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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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花九和容冰之所以回得晚,是因为找到了一个疑似入口的地方,在山壁的一道裂缝间,有两人宽,被藤蔓虚掩着,如果不是特意来找军火库的入口,一定不会发现这个隐蔽的裂缝。
    单沉用强光手电往里面探了下,深不见底。
    四人在洞口吃了点东西后,各自背着背包先后进了裂口。
    越往里走越开阔,走了有十几分钟的样子,一道楼梯横在了眼前,顺着楼梯往下走,能看到墙壁两旁安装的电灯,有的只剩下灯座,楼梯十五节为一层,延伸向下,走起来没觉得在绕弯,回头再看时,却是不见来路的山壁。
    “到了!”
    最前面的容冰,停下了脚步。
    四只手电的照射下,半块足球场大小的四方场地显现在眼前,前方二十米处,是一条黑洞洞的甬道。
    四人站在原地用手手电打量了一下,场子里很空旷,角落有几张机床和几座发电机,地上散落着几十个木板箱和捆扎带。
    “我们往里去看看,都小心点。”
    单沉和容冰当先往前,花九和简行非关掉了电筒,拔出枪,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横穿过大场子,就是甬道,刚才没看清,走到这里才发现这是一条走道,两边有铁皮门,铁门下方有一个可以掀开的小窗口,确切来说就是牢门。
    “我们分开搜各个房间吧。”简行非说着,顺手推开了最近的一扇铁门。
    四个人不约而同往里面看,黑洞洞的房间被手电照亮,里面还保留着几十年前的原貌,坚硬的铁架单人床,洗漱池,西面墙上方有一个小排风扇,仅此而已。
    “看来是牢房。”花九撇嘴,这种牢房看上去很压抑,让人心里不舒服。
    “应该有总控制室,我们分头找找看。”容冰又推开了一扇门,里面还是一样的。
    单沉用手电探照走道,两面墙有数不清的铁门,他点头:“好,小心点,都不要进屋,发现什么就招呼一声。”
    四人分头行动,一时间,沉寂的地下工场里,只有门轴的余音回荡。
    单沉推开一扇门,借着手电的光线,发现这间房和其他房间不同的地方,里面有一张办公桌,桌子上有一台电脑,他心下一喜,想也不想的跨了进去。
    身后的门无声的合拢,在关闭的那一刻,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他立即返身去拉门把,铁门却纹丝不动。
    “容冰,简行非!”
    话音未落,外面响起杂沓的脚步声,紧接着铁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单沉,你怎么样?”简行非的声音。
    “没事……”
    突然感觉鼻腔和喉咙一阵辛辣,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涌。
    “单沉,你怎么了?”简行非发觉他声音不对劲,听上去像是被掐住脖子一样,他奋力猛踹铁门,急切的问道:“你怎么样?发生什么事了?单沉,单沉……”
    容冰掏出枪,示意花九拉开简行非,对着门缝斜斜就是一枪,火花迸射,铁门还是丝毫打开的迹象。
    他趴了下来,掀开门下的小窗,一阵呛鼻的气流灌进鼻腔,他低吼:“是毒气!”
    简行非和花九傻了。
    铁门被重力敲击,单沉挨着门边的墙缓缓滑了下来,透过被泪眼灌的模糊不清的眼睛,看到淡蓝色的烟雾从排风扇入口源源不断的飘入,在房间的上空弥漫。
    肺部能吸入的氧气越来越少,却难得的还保持着清醒,他意识到,死里逃生这么多次,回回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可回回都能化险为夷,这一次,他不想死,但是生或者死,却由不得他想还是不想了。
    这么多年以来,他的信念就只有一个,就是用自己的方式,替哥哥报仇。
    用他的方式,并不是他争强好胜,也不是自视甚高,而是他没有人依靠,也不相信任何人。
    十一年,哥哥死了整整十一年,这期间,永帮没有因为哥哥的死而没落,那个人更没有因此而偿命,逼良为娼地下交易贩毒走私甚至是军火贩卖愈演愈烈,地球一样在转,天空一样湛蓝,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他单沉的哥哥为了维护正义死的惨烈而发生一丝一毫改变。
    他还能信谁,指望谁?
    只差一步而已,就只差这一步,就能逼那个人现身,揪出他,让他体会毒品注射进血管后那种濒死的恐惧,毒液融进每一条血管,器官衰竭,慢慢停止呼吸,用涣散的瞳孔看清楚自己的皮肤,在烈焰的舔舐下一寸寸卷缩,直至烧成一具焦炭。
    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
    简行非已经接近崩溃,他从没想过,一扇门就能阻隔生死,小小一扇铁门,却让他束手无策,想不出任何办法能推开它,将单沉拉离死亡的边缘。
    “他们把所有门安装了电子感应系统,程序设置的是开一次就会闭合,用人力是打不开的,除非有切割机。”容冰检查了其余几扇门得出的结论。
    简行非红着眼吼道:“那还不快去找切割机!”
