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前世爱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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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琉嫣原名沈婵,是扬州农户人家的孩子。家境虽然贫寒,但是一家人其乐融融,小日子过得相当幸福。直至沈琉嫣八岁那年,母亲得了伤寒,不治病逝,父亲为她续了个继母。
继母在父亲面前虽然不说什么,但实则非常厌恶沈琉嫣。每逢父亲外出务农,继母便对她百般刁难,稍有不尽如意,棍棒相加。沈琉嫣体恤父亲的难处,咬牙忍下。一年之后,继母诞下弟弟,向父亲谎称沈琉嫣嫉恨自己,意欲伤害弟弟;又说家里穷苦,无法抚养两个孩子,要父亲将沈琉嫣卖了。父亲生性软弱,无奈之下,同意了继母所说,但一定得寻一户好人家,只变卖为奴。继母表面允诺,却瞒着父亲将她卖去了青楼,从此再也不曾相见。
咯吱,门被打开,一丝微弱的烛光透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柴房里,沈琉嫣抬起头望向手持烛台的女人,满脸泪痕尽显眼前。
“哭够闹够了吗?”女人身后的男人一脸桀黠,手里还不时抖动着那鞭策过无数女孩的鞭子,他就是这潇湘院里的龟公,李元。
女人摆了摆手,示意李元不要再说了,走向前来摸了摸沈琉嫣的脸蛋,“这脸蛋长得多标致啊,打坏咯,可就不值钱了。”
女人看着沈琉嫣冰冷的眼神,笑了笑,“你从明日起便跟着这院里的姑娘们学习琴棋诗画,空暇时便帮着洗衣做饭、打扫庭院,晚上则出来斟茶倒水。什么时候你存够了钱,能给自己赎身了,我便放你走。你说可好?”
沈琉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眼睛里泛起光,“您说的可当真?”
“信与不信由你,今夜就别在这里待着了。李元带她去梳洗,明日再带来见我。”女人转身走向门外,她便是这潇湘院的老鸨,李妈妈。
李元紧跟了上去,小声道:“你当真答应这丫头?”
李妈妈瞥了李元一眼,“这丫头倔得很,打也打了,饿也饿了,以往的姑娘早就服软了。这都有小半个月了吧,难不成真要我二十两银子打水漂?既然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呗。”
“还是你高啊,那我就去了。”李元一溜烟下去了。
李元将沈琉嫣带至一处厢房,唤来了一个名叫孟瑶的丫鬟,并吩咐其伺候沈琉嫣梳洗休息,明日带去见李妈妈,他便离开了。离开前,他还不忘嘱咐孟瑶看紧沈琉嫣,警告沈琉嫣院内各处布有打手,不要妄想再逃出去。是的,沈琉嫣不是没有试过逃跑,只是每次都被抓了回来。
第二天一早,孟瑶便带沈琉嫣去见李妈妈,这也是沈琉嫣第一次真正看清这座令人流连忘返的庭院。青砖青瓦,曲径通幽,或翠竹或香椿或杨柳……连接于各厢房雅阁之间,不时有穿着或素雅或艳丽的女子穿梭于中。
“见过李妈妈。”孟瑶一见李妈妈就行了个颔首礼,而一旁的沈琉嫣却怵在那里不动,急得孟瑶赶紧拉了拉她衣角。
李妈妈正在自己厢房里梳妆,透过铜镜观察着沈琉嫣,“坐吧。”
沈琉嫣仍旧站着不动,李妈妈笑了笑,起身走了过来,“还想跑吗?你跑了,你爹娘可跑不了,你不会想要你爹娘也承受一样的皮肉之苦吧。”说罢,一手拉起沈琉嫣的手,抚起衣袖,白皙的皮肤上一道道伤痕显露无疑。
