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李维扬的第一通电话拨给了郭允航，郭子一个小时前还在跟自己喝咖啡，是离自己最近的人。
    电话接通后，对面的荷尔蒙气息几乎都要顺着电话线传递过来。
    郭子在呼哧呼哧地喘气，伴随着一个叫得异常勾魂的女声。
    “我操，”李维扬小声地骂了一句，别扭了一下，才对着电话的方向大喊：
    “郭子，我被抓到派出所了，快点办完事儿过来！”
    郭允航的呼哧声中断了一下，接着大声喊道：
    “把你的护理常识拿给他们看，叫他们知道自己是抓错良民了！晚上见！”
    电话挂了。
    接下来的三通电话无人接听。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一群哥们儿尽都是夜间动物，这会儿都在深眠区里漫游。
    电话打给了他的相好。
    杰西卡带着些漫不经心的低哑嗓音回响在电话中：
    “我记得上次见面时，维少叫我别再多做无畏纠缠，所以我喝了三天的红酒来庆祝单身。现在，维少想要我？”
    “做、梦、吧！”
    电话被啪地扣上了。
    杰西卡不愧是位干练的女秘书，接下来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派出所的这个号码就上了李氏企业通讯录的黑名单。
    “女人真是祸水。”
    李维扬无可奈何地把电话拨给了李老三。
    在听清他嗓音的一瞬间，李文的反应比杰西卡还要敏感，没等他多吐一个字，也干脆地扣了电话。
    李维扬几乎已经看到了电话那边儿，混帐老三守着话机的得意洋洋的脸。
    他把重拨键重复按了整整三遍，李文振这个贱人才把电话重接了起来：
    “跪着听旨。”
    “老爷子发话了，他认为你除了中元节方便现身，其它时候就没必要再回来了，免得突然出现惊到了家里人。”
    李维扬本来还打算反驳几句，不过他的视线一转，看到了比李文振更可爱的东西，于是毫不犹豫地把电话挂了，留李文振一人在电话那头莫名其妙。
    李维扬看到的不是别的，正是一包塞在桌子下面的红色手提袋，里面露出了速食品的一角。
    哈，真是求人不如求己。
    李维扬拿着手里的铁树叶子，向着目标如法炮制，很快，就把吃的拿到手。
    手提袋里一共有两包泡面一袋饼干。
    他这会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只要是能吃的，就皆大欢喜。想了想，在吃东西前，李维扬还是先拣了一包饼干给卷毛美男丢了过去。
    刚才打架那会儿，自己恨不能把他揍成猪头，这会儿李维扬气也消了，除了不知道为什么两人要打上一架外，其它也觉得没必要计较。
    所以他就把饼干让了出去。
    才没啃几口，电话就响了。李维扬接起一听，原来是李文振不放心，又打了过来。
    这会儿李维扬手里有吃的，肚子也不饿了，所以他就觉得没必要给李文振创造一次取笑他的机会，所以，胡扯两句之后，他就把电话挂了。
    沈夜琛一直等着李维扬给他赔礼道歉，谁知那边儿李维扬吃完东西后，就再没听着什么动静，站起身一看，才发现李维扬就借着一手长伸的姿势，歪着头，靠着暖气片儿，直接睡着了。
    看来他变态的不只是猎艳的性别，还有粗大的神经。
    他怎么能睡得这么坦然呢？沈夜琛有些愤愤地想，他是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年纪轻轻却不折不扣的色魔，怎么可以在进了派出所之后，就这么不管不顾地睡得像个蠢货一样呢？
    可他确实是睡着了，没心没肺地跟个婴儿似的，不知愁苦无忧无虑。
    沈夜琛静静站在窗口处，等待接下来跟民警见面的时候，好好沟通，解除误会。
    李维扬当然睡得跟个婴儿似的。他昨天通宵狂欢，玩儿到凌晨两三点才散场，又独自喝了一个钟头，这会儿一包干啃的泡面打发了造反的肠胃，困意上涌，他就不管不顾地睡着了。
    跟沈夜琛的一场肉。搏比一夜放荡还要累人。
    所以当民警吃完饭回来，准备给两人做记录时，李维扬还睡得天昏地暗。
    ＝＝
    在碧豪的私人包间里，艳俗女然然得意地接过肥佬程手里的一叠钞票。
    她今天吉星高照，先是从巷子里捞到了一件行李箱，找了个背人的地方先把箱子藏起来。接着打通了举报电话，成功地把李家二少给坑进了警察手里。
    转过身来跟肥佬程添油加醋一回报，逗得佬肥一高兴，给了她一大笔赏金，外加一辆陆虎的车钥匙。
    拿着今天的快钱，艳俗女急切地找来了她的姘头，一伙毒虫躲在KTV里，拿着新买的白。粉大吸特吸。
    过瘾之后，在一伙人的起哄下，艳俗女拿出今天到手的箱子，放在众人面前。
