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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屋内安静得有些诡异。
    沈兮庭翕动一下眼睑,睫羽下一双清澈的眸子里泛出丝丝缕缕的杀气。
    他特地请他师父铸造了一把全新的宝剑,寒昙剑。
    他的师父,明奕,是玉从门的创始人,性情极为古怪,但同时也是天下第一铸剑师。几乎每把名剑,都出自他师父之手。
    听下人说,他的爹,沈府老爷沈贤是在朝廷钦差的逼迫下服毒自尽。
    他不禁冷笑,他爹不过是因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触怒了龙颜,就招来杀身之祸。
    脑中蓦地盘旋起,临走前师父对他说过的话——“不要让寒昙剑沾上肮脏的血。”
    那么,他一定会用皇帝的血,来祭奠他的父亲。
    数日后。
    在自己山间的小木屋里休养了数日,沈兮庭带着寒昙剑下了山。镇里的人谈论的都是沈府老爷奇死之事。当然,朝廷里派人来的事,他们是绝对不会知道的。
    对众人那些过分夸张的言论抱以嘲谑的一笑,沈兮庭继续朝城门的方向走去,十分好死不死的,一个他深恶痛绝的人即刻便闯入他的视线之内!
    身着代表尊贵的青莲色纱质轻衫,依旧眯眯笑着,更令人咬牙切齿的是他笑得天地失色日月无光美女失态,丝绸般滑腻、令人为之惊艳的青丝随意一绾,束在脑后,微风轻拂,几绺柔发如若落花般摇曳出娇柔媚舞。没有奢华的排场,身后只跟了两个侍卫,然而立在前方的美男子风姿优雅,尽显倾城倾国之态,后面的那两个侍卫俨然成了隐形人。
    ——昭•煜•侯•薛•纭!
    本想先处理好爹的事情再去找这家伙算账,没想到今天他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凤目轻挑,笑得犹如出水芙蓉般柔美的薛纭浑然不知此刻自己身上散发出一种让人想将他就地扑倒的诱惑力,轻启樱唇,暧昧地叫出了他想要找的人的名字:“兮庭~~”
    霎时间,沈兮庭全身上下立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寒意。“给我闭嘴!不要叫那么亲热!”
    一个与自己非亲非故、甚至结下梁子的人这样亲热地叫自己,会令他感觉很不舒服!
    “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薛纭趋前几步,脸上又露出了那种该死的好看的笑容,“你是要我闭嘴,还是要我不要叫得那么亲热呢?”
    “你!”事实证明,这个人和他前世一定结下了一辈子的仇怨!一定是!
    微微昂起头,以冰冷的目光与笑得阳光般温暖的薛纭对视,沈兮庭长身玉立,略暗的天光为他周身染上一层若有似无的淡淡暖金色光晕,“你到底为什么要缠着我?”
    “真是的,明明是你想见我,我才会出现的啊~~”
    “说什么鬼话!!我哪里想见你了?!”闻言,沈某人立即激怒地反驳道,开始佩服薛某人的歪曲事实能力。他承认,他这几天是有想到过薛纭没错啊……但那不能归结为“思念”好不好!
    以整人为恶趣味的薛纭微微一笑,欣赏着沈兮庭过激的反应,继续瞎掰,不过这次换成了一本正经的严肃表情,“兮庭,我知道你很不能接受自己的感情,但事实就是事实,你不要死不承认了。难、难道……”
    瞬间,那张清雅容颜皱为一团,弱柳扶风令人好不疼惜,“难道你真的不想认我了吗?你真的一点也不念旧情吗?我们之间有过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如今……你真的要抛下我?”
    沈兮庭顿时有些傻眼。
    这这这……这是什么状况?!此时薛纭俨然就是那个在感情上受到伤害、被别人无情地抛弃的“受害者”,而这个“别人”恰恰就是自己!
    ——如果当事人换作别人,他也许会冷眼旁观这一出闹剧,可问题是……现在被看热闹的三姑六婆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千夫所指的负心人”就是自己!
    感觉眉心不断的抽搐越积越多,沈兮庭十分头痛地揉了揉额际,他实在是连找根柱子撞死的心都有了,“不是我不念旧情,也不是我要抛下你!而是……”而是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回事好不好!
