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总是那样，上不完的课和无穷的晚自习，不过也幸亏这个晚自习，陆寅杰才有借口晚点回家。
    她总是等到教室里空无一人，整个学校里变得静悄悄后才开始慢吞吞的收拾东西。
    走得比较近的几个朋友都知道，她只是不想那么早回家罢了。
    东西收拾好之后又慢吞吞的朝校门口走，动作慢到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急起来。
    学校门口有很多小摊会在晚上出来摆摊就是赚一些下完晚自习感觉到饥饿的学生的钱，经济实惠，很多学生都会在放学的时候买一点吃的在回去的路上边走边吃。
    陆寅杰偶尔会在妈妈心情好给了她零花钱的时候也买点吃的，这样更加可以延长回家的时间，本来今天也想买点吃的的，但是没想到今天特别不凑巧的，好几家常买的小吃摊前面都有很多人，明明都磨蹭了这么久了没想到还是有这么多人，幸好有家炸串串的摊位前面就只站了一个人。
    陆寅杰掏了掏口袋，还有些零钱，也算是犒劳一下自己因为学习而整天紧绷的神经。
    那是陆寅杰第一次遇见沈钟，在油盐弥漫的小摊前面，她刚准备拿起一串金针菇，就有另一只手抢先拿走了它。
    她扭过头的时候就看见了沈钟，小灯昏黄的光线前面，沈钟的侧脸看起来格外的温柔，少了平时的那种戾气。
    沈钟被盯了一小会才感觉到旁边的目光，看了一眼才发现是个看起来温软的女孩，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望着自己，“怎么了？有事吗？”
    “刚刚，是我先拿到的。”陆寅杰的声音越来越小，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执着于刚刚那串金针菇，反正就是有种拿到手上的东西突然被人拿走的感觉。
    沈钟看了件自己端着的那个小盆子里面的金针菇，有些好笑的将她还到陆寅杰手上，“喏，还给你吧。”
    沈钟觉得这个站在身边对着小摊上的东西挑挑选选的小姑娘格外有意思，刚刚跟自己说话的时候明明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但居然还是把整句话说完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陆寅杰四处望了一下才发现居然是在跟自己说话，“啊？我吗？我叫陆寅杰。”
    “你这么一个小姑娘，名字倒是。。。。。。”
    “你还可以叫我阿九的。”
    “阿九？”
    陆寅杰的父亲有六个哥哥，这六个伯伯分别生了八个女儿，全部都是女儿，女儿多了，大家觉得名字容易弄混，所以直接用年龄给他们从大到小从阿一叫到阿九。
    “这名字还真是可爱啊。”
    陆寅杰这才反应过来，好像是不应该跟他说这么多的，整张脸全红了起来，不敢再跟他多说一句话，买好东西之后就急匆匆的离开。
    沈钟本来就只是随随便便的搭几句话，一直等在这里实在是有些无聊，本来想着买点小吃消磨一点时间，没想到会出现这么个小姑娘，没说上几句话倒是害羞起来了，难道自己长得特别吓人吗？笑了一下之后才发现，该来的人都从远处走过来，刚买好的东西也只能就此放下。
    今夜，注定是沈钟的不眠夜。
    陆寅杰回家之后感觉自己的双颊还是有些发烫，但是她将这些归功于刚刚吃的炸串串上，肯定是辣椒放太多了才会这样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那句“真是可爱”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算了，睡一觉就好了。”
    可是这两个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居然还会有第二次见面。
    陆寅杰依旧是磨磨蹭蹭到最后一个出教室，今天没有打算买吃的，顺着不算明亮的路灯走着平时最熟悉的那条路，心里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失落，下一秒就想着该怎么把今天的单词全部背下来。
    “喂，小阿九。”
    这个声音，陌生中带着一点熟悉，又带着一点让人欣喜的感觉，果然一回头就看到了骑着一辆非常帅气的摩托车的沈钟，他取下头盔，帅气的甩了甩头发，“这么晚一个人走夜路，不如我送送你吧。”
    “不用了，我家不远，平时也走习惯了。”陆寅杰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刚刚差点下意识就答应了。
    不过沈钟没管这么多，拉过她的手腕往面前一带，“其实我不是什么坏人，我叫沈钟。就是看你一个小姑娘走夜路挺让人担心的。喏，头盔给你戴上吧。”
