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386  更新时间:15-10-31 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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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欢养鸟么?”
    “鸟不该关在笼子里被人亵玩。”
    “那……买只乌龟养?”
    “……”
    “想吃红豆团子么?”
    “我讨厌甜食!”
    “那去吃手抓肉?”
    “不饿!”
    “去看戏?”
    “看不懂!”
    “喂,出来逛大街就该高高兴兴的,麻烦您能换一张向上弯的脸么?”
    “阿夕只有这张一脸,或许王爷能换个人。”
    段阡陌停下脚步,一把扇子摇的呼呼作响。
    阿夕也停下,往后退了一步,规规矩矩站在他身后一步外。
    转身想训人,又找不到理由训人家,段阡陌头一次对讨好一个人手段用尽黔驴技穷。
    那日在满月楼赶跑了塞漠,不经意将阿夕受伤的神情收进眼底,那一刻他的感觉就和草场那次一拳击中阿夕的胸口时一样,心头有些微微的扯痛,不明原因的想补偿,虽然他并不需要去理会一个下人的感受,可这几日自己的行动完全就是不由心操控。
    “你汉语学的那样好,知道‘适可而止’的意思么?”
    段阡陌低头俯视阿夕的脸,果真看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悲伤,随即平静如水,“阿夕只是一个下人,陪王爷出行只是尽自己本分,王爷大可不必顾及一个下人的心情,您可以选择无视我。”
    “你这么大一个人让我怎么无视你?”段阡陌真的被他漠然的语气给搞毛了,声调不由得拔高,“摆着一张僵尸脸给谁看呢?你影响我的心情就是失了下人的本分,不!称!职!!!”
    气大了,连自称也忘了,段阡陌发现自己吼完了这小子居然还是那副死相。
    阿夕静静的垂手立着,半晌道:“不如我先回去找个人来陪您,王爷也可去茶楼坐会。”
    段阡陌咬牙挥手:“滚吧你!”
    两人二话不说齐刷刷转身,阿夕大步往回走,段阡陌气呼呼的摇着扇子解燥,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念叨:能把本王不放在眼里的你是第一人,对了,还有你们的月氏王,可人家高傲有高傲的资本,你阿夕和他比简直就是喇叭花挑战牡丹花,哼!不是为了晴,我理你!?我理你!?看都不想看你一眼……
    ——除了用眼睛刺穿你!
    ……咦,本王都回头了你居然敢不回头???
    段阡陌站在路中间,端着下巴看着那小子直挺挺的往前走,眯了眯眼,决定往回走去找茶楼,旁边这间茶楼估计也没什么好茶。
    阿夕的背影很瘦削,一件蓝色的短上衣腰间被腰带绑得只怕两手就能绕一圈,同色的长裤空荡荡的,段阡陌在想他吃的那么些肉都去哪了。
    前面的人走的一直都是王府方向的路,渐渐的速度越来越慢,好像在犹豫什么,段阡陌离他大概五丈外看着他,也放慢了速度,突然见他拐了个弯,往城郊荒地走去。
    走了半刻钟的时间,荒地已然在目,此处有座荒宅子,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了,说是荒地全是因这座荒宅子得来的叫法,风景还是很好的。
    此时初冬,大片的草地已经枯萎泛黄,有条小河横在草地土丘中央,两旁长着齐腰深的蒿草,几棵西北常见的胡杨树张牙舞爪的长势甚好,不远处有半大不小的娃娃正放着纸鸢,景色虽是满目枯黄,但苍凉也有苍凉的美。
    段阡陌没有跨过小河,停在了蒿草后面,阿夕径直走到一棵最高的胡杨树下,利索的攀上去,找一根最粗的枝桠,树干支背,闲适的靠了上去,找准了舒服的姿势,就再也不动了。
    段阡陌远远眺望他,阿夕也在远远眺望,望着远处的夕阳。
    少年的侧面像一座沙雕,眼神悠远,淡金色的余晖洒在他半侧身上,有种古老而又神秘的美。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这首萧索的词正在眼前被演绎,一副泛黄流金的画面直直撞进人心灵的最深处,说不出的一种感觉,不是一定能让人记住,而是一辈子不会忘。
    记住的只是画面,忘不掉的却是感觉。
    一阵埙曲幽悄响起,声调从小到大,惊散了数只歇脚的黑鸦,扑腾着翅膀撞上昏黄的天空。
    曲调不时流转,不时呜咽,不时明晰,不时激昂,宛如大漠的风卷起黄沙,生生不息的缱绻缠绵。
    风过而静止,下一次风与沙的相遇,它卷起的又会是那一片黄沙?
    曾经的那一片多情跟随着风的沙,是否已经被新的流沙覆盖,望极沙海,原先的早已经入不了眼……
    夕阳最终退至山峦背后,天地霎时间黑了下来,一阵凉意袭体,段阡陌恍然回神,方知曲已终了,放纸鸢的娃娃们早没了踪影,而树上那个人还是原先的姿势,屈膝仰头,静静看着远方。
    阿夕眼见天黑了,将埙挂在腰带上,正要跳下树,耳旁风声一扫,m某人已经稳稳坐在了他身旁,肩并着肩,腿靠着腿,清贵的薄荷香清晰窜入鼻腔。
    “你跟踪我?”阿夕微微蹙眉,语气不善。
    “是啊,那又怎么样?”段阡陌大咧咧承认,递上手里的纸袋子,“吃吧,凉透了,若是刚出锅的更好吃。”
    阿夕不是的记仇的人,却讨厌什么都不记得变脸比翻书还快的人,段阡陌显然就是这种,还是倒过来的那种,前一刻黑脸后一刻嬉皮笑脸。
    “诺,尝一个。”段阡陌将拨好的栗子塞进阿夕的嘴里,一双点漆黑眸顾盼神辉,“好吃么?”