李妈妈继续说道:“这里的姑娘都和你一样,都是苦命的娃。妈妈我是看你就想起了自己,这才……”李妈妈顿了顿,故做怆然泪下状,“放心,你不愿意做的,我不会逼你。你什么时候存够了银子,什么时候就可以走。”
不得不说沈琉嫣为李妈妈一席话所动容,年幼的她并不知道一入青楼深似海,进来的容易,出去的难,又顾及父亲,于是乎她答应了。
“这就对了,往后你的名字就叫沈琉嫣,待你赎身之后,沈婵也好沈琉嫣也罢,你爱叫什么叫什么。”李妈妈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沈琉嫣便招呼孟瑶带去用早膳。
一晃眼六年过去了,十五岁的沈琉嫣已经出落有致,加上天资聪颖,琴棋书画不在话下。李妈妈对沈琉嫣不胜满意,心道总算没白花银子,便和李元商量着怎么拿沈琉嫣点大蜡烛。
城中的林员外是扬州出了名的鸿商富贾,出手十分阔绰。虽然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但仍然风流博浪,每晚流连于烟花之地。这位林员外早就看上了沈琉嫣的仙姿玉貌,只是碍于沈琉嫣并非倌人而迟迟未对其动手,现在知道李妈妈要拿她点大蜡烛,自然不惜金帛。两人计短三人计长,合计之下决定夜里用迷香将沈琉嫣迷倒,再由林员外享用。
第二天到了晌午,沈琉嫣才昏昏沉沉地醒过来,她感觉下体微微作痛,又见自己衣衫褴褛,便知不好,定是那李妈妈使了坏,将她给开了苞。沈琉嫣霎时失了心性,拿起剪子即要寻死,好在孟瑶及时夺下。
李妈妈闻讯赶至,重重地扇了沈琉嫣一巴掌,“反了是吧!”
沈琉嫣被李妈妈的这一巴掌打得跌倒在地,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手里紧紧地拽着拳头,咬着牙半句话没说。
两人僵持了一会,李妈妈神色稍缓,幽幽地说:“事已至此,你就认了吧,再说这院里哪个姑娘不是这样。若哪日你能做得这扬州城里的头牌,能叫男人个个拜倒于你的石榴裙下,那你想做那清倌人也好,想做那红倌人也罢,悉听尊便。现在,还由不得你。”
“可是妈妈说过我不愿做的,妈妈不会逼我。”沈琉嫣声嘶力竭地吼道。
“我是说过,可你也没说不愿意啊。”
“可是……”沈琉嫣这才看清李妈妈是如此的狡诈,心里如同寒冬腊月般冰冷绝望,暗暗打定主意,不会再让人欺负了,“妈妈,我会成为这扬州城里的头牌,也会叫那些男人个个为我倾倒,您莫再拿我去卖。”
“你若不成呢?”
“我必成!”
一年后,沈琉嫣果真成了扬州城里名闻遐迩的头牌姑娘,那些男人无不为之所动,李妈妈也从这棵摇钱树上捞了不少。
这年春天,沈琉嫣和李妈妈说要上庙会去烧香祈福,李妈妈自然是不敢推辞的,心里又不放心,叫孟瑶和李元跟着。庙会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沈琉嫣来到寺庙烧了香,捐了银子,便要回去。路上经过一馆子,人群嘈杂,只见一伙计正指着一男子张口就骂:“我见你文质彬彬,仪表不凡,怎么也来吃白食?原来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男子穿着蓝色袍衫,竖发充冠,确实仪表不凡。可惜空有昂藏七尺,却做出此吃白食之事,正满面羞愧地站在人群之中。
“喏,够不够?”沈琉嫣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够了,够了,谢谢小姐。”伙计一看,急忙赔笑。
沈琉嫣莞尔一笑便是要走,男子赶忙向前,“敢问小姐芳名,家住何处,今日得小姐相助,明日定将奉还。”
孟瑶一把拦在中间,不屑,“你若有钱,何须小姐相助。”