    然话未落音,他却再度愣住——
    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前的薛纭,带着一脸狡黠的微笑,缓缓地,轻轻地,在大庭广众之下,众多闲人眼前,以近乎抚摩的方式,碰触他浅绯青涩的唇。
    仅仅是碰触,然而沈兮庭却有些迷茫地感觉到,仿佛方才饮了香醇佳酝,唇齿间还残留着一股令人沉醉的馨香……
    片刻后反应过来,脸庞早已绯红得宛若秋枫般,沈兮庭二话不说,立即提起寒昙剑,剑身即刻出鞘,一道亮眼的寒光便直直朝着薛纭刺去!
    优雅一笑,被当作重点攻击对象的薛纭显出淡定自若与从容不迫的翩翩风度,待剑尖离他胸口仅剩一寸之远时,才从容地足尖一点,快速向后跃去。然而,当他发现这一剑中的凌厉气息时,脸色终于微微一变。
    这一剑灌注了太多的杀气!
    意识到这点的薛纭,霎时连微笑的暇心都没有,“兮庭,你冷静一点!停下……”
    否则他真的会死翘翘啊——因为这一招正是“寒昙慑影”!
    头一次,他发现出门不带武器在身上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至于那两个侍卫,看到他出事连眼皮都不抬一下,没他的指令就不行事,未免也太“木头”了!
    自动忽略从薛纭唇边逸出的话语,沈兮庭加大力道握紧剑柄,剑的尖端不停变换着角度绽放出冰冷的剑花。
    戳戳戳戳戳——
    眼看就要把薛纭逼到墙角,他却猛然回想起师父告诫自己的那句话,剑身猛然一颤,紧接着停了下来,轻轻抵上薛纭的胸口。而后背紧紧贴着粗砺干燥的石墙、侥幸捡回一条命的薛纭,在喘过一口气后,微笑着用一根手指轻轻拨开那柄差点要了自己的命的利剑,“好~险~原来,你还是舍不得我死哦~~”
    ——他后悔了!真该什么都不管就一剑刺进去的!
    等着薛纭再说一句令人发指的话就刺上去的沈兮庭重新握紧了剑柄,狠狠地朝前一刺。不过呢,对于身获自由的薛纭而言,只需轻巧的一个闪身,即可避开那充满危险性的一剑。
    闪过身后,薛纭清浅地笑了笑,不知死活地继续说道:“兮庭,你不用害羞。”
    “害羞你个头!”看着他一副“我明白,我了解,我什么都知道,我理解你的苦衷”的暧昧神情,深吸听非常、异常、十分、万分想冲上去一刀宰了他,但他却努力克制住了这个念头。
    他不禁有些疑惑——
    倘若他真的想要那个手无寸铁的家伙的命,这绝非难事。可是刚才,他明明可以一剑刺穿他的心,却让他成功地避开了,而他克制住自己方才的念头,又是为什么……
    想到这些情理上不可理喻的事,沈兮庭不由得按住了眉心。
    好——头——痛——
    自己不会真的对那个恶劣的家伙产生一种什么“特殊的”感情了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宁愿去死也不要让自己有断袖之癖——
    再三思索,最终怀抱着疑惑的心情看了薛纭一眼,连一下正式的道别都没有,沈兮庭便纵身一跃,如惊鸿般翩飞着绝尘而去。
    他决定先回山间的小木屋,让自己冷静一下。
    翌日。
    和风煦日。
    湛蓝的天宇里,偶尔因一只飞鸟掠过而凝出一道淡蓝的波痕,遥远的天际,轻烟氤氲般的,片片浮云轻盈飘动,整个天空有一种雨水清洗过后般的清澈明丽,四周山峦叠嶂,绿意盎然,视野开阔,被清风柔抚的青草,悠远得就好像天边稍纵即逝的流云。
    望着这如山水墨画一般、诗意绵绵的美丽风景,沈兮庭的心情也变得大晴。
    洗漱过后,在屋内的木桌旁坐下来,看着手心的玉佩,不由自主地淡淡一笑。
    一块手掌一半大小的碧绿翡翠,花纹雕琢得极其精致,玉的中央,端端正正地用篆体刻着一个“霞”字。
    娘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留给他的,仅仅是这样一块玉佩罢了。
    稍稍调整了坐姿,沈兮庭端起桌上就快凉掉一半的香茗,才刚送至唇边,手就不由自主地一颤,少许茶水泼洒在他洁白的衣袂之上。
    他……没看错吧?!
