冰面上,我则在岸边犹豫许久,不知道是先迈左腿还是右腿。
他走出几步,发现我没有跟身边回转身,抬头看着我,笑着说:“怎么,害怕了?冰面很结实,放心吧。”
“哦。”这两年只练了字,忘了练点武功,感觉腿脚都不灵便了。他见我依然踌躇的样子,便一把抱起了我,直接顺到了冰面上。我的小脸刹时变得通红,男女授受不清,他怎么能抱我呢?现在我可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能做出这等越轨的事情呢?苏嘛喇姑要是知道了,还不得罚我面闭3年!
这些念头也就是转瞬的事情,抱着他的腰身我忽然笑了起来,我居然被清朝老太太们给同化了,满脑子的封建思想,是不是因为这样,我就必须嫁给四阿哥,能够和雍正皇帝同床共枕,画面香艳刺激。哈哈哈!
“这么开心?”他帮我在冰面上站好,也开心得看着我。
“是是,奴婢很开心,谢谢四阿哥。”我嘻嘻哈哈地敷衍他,我可不能告诉他我在想什么,他要是知道了非把我杀了不可。嘿嘿,我的秘密还真多,别人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别人。
“这傻丫头,难不成你想吃鱼了?”他低下头,靠近我,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暖暖的呼吸,“还是这么瘦,苏嘛喇姑也不给你做点好吃的。”
“她老人家吃素,我吃肉。我是吃不饱的赫舍里!”我侧开脸,躲开他的呼吸。好歹也是大庭广众之下,孤男寡女多敏感啊。“去那边看看吧,站在这里怪冷的。”我扯着他的衣袖往冰窟窿那边走,眼看晌午的日头就要过去了,得抓紧时间。
御膳房太监为了凿冰取鱼,将这个见方半米的冰窟窿做得非常专业,若是窟窿凿大了,有发生冰裂的危险,若是小了,又不容易取鱼。我顿下身子,看似不经意地用手拨弄冰窟窿口处的冰碴,实则在仔细观察水中我俩的倒影。只见我们两人的影像都出现在冰水中,头上的太阳的倒影也同时出现在这里,只是缺少那道彩虹的光晕。
我有点失望,仰头看了看四阿哥,他似乎也正专注地看着水中我们的倒影。“没有鱼。”我悻悻地说,也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望。
“昨天晚膳,皇阿玛喝了鱼汤,想必就应该是从这里得的。一定有,只是我们没看到。”他到是不已为然,“这水中镜像颇为有趣,我们似乎叠加在一起。”
我也仔细往水里看,果真,我们的影像模糊地叠加在一起,他似乎骑在我的身上,露出大半个身子在水里傻乐。“我若是站起来,你蹲下去,定是我骑在你的身上!”凭什么他要占领上风,我快速站起来,把他按下去。再看水中时,似乎是我正骑在他的肩头傻呵呵地乐呢。这姿态还真是暧昧,好在是镜像,不是真的。不过,既然是镜像,便就是虚象,亦幻亦真,若非有悟性之人,何能参破这其中的秘密呢?就好比这无常的人生和虚幻的世界,一切皆为镜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小平!”罕摩尔姑姑呼喊我的声音。这近两年的时光里,她完全就是我的全职保姆,时时刻刻不离我的身边,想自己安静地待会儿都不成。瞧,这刚出来转了一小圈,她的人就追来了。
“我得回去了。”我撇着嘴,万分地不情愿。“四阿哥要不要去佛堂坐坐?”
“不必了,我就是出来溜达一下,一会儿还要回南书房和皇阿玛议事。这里没事,你去吧。”他定定地看着我,忽然又笑了,“快去吧,若冰窟窿里真有彩虹出现,我会告诉你的。”
“啊!?”此时能形容我的表情的词肯定是大惊失色,狼狈不堪,满面通红,手足无措。他怎么也知道这个传说?他居然也想去看个究竟,这人真够阴险的。
“从元代开始的传闻,从来都是有人传没人试,想必是因为没有碰到这么合适的条件。今天咱们难得遇到了,当然要实验一下。只不过时间太短,你还应该再等等,才能看见是不是有彩虹出现。”他捉狭地看着我,一脸的坏样。我要是能再等等,罕摩尔姑姑恐怕就要把整个海子翻过来找我了。
“小平!”一声紧似一声地喊越来越近。
“唉,我还是走吧。”我冲他无奈地摇摇头,自己拎着衣裳裙摆,爬上了岸去迎罕摩尔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