男子正想解释,只听沈琉嫣说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说完便离开了,孟瑶和李元也连忙跟上,只留男子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
“少爷,您上哪去了,吓死我了。”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惊呼道。
“街上胡乱溜达溜达。”
“少爷,您以后可不好再这样了,叫夫人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嗯。”
原来沈琉嫣出手相助的这个男子是施家少爷——施明,而这个十四五岁的男孩是他的随从——林朗。施家乃是扬州最大的布坊东家,城中的大小绣坊和估衣铺皆是其产业,而施明正是这布坊坊主的不二人选。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施家老爷即施明父亲早在他出生那年前往苏州采买时,途遇土匪,溘然长逝。家中留下施家奶奶、施明母亲和仍在襁褓中的施明,孤儿寡母,生活不胜艰辛。施明母亲几经辛苦才保住了施家的产业,也才有了现在的基业。施家奶奶与施明母亲对于施家的唯一继承人——施明更是加倍呵护,虽已到了弱冠之年,仍留他在家中,唯恐节外生枝,多生事端。施明原本是背着奶奶与母亲偷偷出来游玩的,谁知庙会的人多将其和林朗冲散。施明找不着林朗,自己又饥渴难耐便到一处馆子吃喝,却不晓得荷包已被人扒了去,适才有了刚刚那一幕。
这日,施家奶奶与施明母亲道:“月娘,明儿已到了弱冠之年,冠礼后便让他学习经营之道,掌持家业。”
施明母亲略有忧虑:“母亲,世间多险恶,明儿还小,我不忍其……”
施家奶奶摆手不让施明母亲继续,“你我无法护其一生,早早让他掌持家业,你还可助之。”
施明母亲虽然不舍儿子承受家族重任,但心里明白婆婆说得在理,于是应允。至此,施明开始出入于各大布坊、绣坊及估衣铺中,学习经营之道,掌持家业。
一日,苏绣坊的店家来与施明商议来年采买之事,邀他一同上那潇湘院去,说是这潇湘院中的头牌姑娘——沈琉嫣貌比貂蝉,才比卓文君,可谓是色艺双全。施明虽不愿去,但也不好拒绝,半推半就间来到潇湘院中。幽幽庭院萦来丝丝琴声,余音袅袅。阁前依依翠竹滴滴流水,烛光相映,清新淡雅。阁内绣花屏风后女子伏案抚琴的身影依稀可见,淡淡幽香,让人乐而忘返。
曲终梦醒,女子欠身款步,颔首一礼,粉黛衣裙,簪花珠钗,真是绿筱媚青涟,娇荷浮琬琰。
施明方才发现沈琉嫣即是那日解囊相助之人,不禁惊呼:“是你!”
沈琉嫣被施明此惊呼声怔了一下,亦认出他是那日吃了白食的男子,但马上嫣然一笑,顾左右而言其他,没有相认。
施明感激沈琉嫣那日相助之情,又谢她没有将此事说穿之义,对她更是有另一番情愫。每逢空暇之时或是与人商谈生意便爱来这潇湘院中,或是听沈琉嫣弹奏一曲或是聊上一会,一来二去,爱慕之心油然而生。沈琉嫣虽然对施明也有一番情感及憧憬,但自知已非清白之身,也不敢再多做他想,只望施明能常来相伴。
好景不长,施明经常出入潇湘院,与沈琉嫣如影随形之事被施家奶奶与施明母亲知晓,二老气涌如山,迁怒于沈琉嫣,认定是她教坏了向来乖巧的施明。
“这些银子足够你赎身及日后生活,莫在纠缠明儿了。”施明母亲带着一包袱银子来到潇湘院,命沈琉嫣离开施明。
沈琉嫣看着桌上的银子,心里一阵哀伤,原来自己在人眼里竟是如此不堪,轻轻将银子推回施明母亲,“小女子承蒙施公子错爱,不敢高攀,夫人可放心。”