    好像没有什么拒绝的借口了，陆寅杰结果头盔小心翼翼又略显笨拙的戴上。
    沈钟看她的动作有些好笑，伸手帮她整理好，“好了，坐上来吧，你可以揪着我的衣服或者搂我的腰，别掉下去就行。对了，你家在哪？”
    风呼啸着从沈钟的耳边擦过，沈钟的这两摩托车是YAMAHA的，为了买它算是放了一小点血，但是这车子性能特别好，对于他这种喜欢赛车的人来说开起来特别舒服。
    不过这只限于有头盔的时候，现在没有头盔，风跟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可即使这样，他的车子还是很快，快到陆寅杰的手从揪着他的衣服变成了环在他的腰上。
    这是陆寅杰第一次做这么出格的事情，之前的生活都是循规蹈矩，除了在学校里上课学习就是闷在家里学习，很少接触到外面的人，连学校的朋友约着她周末出去玩玩都是很少答应。
    但是今晚，血液里似乎有很多不安分的因子在叫嚣着，她很想站起来尖叫，却又更想紧紧的抓住面前这个人，在这个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从第一眼开始，他们两个就注定会有很多关联。
    “喂，电话给我留一下吧，要是以后我有时间，还可以送你回家。”这个速度比平时快太多，就算是和沈钟多说了几句话磨蹭了一下，进门时还是遇到了刚刚把电视关掉准备去睡觉的妈妈。
    “今天这么早？”
    “恩，今天没什么事就回来了。”
    “有这么多时间就多去看点书，我要去睡了，你声音小一点别吵到你爸爸和你弟弟。”
    “我知道了。”
    也许就是因为弟弟的出生，陆寅杰的性格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胆小又带着点软弱。
    她的父亲一共是七兄弟，但是每个人都是生的女儿，在这里还是秉持着家里必须要有个男孩子传家的想法，所以后来弟弟陆寅哲出生的时候几乎是给全家带来了喜讯，但是家里的女孩子们就不那么好了，除了几个已经出嫁的姐姐，其余的几个基本上都会在没事的时候听父母的一顿念叨。
    最惨的还是陆寅杰，五岁那年弟弟出生之后父母的重心全部放到了弟弟的身上，对自己基本上就是只要不会打扰到弟弟，父母基本上都是不怎么管的。
    没有人带她去过家长会，没有人关心她的学习是怎么样的，好像她跟这个家，没有什么关系了。
    幸好家里的几个堂姐在每次回来的时候会给她带一些礼物，关心她的生活，当然，很多时候带回来的礼物都会被弟弟拿走或者直接被摔坏什么的，一开始她也会抗议，但是总被妈妈的一句，“这个家以后什么都是他的。”
    到后来，就已经成了习惯。日子开始变成了循规蹈矩，一成不变。
    但是沈钟的出现，就像是给陆寅杰的生活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往其中注入了很多鲜活的能量，似乎开始有些东西开始变质了。
    沈钟几乎每天都会来找陆寅杰，从一开始只是闲聊一下，之后熟起来，沈钟才发现自己居然大这个小姑娘八岁，但是可能是家庭情况，两个人却如此合得来。
    “你想做的事情是什么？”沈钟一直觉得在陆寅杰这个年纪的小女生的脑子里应该想的都是关于白马王子的梦。
    “我就想好好学习，明年考上一个好的大学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这是在送陆寅杰回家之后最后听她说的一句话，对于陆寅杰来说她的夜晚已经即将结束但是对于沈钟来说，夜晚才是刚刚开始。
    他到的时候，已经聚集了大部分人，看见他之后都点了一下头。
    沈钟站在原地，点燃一支烟，烟雾弥漫之间，他看见对面走过来的人，预示着今晚的不平静。
    连着好几天沈钟都没有再在陆寅杰的面前出现过，也没有说要送她回家什么的，好像生活又变成了每天都泡在书本里面，又没有了其他的生活。
    “喂，几天没有出现，有没有想我？”
    数过第三盏路灯下，沈钟依旧靠着那辆YAMAHA的摩托车，两根手指间夹着一只香烟，笑起来歪着嘴唇，很好看。
    走近他身边时，被他屈起手指敲了一下脑袋，“怎么不说话啊？”
    陆寅杰这个时候才发现他的脸上有小小的淤青痕迹，“你怎么了？”
    “没怎么呀，我来送你回家。”他把头盔递给陆寅杰，“这几天实在是脱不开身，不过现在好了，终于可以接着送你了。”
    陆寅杰站着的位置望着沈钟的角度刚好在灯下可以看清他的全脸，“我很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吧。”
    “沈钟，我喜欢你，你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