    花九担心的看了简行非一眼,道:“没有切割机,再说这里也没有电源。”
    “我去找总控制室,看看有没有办法捣乱控制系统,花九去找电控总闸!简行非!”容冰回头看了简行非一眼,“单沉就交给你了!”嘱咐完就这花九分头行动了。
    简行非一拳狠狠的锤向铁门,他趴下来,掀开小窗,探头叫道:“单沉,你有力气过来吗?”
    单沉“嗯”了一声,从墙边滑了下来,他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身体,倒在小窗前面,涣散的目光正好对上窗外的简行非。
    “我帮你换气,你别急,我们会有办法打开门。”简行非温声安慰,从一掌宽的窗口伸出手,向前探,试图帮他散开毒雾。
    单沉想抬手,全身的力气似乎已经被抽离,他不由得苦笑,原来死就是这种感觉,来的措手不及,而后身不由已,就连抬起手触碰到他的指尖,也变得这么艰难,一扇铁门阻隔里外两个世界,本来是触手可及的距离,却在越来越微弱的呼吸下,变得遥不可及。
    简行非在叫喊什么,到他耳朵里已经成一片嗡嗡的响声,突然想到,在死之前,有这样一个人为他难过,也是不错的,总好过过去十年在黑暗里沉浮,用毫无牵挂来安慰自己死亡并不可怕。
    他试图抬起手,指尖微微的抖动,简行非停止嘶叫,吸了吸鼻子,透过泪水睁大眼睛瞧着单沉的手。
    “把手给我。”简行非的脸贴在窗口,已经被挤变了形,肩膀抵着铁门,他恨自己的手臂怎么就多长几厘米。
    单沉的手慢慢的抬了起来,他的眼睛始终看着简行非,其实能看到的,只是一个朦胧的轮廓。
    手指因为费力而颤抖,就在碰到简行非手指的那一刻,单沉的手突然落下,搭在了胸口。
    “单沉——”
    简行非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在空寂的走道里回荡,声音带着金属的粗粝感,敲击耳膜,一阵阵刺穿般的疼痛。
    单沉的手搭在吊牌上,用最后一丝力气,扯断了牛皮绳。
    “xx公墓……骨灰寄存处……三区,十一排二号……用吊牌去领……”
    最后一次触碰,简行非只来的及接住单沉递过来的吊牌,那只手随之在他眼前滑落。
    ……
    办公室内亮着刺眼的LED顶灯,傅云飞垂手站在办公桌前,对面是他的上司,国际刑警科高级警司李广涛,正站着接电话。
    “好好,这次非常感谢你们y省警方的通力合作……好的,有进一步消息请联系我……好的,再见!”
    李广涛挂上电话,眼睛一直看着垂手静立的傅云飞。
    办公桌上一个文件夹散开摊着,咖啡杯周围的桌面有溅落的咖啡,两人之间气氛紧张,李广涛叉腰看了傅云飞半晌,松了松领带,一屁股跌进转椅里。
    “我这次让你去不是单独行动,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们这次的任务不是着重在y省的调查,那里只是内地的出货点,那都是内地警方的事,你一个人进大山,你说你查到了什么,别人y省警方盯了已经快一年了,你这一去打草惊蛇,让他们一年来的辛苦全部白费,你……”李广涛说道激动处,指着傅云飞咬牙切齿。
    傅云飞还是那个表情,垂着手,道:“您刚才也和张厅长通电话了,是不是我打草惊蛇他也给你做了解释!”
    李广涛瞪着他,心里骂了句:草你大爷!
    “好,就算不是你打草惊蛇,那我问你,你进大山做什么?”
    傅云飞道:“我是在边镇顺着长阳江的支流进去的,那边是中越边境,有七八个镇子,属于三不管地带,老豹销往内地的枪支必然是从这几个地方流通,而他的下家存货最好的地点就是长阳江下游的大山里,只是我去晚了一步。”
    李广涛冷哼了一声,道:“就算你找到了又能怎么样,我们的目标是老豹,不是内地下家!”
    傅云飞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怏怏道:“好吧!”
    “好个屁!”李广涛看了他几眼,喝了一口冷咖啡,问道:“你带回来的那个人,打算什么处理?”
    “处理?”傅云飞蹙眉,“什么叫处理?他是我弟弟!”
    李广涛瞥了他一眼,语气有些嘲讽,“你弟弟?我怎么没听说过你有个弟弟是简丰手下?”
    傅云飞盯着李广涛,突然两手支住办公桌,压低声音道:“永帮清理内贼,往各堂口发出二十三道声明,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带他回香港,他就死定了!”
    李广涛眯眼看着他,扑捉着傅云飞眼里的各种情绪,他的目光犀利,傅云飞和他对视,眼中燃着执着且坚定的火焰。
    “留他在香港也可以,有必要的时候,可以卖内地警方一个人情。”李广涛淡淡的说着,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傅云飞冷静听他说完,“打击黑帮虽然是一件艰难的事,但总会有那么一天,到时候,他就是最好的污点证人,我们想要捣毁老豹的组织,还需要Y省警方的合作,这是一环扣一环的,这个人情,不为过吧?”