施明母亲见状却不觉沈琉嫣已恪守本分,反觉其是贪得无厌,仍不满足,“哼,如此即好,我已为明儿订下亲事,不日成婚,你亦莫再妄想了”说完留下银子便走。
沈琉嫣看着施明母亲离去的身影,心中无尽的心酸和无奈,只叫孟瑶收着。
过了几日,施明又来找沈琉嫣,却被孟瑶拦下,“姑娘不见,施公子请回。”说罢便将一包袱塞至施明怀中。
“这是?”施明一心疑惑,打开包袱。
“全数奉还,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孟瑶说完即叫打手将施明推出潇湘院。
施明看着手中银子,再想孟瑶待自己如此,即心中有数,定是母亲做了什么,便回去找母亲对质。
“娘,您是不是去找琉嫣了?”施明将包袱摊在母亲面前。
“哼,我就知道这贱人不会就此作罢,果然。”施明母亲一脸嫌恶。
“娘,不是这样的,琉嫣她……”施明试图向母亲道明沈琉嫣并没有向自己告状。
“罢了!”施明母亲阻止施明继续解释,在她看来儿子是被那沈琉嫣给迷了心智。“奶奶与我给你说了门亲事,常州宝中绣庄庄主秦怀富的嫡女秦媛,待两家选定日子,你们就成婚。”
施明被突如其来的婚事整得七颠八倒,“娘,如若不是今日来找,您准备瞒我到何时?是不是要直接架着我去拜堂?”
“如若你不肯便是!”
施明看着母亲坚定的眼神,微微地说道:“您就如此容不下琉嫣?今生我非琉嫣不娶。”然后拂袖离去。
施明母亲看着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儿子竟为了一个风月女子如此顶撞自己,心里又是伤心又是愤怒,暗暗决定要那沈琉嫣付出代价。
施明从母亲那里出来就径直来到潇湘院,任其如何说道,沈琉嫣就是闭门不见。施明干脆在潇湘院住下,日日守在沈琉嫣门前,也不让她接客。施明母亲多次差人来找,他就是不回去。
沈琉嫣实在熬不住施明如此,打开门来,张口就问:“你到底要叫我如何是好?”
施明见沈琉嫣打开门来,喜出望外,赶忙迎上,“琉嫣,你终于肯见我了!我知道母亲肯定和你说了什么,你不要在意。我不在乎你出身如何,也已和母亲说今生非你不娶。若扬州容不下我们,我愿抛弃所有,与你远走他乡。”
虽然这番话在沈琉嫣闭门不见之时,施明在门外已经说过无数遍,可是现在再听,沈琉嫣仍然感动不已,潸然泪下,“不,你回去吧。”
“我知你心善,不想我和家里反目,故意说的。”施明将沈琉嫣拥进怀里,“你莫担心,我已决定和你浪迹天涯,天地之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沈琉嫣见施明如此毅然决然,心中甜蜜,点头同意。
“明日卯时,城外竹亭,你等我。”
“白首不离,生死相随。”
施明和沈琉嫣说想在临走前再看一眼奶奶与母亲,此番走了不知道何时能再相见,约定城外竹亭一定等他。说完,施明便回去了,只是不想此次分别却成了永别。
施明回到家里看望多日不见的奶奶与母亲,却被下人绑了起来,软禁在厢房之中。原来施明母亲早已重金买通了李妈妈,施明方才对沈琉嫣互诉衷肠的那番话被李妈妈尽数听去,悄悄地告知了施明母亲。施明母亲想到留着沈琉嫣终是个祸害,便差人去城外竹亭断了沈琉嫣这份念想。
卯时将至,在沈琉嫣的苦苦哀求下,孟瑶终于放行,她偷偷逃到城外竹亭,可是等着她的并不是施明,而是三五壮汉。他们早已耳闻沈琉嫣之花容月貌,今得一见,果不其然,便围了上去,轮流将其羞辱。沈琉嫣虽然不肯,拼死反抗,但她一个弱女子终是敌不过的。
沈琉嫣想不明白,明明说好的白首不离,生死相随,为何换来如此结局。沈琉嫣万念俱灰,趁那三五壮汉得意之时,逃至崖边,投崖自尽,香消玉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