    沈钟从来没觉得夜晚这么漫长过，即使是知道下一刻要跟别人拳脚相向也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他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都是陆寅杰的样子和问她的问题。
    他是很喜欢这个一直被他叫着阿九的小姑娘，但是他认识很多女人，也睡过不少女人，但是第一次觉得不能碰一个人。
    陆寅杰对于他来说太干净了，她是一张白纸，而他就仿佛是一瓶墨水，明知道靠近她会让她染上痕迹，却又忍不住靠近，但是让自己将她变成和自己一样的乌黑，却真的办不到。
    她适合的是像她说过的那样，考一个好大学，开展自己丰富精彩的人生。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对你从来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不过就是因为你。。。。。。”
    这可能是陆寅杰人生第一次这么勇敢，她踮起脚尖，伸手勾住沈钟的脖子，将比她高上一个头的沈钟拉到自己同等高，闭上眼睛吻上他的唇。
    那是她也是他人生中非常非常美好的一个吻，不管多久后想起来，都好像还有余温在唇间萦绕。
    这层关系仿佛就是在这个瞬间被打破，好像干涸的人生中重新被清泉浇灌。
    陆寅杰的变化是身边最熟悉的朋友第一个发觉的，她变得很喜欢笑，常常只是望着窗外的云都可以傻笑很久。
    能猜到她是恋爱了，只是猜不到男主角究竟是谁。
    沈钟也越来越喜欢陪着陆寅杰，即使只是陪着她背背书，或者听她讲讲今天学到了什么，喜欢看她跟自己讲话时，那一脸的眉飞色舞的表情中还带着小小的得意。
    可是他始终都知道，他们两个之间，除了年龄的差距更多的，是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每次看见她穿着整齐的校服从学校走出来的时候都会想起自己初中都没读完就开始混迹于社会，知道现在，每天都靠着贩卖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来过日子。
    电影里将他这种人的生活演得帅气又豪情万丈，只是在生活中哪有那么多义薄云天，每个人都是只要顾着自己能活下去才是最好的。
    但是陆寅杰对于沈钟来说既是解药也是毒品，他认识她让他感觉到生活慢慢的在好转，但是他却逐渐的戒不掉她了。
    他想着能纠缠她一天是一天，可没想到，所有的事情往往会在最美好的时候发生改变。
    沈钟一直跟着一个叫做李三爷的人办事，李三爷算是一路以来照顾和提拔他的人，他对沈钟一直也很赏识，但是他有一点是不能接受的。
    就是自己手下的人更圈子外面的人有接触，因为他本身有一个在国外上学的女儿，跟陆寅杰年纪相仿，干净透明的仿佛一块无杂质的水晶，他看见同年纪的小姑娘时就会想起自己的女儿，“你还是趁早跟那个小姑娘断了，我不想看到现在这种状况。”
    沈钟没有说话，只是手上的烟一直没有停下。
    “你这样的人是不配跟她们那样的人在一起的，我说的你应该明白？”
    “我知道了，三爷。”还剩大半截的香烟被摁灭在烟灰缸里。
    明明从前可以在彻夜缠绵之后早晨起床头也不回的离开，现在他想好一切措辞，只是在面对那双澄澈的眼睛时，却无法开口。
    “你说有事跟我说，是什么事啊？”陆寅杰今天格外的开心，因为再过上一个星期考完期末就是放假的时间了，寒假就意味着她可以腾出更多的时间来跟沈钟在一起，而且，也距离高考越来越近。
    沈钟的手一直插在口袋里，把玩着口袋里的打火机，好几次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他一直提醒自己，想好了再说，用最不伤害她的方式说出来。
    “你今天很奇怪啊，怎么老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对了，你觉得是北京比较好还是南京比较好，我看到有两所大学我特别喜欢，老是也说我的成绩考上没什么问题。”陆寅杰将老是送给她的两份学校的资料，“我老师推荐我去北京，但是我还是更想去南京，听说那里吃的很多。”
    “阿九，我觉得以后咱们还是不要见面了吧？”虽然是疑问句，但是是陈述句的语气。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伸出的手还悬再空中，等着对方接过去。
    “我说我们以后别再见面了我有点烦了。”沈钟别的不行，但是演起戏来还是很拿手的，厌恶的神色占满了整张脸。