    傅云飞沉思,他极不情愿让单燃的弟弟再和黑帮有丝毫的牵连,但是单沉的身份实在是太尴尬,如果不把他留在香港,只要踏进内地的地界,他的生命就会受到威胁,现在能保住他的,只有成为这种名义上受警方保护的污点证人了。
    李广涛观察他神色的变化,知道他想通了,道:“我不管你跟他是什么关系,这个人就是你的任务,他的所有证件全部上缴,不能踏出香港半步!”
    ……
    阴暗的房间,空气潮湿,排风扇无风自动,扇叶转动间透进来的光线中,漂浮着无数尘埃,这种光景他一点也不陌生,很久以前,曾经在这样的小黑屋里挨过两个月,那段非人的日子,是不是又回来了?
    想到这里,单沉整个人不由自主的蜷缩起来,背脊微微颤栗。
    因为突然性的动作,太阳穴一阵跳跃性的疼痛,也就是这种疼痛,促使他睁开了眼睛。
    干净的房间,淡蓝色的窗帘,微风浮动窗帘,卷进一缕阳光。
    他松了口气,睁着眼睛发呆,脑海里不知道第几次开始轮番上演在军火库毒晕之前的一幕幕。
    容冰和花九检查左边的房间,他检查右边,简行非跟在他身后,他推开了那扇门,看到桌子上有电脑,以为可以有什么发现,想也不想就进了房间,随之门被合上……
    以为自己要死了,扯下吊牌交给简行非,告诉他xx公墓的骨灰存放处有东西,七天了,那些东西已经被简行非领走了吧。
    简行非带走了吊牌,他醒来时已经在香港,傅云飞告诉他,救他时,军火库里面只有他一个人。
    单沉有些烦躁的闭上了眼睛,他不是一个不愿意面对现实的人,因为他从来都很谨慎,很难相信一个人,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必然是他认为值得给予信任的,既然是他的选择,所以他必须面对。
    可是为什么,当听到傅云飞告诉他永帮内堂向各堂口发出二十三道声明活捉他这个内贼时,就如当头霹雳将他整个人敲蒙了?
    就算没有这个消息,也已经很明显了——简行非丢下了他。
    他还在期待什么?已经找不出任何借口,为简行非找出迫不得已丢下他的理由。
    掀开被子下床,才下地整个大脑就像翻滚了一朝,脚下虚软全身疲力,他扶着床架站了一下,等找回了直立的感觉,才慢慢走进浴室。
    等洗漱完,他来到房间,试着去拉那扇根本就打不开的门,按照过去几天的习惯,然后到窗前吹风。
    这里可能是三十几层,从窗口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况且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就算是三层楼也爬不出去。
    房间里有冰箱,是傅云飞在他眼皮子底下搬进来的,每天下午六点,他会提着新鲜食物存进冰箱里,酸奶和养乐多是必不可少的排毒养胃的饮料,单沉不喜欢奶制品,没关系,傅云飞的拳头会看着他一口气喝掉两杯酸奶一瓶养乐多。
    他打开冰箱,拿出今天的酸奶,揭开封盖灌下两杯,冰凉的液体滑过食管,进入胃部时还是沁凉沁凉的,头脑随即清醒的同时,突然想起还没吃东西就喝了酸奶,门这时被推开了。
    傅云飞一眼看到单沉手里的酸奶杯子,猎隼般锐利的眸子将他上下扫了两眼。
    “没吃东西就喝酸奶?”傅云飞进来带上了门,语气平淡,却让单沉全身发紧,汗毛僵直。
    傅云飞根本就算不上是一个正常的人,说难听了他根本就不是人!
    傅云飞可以在他才做完排毒治疗时因为一句冒犯的话给他一顿暴力性教育,可以因为他不喝酸奶就用针筒接上导流管强行灌食,可以因为他一句要跳楼的威胁真的把他抛出窗外挂上两个小时!
    遗憾的是,在傅云飞的暴力性对待下,中毒仅仅剩一口气的他,居然能活到现在,排毒治疗已经完成,只等着身体机能的慢慢恢复。
    在帮派里漂到如今的单沉,从来就是大架小架不断,傅云飞的拳头落在他身上的每一个地方,他再清楚不过,都是些让人疼得不住翻滚流泪却落不下伤的地方。
    想挣脱傅云飞的钳制,除非是撞墙或者跳楼,单沉还不想死,抗拒不了对方的前提下,他只能选择暂时服输。
    这种人是单沉这辈子碰到的人里面,让他不得不认输的第二个人,第一个是……简行非。
    他对傅云飞的暴力方式,并非无条件认输,说实话,此时的他做不到把对方一拳掼出安全距离以外,更不可能逃离他的掌控,不过这都是暂时的,他在等机会,等身体康复以后,三十层楼困不住他。
    而简行非……恐怕是他单沉唯一栽的一次跟头,而且栽的极惨烈,到现在都难以接受,简行非是真的设下了一个坑,他则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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