    凉透的栗子依然很甜,吃完一个打开了胃口,才觉得肚子好饿,眼睛瞟向段阡陌手里的袋子。
    “吃啊,本来就是给你买的。”段阡陌一张鸟嘴竟说瞎话,卖乖的献上袋子,“要我帮你剥好壳么?”
    阿夕快手拿过袋子,自动免疫他说的废话。
    栗子壳很硬,阿夕拿在手里无从下嘴,壳子面上有一层糖霜,伸出舌头舔了舔,灵巧的舌尖卷起一层蜜糖,觉得不带劲,整个丢进嘴里吮去面上的蜜糖,抵到板牙上一咬,“咯噔”栗子被整个咬碎。
    “呸!”
    带着壳子的栗子味道实在不怎么好,吐去嘴里的渣子,对这袋栗子也失去的兴趣。
    段阡陌一直看着他笑,从袋子里掏出一个剥开,取出栗子肉喂进他嘴里。
    “你没吃过?”
    阿夕吞下一个,点头。
    “这么说你并不是不喜欢甜食,而是压根没吃过?”段阡陌有些吃惊。
    “我不喜欢吃!”阿夕避重就轻的回答,神情有些因为自卑而下意识保护自己的倔强。
    段阡陌不再追问,低头剥栗子,两人一个剥一个吃,一袋很快消灭完了。
    嘴里还有栗子的甜香,阿夕觉得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食物,侧头看段阡陌,他两手撑着树枝,修长的腿悠闲的晃动着,这个男人是王爷,却没有王爷的气势,他的眼神是柔软的,声音也是柔软的,脾气也是柔软的,就连发火训人时都是温温火火的。
    想起在长街上他发火的样子,嘴角微弯,一抹笑容轻漾在唇角。
    段阡陌回头正好看到,少年冷峻严肃惯了,不经意看到他的笑,就像看到午夜里幽然绽放的白昙,正因为意外所以惊艳。
    他的五官勉强算得上是清秀,离俊美太远,可笑起来的阿夕,用俊美都不足以形容,宛如冲破云层的光,一霎极致绚烂,又如蒙尘的蚌珠,尘埃落尽方散发出蕴藏了万年的光华。
    感觉到段阡陌的眼光,阿夕收起笑意,干干道:“谢谢你!”
    “啊?”段阡陌呆滞。
    “这个。”指了指空袋子,又指了指段阡陌剥壳后黑漆漆的大拇指。
    段阡陌会过意,立时顺杆爬,凑进阿夕的脸,“嘴上道谢顶什么用,来香一个作报答……”
    阿夕大力推开段阡陌,吼道:“我可是男人!”
    “怎么不是?那日检查过,货真价实的‘男人’。”尾音拖长,眼线拉长,眯眼笑道:“我早知道了,何必强调!来嘛……”
    “哼!”跟这种脑子长毛的人实在无法交流,正要跳下树,被他一手扯住。
    “好了好了,真不经逗。”段阡陌收起玩笑,拉着阿夕并肩坐好,“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没上过树,如今才知靠着树看天空感觉还真不错。
    阿夕下意识摸到腰上的埙,很少有情绪的眼眸,浮现淡淡怀念,“胡杨树无惧风沙和烈日,我熟悉它的气味。”
    段阡陌微微蹙眉——他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大漠里生长着胡杨树,而他是在大漠里长大?
    “说说你的故事。”
    “我能有什么故事?”
    “嗯……幼年,你师父,你母亲父亲,我想听。”
    阿夕低头想了想,语调淡淡的道:“我阿妈是汉人,所以不受宠,那个男人欺负她,不给她吃,想饿死她,我和阿妈住在小房子里,后来那个男人不来了,他有他的儿子和女人,再后来阿妈病死了,那个男人欺负我,被我宰了,我逃出了那个房子,往大漠跑,快要死的时候是师父救了我,他教我本事,教我吹埙,这个埙就是师父的遗物,五年后他去世,就这样。”
    段阡陌沉默着,阿夕的讲诉很简单,没有斟词酌句,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在一连两个“欺负”后,尤其是第二个用在阿夕自己身上的“欺负”,一种暗沉的可怕的猜想让他陷入沉思。
    阿夕究竟经历过什么?他恨自己父亲,就连一声阿爹都不愿叫,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让他杀了那个男人?有种可怕的猜想被段阡陌狠狠压下,不敢去想,但心似乎被指尖掐了一下,隐隐作痛。
    “宰得好!”
    良久,段阡陌挤出这三个字,让自己心里舒服也安慰了阿夕的三个字。
    不过显然两人的思想不同步,在段阡陌长时间的沉默中,阿夕早神游九天想别的事去了,这三个字让他有些莫名其妙。
    “好了,不说这些了,除了吹埙你师父还教了你什么本事?”
    阿夕转过头看段阡陌,犹豫了许久,缓缓道:“能不说么?”我不想骗你……
    “好,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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