    黑色的真皮旅行箱，不是什么名牌，一位胳膊上一排刺青的大块头掏出小刀来，轻轻松松地撬开箱子。
    迷醉中的男男女女就像发现了海盗的藏宝箱，全都围了过来……
    ＝＝
    大概是头一次见着有人被关在派出所里还敢肆无忌惮地办公室里偷东西，两位办事的民警在叫醒李维扬之前，先低声商量了两句，然后才进来察看他们的损失。
    办公室里的铁树被揪得七零八落，所有长一点的叶片都被拨了下来。
    “妈的，这么结实的叶子也拨得下来。”
    “把我今天晚上的宵夜给偷吃了。”
    “为了偷口吃的也是拼了。”
    “还动了电话。”说着这话的时候，民警一已经把所有中午时分播出的电话都拿纸记录了下来。
    “打了这么多求救电话也没人过来，看来是跟家里断了联系。”
    “唉，学什么不好，非要做这种事。”
    民警二敲了敲桌面，把李维扬给喊了起来。
    李维扬睡眼惺忪地醒了过来，第一眼就看见摆在桌子上的盒饭。
    “啊，我刚才怎么没想起打电话叫外卖。”
    这话刚说完，两位民警都给他逗乐了。
    “知道为什么把你抓来吗？”
    “我能吃完了再谈吗？”
    李维扬指了指盒饭，坦然道。他这会儿又饿了。
    民警同志大概是头一次见着为了找包吃的这么拼命的违法分子，一时也起了恻隐之心，民警一就把给同事捎的盒饭递了过来。
    李维扬也不挑拣，只是大口大口往嘴里扒饭。
    “知道为什么把你抓来吗？”
    李维扬吞下嘴里的食物，耸了一下肩膀。
    在另一个房间，沈夜琛已经登记完个人资料，这个问题也被提到了审讯中来。
    沈夜琛没有做答。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等待着自己这次打架的后果。
    事情太明显了，他们两个不就是因为街头打架寻衅滋事才被抓来的吗？
    两个人即没有伤筋动骨，也没有皮开肉绽，又是找的僻静场所解决的私人恩怨，怎么算，情节不严重。
    于是沈夜琛平视前方，态度良好地等待民警的教育跟罚款。
    “给你做个提示，我们这是北云市通元大道202小巷扫黄专组及纠正辖区内一切扰乱治安活动大组第二分组。”
    沈夜琛眨了眨眼，喔，打架也算是扰乱治安了。
    “你们这是流氓罪。”
    两间房里的询问是同步进行的，一样的问题，一样的步骤。
    “噗——”
    李维扬一口饭立刻喷了出来，但还是被呛着了，咳得惊天动地。
    沈夜琛在听清楚提问后，又眨了眨眼，一脸的疑惑。
    “有群众向我们反应你们两人在公共场合出现同性恋行为，影响了正常的市容市貌。”
    沈夜琛的眉毛竖了起来。
    不过是收拾了个不靠谱的流氓大猩猩，怎么自己还就犯了流氓罪？
    民警同情地看了一眼沈夜琛，从嫌疑人脸上的无辜表情来看，这里面说不定有什么隐情。
    “你来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们会在地下车库外发生纠纷。”
    “有什么情况，都可以讲出来。”
    “你可以放心。我们不会放过一个犯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沈夜琛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现在什么也讲不出来。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过来，今天自己这么任性地要教训对面的混帐，是犯了一个多么离谱的错误。
    相对于沈夜琛的克制，李维扬则被这次讯问彻底激怒了。
    合着自己被骗到地下车库后面，被偷袭，被侮辱，被下套，全都是他妈的同性恋行为！
    他把盒饭一放，对着接下来的讯问一概不答。
    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倔强的外表下，在他内心深处，有一块柔软的地方在悄悄流血。
    这些年他浪迹花丛，投怀送抱的男男女女如过江之鲫，他也一概来者不拒。
    异性或者同性行为，对他来说都没什么两样，但一直到现在，他也没有真正的恋过谁。好不容易又看顺眼一个，结果自己一腔热情，倒头来弄出这么个结果。
    哪怕那些真正的同性恋，也有自己爱恋的对象。
    他倒好，被抓到派出所，还要交待他的同性恋行为，还要为他的错误悔过。
    这真是他听说过的最可笑的事。
    只不过发生在他自己身上，好笑不好笑也只有他心里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