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灰蒙蒙，皇家规矩重，今日该是长公主携驸马爷进宫谢恩的。
    锦书轻声唤醒重华，召来女官左右搀着费力按品服装，趁着束髻的功夫用些药粥点心，又细细描画装饰一番方才作罢。
    路过外间时，正见许嬷嬷久请驸马不起，十分为难地向重华请罪，重华微微凝眸，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气息，下一瞬，头也不回往外走，“冬青，交给你了。”
    冬青一直憋着火气，冷不丁一听重华这样吩咐一愣，转过神来又是一喜，公主既是全交予她，便是不用顾忌的意思了。
    “噗哇！”唐驸马本是在许嬷嬷请早时便已清醒几分，正要看这位长公主如何如何装睡着，猛然一场打雨似的大水，泼得他好大一激灵，幸好这水是用来伺候洗漱的并不冰凉，但立冬时节，热气一过，简直冰清凉爽，怎一个“爽”字了得！
    待抹去脸上水迹，地上已跪了一地忍笑的丫鬟，冬青更是花枝乱颤，只有许嬷嬷稳重跪着，但还是稍露笑意，“奴婢请驸马爷安。”
    竟丝毫不提方才那好大一泼水，唐驸马气的全身都在抖，手指了半天最后仰天打了个大喷嚏，好歹收了手冲去了净房，留了一地笑得乱颤的丫鬟。
    廊外重华在那一声“噗哇”之后微微挑眉，勾出几许笑意，身后丫鬟早已低头笑将开来，观砚笑过一轮又略有犹豫上前，“公主，这…”
    重华不在意笑笑，“你回去取那鹿皮毡来。”
    话音刚落，后头两个掌令宫女脸色一敛，锦书不放心，“主子…”但见重华巍然淡定的侧颜，只得按捺下来。
    二门外马车边，徐嬷嬷已经候在车边多时，昨日重华指了她与林尚宫去看守长公主府，所以并不知昨夜唐府新房正院的热闹，只是她眼尖，只扫一眼便看见观砚手边的鹿皮毡子，心下虽疑惑不解但嘴上却利落地打发了芍药去伺候驸马爷。
    待上了车撵，眼见着芍药欢天喜地往里走，观砚迅速翻出鹿皮毡里的小物件儿，车内三人伺候自家公主穿戴在膝上，原来是鹿皮填了上好松软的棉花制成的护膝。
    自福寿宫美其名曰要教导长公主规矩时，观砚便私下制了这些小物件儿，每日裹在鹿皮毡子里亲自打理，倒不曾教人知晓。
    今日重华吩咐她们准备，想来是预料到些什么，徐嬷嬷亲手系好丝带，恭谨侍立在马车一角，“公主，可有进些朝食？”
    “早些时候用了些燕窝粥和点心，嬷嬷不必担忧，本宫既已出得那高墙深宫，接下来自然是本宫说了算。”徐嬷嬷是重华母妃先贤太妃闺阁时便在伺候的老人，一直忠心耿耿深得重华信任，又出自徐氏一族，重华自小便十分亲近，是以耐心应着，又稍许提点几分。
    徐嬷嬷温和一笑，伸手抚平重华衣角处的微微褶皱，“公主已将近及笄年岁，自然胸有沟壑，只是老奴僭越，求公主千万保重自己罢。”
    当年先皇驾崩之际，公主不知为何突然转了性，偶尔出神时总能看出一丝冷然来，自先贤太妃郁郁而终，公主性子愈发清冷了几分，徐嬷嬷自小伺候重华，自然暗暗担忧。
    如今，当年的幼弱小公主已经渐渐长成，帝王盛宠之下亦不见娇蛮，酷似先帝的眉目间有她也看不透的气势，先帝与先贤太妃在天有灵也该能安息了。
    等了半晌，日头已是出了山尖，马车外芍药领着噤若寒蝉的仆役伺候磨磨蹭蹭的唐驸马上马，马车内，重华放下点心，徐嬷嬷抽出手帕拭去重华手上渣滓，着令起驾。
    唐驸马在车前马上，听着重华平静的语调，无端地些许惊慌，又转念冷哼，目光阴郁驱马而行。
    马车行至华仪门时便停下，许嬷嬷与徐嬷嬷下了车撵，看着空荡荡的华仪门皱眉，一旁等候许久的小太监不慌不忙上前打揖，“给公主请安，公主万福，奴才奉太后之命在此恭迎公主。”
    两位嬷嬷对视一眼，均是不忿，稍许，许嬷嬷略过小太监，召来内司总管，“长公主宫撵何在？”
    小太监先是涨红脸，再听长公主召见内务总管，脸一白，连忙跪地请罪，只是无人搭理罢。
    那内司总管倡慌而来亦是一愣，“扑通”一声跪下，嘴里告罪，“长公主恕罪。”
    内司总管统领后宫三司，今日长公主福寿宫谢恩自是早已妥善安排，这般愚蠢的行事，必不是她的授意，两位嬷嬷觑着闵姑姑的脸色，心下猜着几分，对着面儿倒也和善。
    闵姑姑面上亦是难堪，她掌管后宫内务多年，这般被人下脸还是头一次。
    只是眼下再去调度必是不及的，重华心里清楚，当下便果断下车，眼角扫到唐驸马不甘森冷的颜色，反倒忍不住笑开来，兀自摇摇头。
    “闵姑姑向来是妥帖人，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