    不可置信地瞪了瞪乌黑的瞳眸,再狠狠地揉了揉眼——直到感觉到一丝肿胀,他才罢手。
    再看向方才出现令他难以置信的“东西”的地方,现在那里却什么也没有。
    见鬼了!他刚才明明看到薛纭有出现在那两株菩提之间的……现在怎么会?!
    认真思考着怪事发生的可能性,沈兮庭的脸色突兀变为白纸般苍白。
    ——惨了惨了!该不会自己真的对薛纭动之以情,才会出现看到他的幻觉?!
    想到这里,沈兮庭当即捂住自己秀美的额头,忍不住长长叹出一口气。
    “现在怎么办……啊啊……我不想当断袖……”他抱住头,有些懊恼地喃喃自语。
    轻声呢喃了好一阵,他终于抬起头,拿起寒昙剑,走了出去。
    不管怎么样,先填饱肚子才是至关重要的。
    用力抿着唇,怀着满腹心事的沈兮庭熟稔地绕过一段段难走的山间小路,直到下了山,见到小镇一派繁荣的景象,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真实的生活中,才露出一丝淡淡怡雅的笑意。
    走进一家茶楼,选了个靠窗位置,正打算要好好放松一下神经,耳边却突然响起某人清朗优美的声线,接着,自己被一个十分之无耻的人揽入怀抱——
    “兮庭~~”
    “——!”心下一惊,沈兮庭急忙转过身去,用力挣开某人双臂的钳制,一双凛母对上薛纭,“是你?!”
    “是我啊~~”格外无辜地冲他笑笑,想要再度拥抱住他却被推开,只好作罢,有些委屈地皱皱眉,“真是一点也不热情啊~~”
    对你需要热情个P!冲动之下差点就要骂出口,但为了塑造自己“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边云卷云舒”的内敛好脾气,沈兮庭只得咽下这口怒气,冷冷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闻言,薛纭笑得愈加灿烂,口吻平静地述说着自己所做的卑鄙事件,“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想要随时知道一个人的去处,有一种最简单的方法叫做‘跟踪’?”
    沈兮庭不由得盛怒,“你竟敢跟踪我?!”
    这样的话,他在屋子里会看到薛纭就并不奇怪了!他收回前言!他现在觉得,事先那些“特殊感情”之类的猜想根本就是胡思乱想!
    “错~~”微笑着接过话茬,此时的薛大美男身上散发出无穷尽的妩媚气息,“只是‘偷偷地跟着’而已。而且,以你的能力,发现我‘偷偷地跟着’你也并不是难事啊~~”潜台词就是,谁叫你没发现我,不关我的事~~
    气愤而却又无可奈何地瞪着耍无赖的薛纭,在听完他的话之后,沈兮庭的心中不免又生出一丝迷惑。
    他说的并没有错——
    以他的水平,发现一个人跟踪自己是在简单不过的事。而如今,一个人跟踪了他将近一天,而自己竟毫无察觉?!
    ——糟糕得很——也许自己真的是神经错乱了也说不定!
    一气之下想要拿起剑走人,然而手却扑了个空,沈兮庭转移视线,这才发现原本放剑的地方早已空空如也。
    一抹凌气慢慢爬上他秀气的眼角,转头,果然看见薛纭正握着那雕饰精美的剑鞘,呵呵笑道:“要知道,把剑放在身边也是很危险的哦~~”可以方便他不爱带兵器在身上的坏习惯~~
    耐性几乎要被磨光的沈兮庭伸出手,怏怏而语:“把剑还给我!”
    ——出乎意料的,这次薛纭居然听了他的话,乖乖地双手将剑奉上,让沈兮庭有些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他打算离去之时,薛纭却忽然快步抢到他身前,眸中笑意盈盈,似乎别有深意地开口道:“再见。”
    意即后会有期。
    这一下,再也忍不住怒气的沈大公子终于发飙暴走了,“给我滚远一点!!最好永远都别再见!!”