    “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开玩笑？话说也真不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像我这样的人肯定你觉得我会对你付出什么真心吗？不过就是平时生活厌倦了想找点新鲜感，但是说真的玩了这么久，我还是比较喜欢我的成人游戏，而你去找个和你年纪一样的小男生玩玩吧，懒得跟你多说，浪费我的时间，就这样吧，我先走了。”转身的瞬间，沈钟觉得鼻子酸了一下，那种感觉就像是当初被人告知没有人会再出钱供他读书，迫使他离开学校一样，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想起来，还是难过得呼吸一促。
    站在身后的陆寅杰仿佛是僵住了，没有叫住眼前这个人的勇气，更加没有冲上前去拉住他的勇气，最后，她也转身离开了那里。
    没有了沈钟之后，日子恢复了从前，快速降临的寒假让日子变得很煎熬。
    除了每天必要的看书还有帮家里打点家务，枯燥乏味让她总是想起之前沈钟带给她那些不一样的生活。
    他骑着摩托车带她在夜色中跨越整个城市，她搂紧他的腰，享受着夜风的洗礼。
    他带她踏上最高的楼，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他会很认真的听她讲着生活中的琐碎事，会帮她一起吐槽她的不满。
    但是现在，生活恢复正常。
    熬过漫长的寒假然后就是要为其奋斗一整年的高三，沈钟一次都没有出现过，在这小小的城市里仿佛蒸发了一样。
    虽然偶尔想起他来，心里还是会空落落的，但是陆寅杰学会把重心全部转移到学习上。
    高三的时间是非常仓促了，所有人都是卯着劲一鼓作气的学习，毕竟读了这么多年书，谁也不想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打败。等到沈钟终于出现的时候，高三已经进行到尾声，学校开始了欢庆模式。
    漫天飞舞着试卷和飞舞的被撕碎书本，也许是受其他人的影响，陆寅杰也头一回任性的将书全部撕碎，随着大流一起撒下楼，在纷纷扬扬的纸屑中，她突然看见沈钟站在楼下穿过缝隙望着她。
    那瞬间，好像所有的勇气集聚心头，不管他之前说过什么样的话，她只想冲下楼扑进他的怀抱拥抱他。
    脚下仿佛踩着的是云彩，一下一下陷进心里。
    “我总感觉，你一定会来见我。”
    “我很想你。”整整一年时间，思年仿佛蚀骨毒药每一刻都在腐蚀着他的心。
    “我也很想你，沈钟，再过几天我就要高考了，你到时候来陪我高考好不好？”
    “这段时间我很忙，可能不能陪你了。但是我答应你，等你考完了，我好好的陪你庆祝。”
    “那说定了，你不能反悔。”
    沈钟终究是自私的，他还是瞒着李三爷偷偷的跟陆寅杰来往着。
    高考让全国都紧张起来，平时车流如织的地方在这两天统统的被围了起来，甚至有很多家长自发组起队伍，举着牌子示意来往的小车辆和人群声音小点。
    陆寅杰发挥的很好，基本上就跟老师说的一样，接下来就是选学校了。
    有沈钟陪着的时间总让人感觉过的特别快，在他陪伴下，也顺利度过十八岁的生日，还拿到了心仪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我要是走了，你会不会很想我？”陆寅杰靠在沈钟的怀里，微风撩起少女的发带着丝丝让人沉醉的香气。
    “肯定特别想。”
    “那我走的那天你会来送我吗？”
    “只要我有空，一定会去送你的。”
    要远离家的日子连平时心里只想着弟弟的妈妈都开始忧伤起来，她帮着她收拾行李，不停地叹着气，“没想到你就要离开家了，太快了。在外面的话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就往家里打电话，没钱一定要说，别在外面吃苦了。”
    她经常哭，但却是第一次懂事后在妈妈面前哭，不知道是委屈还是什么，只想在妈妈怀里哭一场。
    离开的那天，要等的人始终没有来，望眼欲穿，电话打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看不到那个人的身影，直到离站的声音响起，都没有任何关于他的丁点消息。
    坐上离开的车，陆寅杰一直在想，等下次回来的时候她会告诉他她在另外一个城市所看见的一切，跟他分享自己所有的所有，未来那么长，她还有很多时间能跟他一起走下去。下次见面时，该怎样喊他的名字呢，应该是久别重逢的兴奋吧？
    只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沈钟躺在一个已经废废弃的工厂里，抬头刚好破了一块的屋顶可以让他望到天空。伤口还在往外冒着血，意识仿佛也随着这些血液离开身体。
    她应该已经离开这个城市了吧？要去展开她无线可能的人生，他就是一块垃圾，本就不该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硬是凑在一起连老天都看不过去。
    而他，只要最后被丢进焚化炉才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