    气冲冲地出了茶楼,他却蓦然改变了原本要走的方向,转而朝镇子里走去。
    有家不能回的感觉,他总算是体会到了!担心今天薛纭又会跟踪自己,所以他打算,天黑之前暂时不回木屋。
    不过~~好像就算自己不回家,那家伙照样会跟踪自己也说不定啊……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不顾自己的名誉以及形象、不顾众多三姑六婆的言语攻击,把那个死混蛋拖进洞穴里爽快地狂扁一顿,然后再悠哉悠哉地细听他惨叫的回音。
    可是他不能——而、且,他发现,自己对姓薛那家伙的感情复杂度好像又提升到了更高的层次~~
    就这样,怀着令人头痛的烦恼,沈兮庭在镇子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天。
    暮色四合。
    再回到山间,却意外地看见自己的小木屋周围布满了点点星火。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些应该是火把。那么,那些包围住他的木屋的人,应该就是……官兵!
    意识到这点,沈兮庭猛地脸色一变。然而这时,显然那些官兵已经发现了他,他们举着火把齐齐朝他逼来。
    迫不得已之下,沈兮庭只好拔出寒昙剑,硬着头皮应战。
    想不到那个混蛋皇帝逼死他爹后,居然连他也想要杀害!
    一直谨遵师父教训,不敢让寒昙剑染血,沈兮庭始终尽量不去伤害那些官兵,招招点到即止,然而这样却把劣势引到了自己头上。
    不过,令两方人马都一时不知所措的,是从中杀出的薛纭。
    一袭长袍,淡紫的衣裾随风翻飞,恍如天神降临般——然后,趁其他人还在呆愣,猝然拉过沈兮庭修长的手,微微一笑,像一阵风过,两人已然跃上千年古树的繁密枝头。
    忽闻“当”的一声脆响,沈兮庭脸色一凛,赶紧抚过自己的腰间,当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他骤然认识到掉在地上的是什么。
    那块玉佩,娘的遗物!
    来不及发出一声失措的惊叫,一瞬间,自己被身旁的人轻拥着落地,不算激烈的风带动片片树叶婆娑作响。
    “这里应该够远了吧?看样子他们还要一会才能追上来。”
    听着身旁的人估算着下结论,沈兮庭不禁没好气地睇他一眼,“你来这里干什么?”
    眯起眼,似乎对他的态度有些微的不满,“当然是担心你啊~~”
    “少说大话了。”有些不屑地哼了一声,沈兮庭挑了块干净的碧茵地坐下,轻轻擦拭掉剑身上的少许灰尘,“你到底为什么要帮我?要知道,我现在可以算是一个犯人。”
    继续眯着眼,薛纭别有深意地扬了扬俊秀的眉,唇角慢慢翘出性感的弧,浑身上下都俊美得令人屏息。然后,出人意料地,薛纭猛然扑身上前,瞬间几乎要将沈兮庭扑倒在地!
    “你——”沈兮庭不免有些惊诧,但此刻对方的力气却大得惊人,一时之间,自己挣脱不了他的桎梏。
    夜风徐徐掠过,惑人的微笑凝在秀美的脸庞上,两人就以如此暧昧引人想入非非的姿势,宛若融入了这无边无际的茫茫夜色之中,就像一幅唯美的淡彩水墨画——
    沉默良久,薛纭蓦然揽过对方的肩,轻盈睫羽下的眸子里,隐藏着仿佛能够洞穿人心的犀利光辉,“……我喜欢你。”
    并非矫揉造作,也并非怀着戏弄某人的心情,他只是试着去窥探自己的内心,说出此刻最想说的话。
    虽然~~他对自己内心的复杂想法了解得不是很清楚~~
    而此时作为“告白对象”的沈兮庭,情绪刹那间就由惊诧转变为惊慌,俊美的脸庞上立即飞起两抹潮红,急忙推开自己身体上方的男子,“少开玩笑!就算把我打死我也不会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
    “没~关~系~”淡然而邪魅地笑了一笑,“只要你知道我是认真的就好了~~”
    这一次他绝对没有说谎话哦~~那的确是他当时最想说的话嘛!
    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沈兮庭重新坐起身来,同时怀抱着头痛程度愈加深的复杂情绪。
    然而他似乎忘了,有些时候,人会做出一些超出自己预料范围的事。
    夜色之中的薛纭,眼神沉静而眸光幽邃地看着自己,衣袂翩扬,身体里蕴蓄着一股邪魅而惑人的气息。
    似乎是看得有些呆了,沈兮庭不由自主地轻轻倾身上前,轻柔地搂过薛纭的肩,然后翕动了一下睫羽——
    他吻上了他的唇。
    仿佛心底有一个声音在絮絮低语,非亲吻眼前这个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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