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仙境四季盛放着银白的花树，如同夜幕中的漫天星辰。这花的九片花瓣纤长，如那人额前的印记，素华为它取名为轻魇。
    如此意义不明的名字，总被人当作笑话，说他华而不实。
    轻魇，对素华来说，那是个永远抹不去的刻印。
    忘川阁，对于凡间来说是不可违背的存在，它不属于九国任一，像是立于云端，俯瞰众生。早在数千年前，素华来到凡间的时候，九国纷争不休，妖魔作乱，百姓苦不堪言，将希望寄托在触摸不及的神明身上，祈愿太平却得不到回应之时，他建立了忘川府，治理民间疾难。凡人说忘川府是天宫听见了他们的心愿而派下来拯救苍生的，所以历代君王，对于忘川府近乎言听计从。
    千年以来，由忘川阁牵涉的九国，战乱渐少。可素华知道，人的野心不会消磨，特别是那于万人之上高悬的九张龙椅，坐着的人，总会觊觎一统天下。
    他们只是在蓄力，他们会求救于任何使自己强大的方式，如数千年前，从凡界腾升而起，由魔君所支配了欲望的战争。
    那场战火一直蔓延到了天宫，染上那纯净的白。
    那是一场噩梦，一场六界都为之胆怯的噩梦。
    回蓬莱山的路上，经过了漓国，素华再次踏足凡尘，想要找到千年前，初遇他的那个红楼。
    彼时初涉凡尘，那一袭红衣似火，千娇百媚，顾盼生情，停留在他的眸中，久久不散。
    启唇，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轻魇是不会说话，而素华，是惊艳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那便是第一次的相遇。
    “这位爷，小店要打烊了。”小二不好意思地提醒着，素华看了看天色，似乎已经入夜很久了。
    他起身，将酒钱放在了桌上，身边人还想扶上一扶，可看那转眼便消失在店中的人，哪里有一点的醉意。
    素华不会醉，即便他在天宫的时候从来不喝酒，但在认识了轻魇之后，他常常一壶酒在那台下一坐便是一晚。
    直到轻魇走下那挂满红绸的戏台，直到揭下那红色的面纱，他独酌之时所对着的，便是百花盛放的庭院。
    轻魇独喜红色，不管是什么样的妆扮，他总是与红色最为相配。
    素华也喜欢轻魇着一身嫣红，青丝慵懒披散而下，那是他苍白生命之中，最为鲜艳的一笔。
    轻魇酿的酒总是最为醉人，那酒伴上红色的身影，也不知是不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直到素华深陷其中，不顾天帝反对偏要留在凡间，直到天帝最终妥协，破例许一个凡人无尽的岁月，直到，他将轻魇带回了天宫。
    就像是对待笼中的金丝雀，保护并将轻魇囚禁在他的身边。素华也曾经问过轻魇是否会不喜欢这个地方，是否会不喜欢他的过分约束。
    换来的，是他最喜欢的回答——
    只要留在你身边就够了。。。。。。
    每当想到这里的时候，素华总是会自嘲地笑。存在了数十万年的他依旧还会因为这一句话还庆幸良久深信不疑，真是足够可笑。
    到最后他才发现，与轻魇相识的这一段，不是他将轻魇囚禁，被囚禁的，是他自己。
    因为深陷在那一颦一笑间，所以变得痴傻。
    “这晚烟楼似乎名气不小，我带你进去看看？”
    “万万不可，那里面的女子，都是能摄人心魂的。”
    “你这酸腐的文人，不去便是不去，说什么摄人心魂。”
    摄人心魂吗？素华望一眼琴曲人声混杂的歌舞坊，吵闹的气氛令他烦躁不已。
    究竟以前，他是为何在这里坐了半年不愿意离开？明明这里不是他会喜欢的地方。
    摄人心魂。。。。。。面前浮现那张妖媚的容颜，兴许，他也是被摄了心魂吧。
    所以沉醉，所以痴迷，所以一悲一喜，全因那一人而牵动。
    即便是现在，他还是无法完全割舍。
    轻魇。。。。。。轻魇。。。。。。
    他反复念着这个名字，那张本该模糊的脸变得清晰起来，眉心盛放的那朵九瓣花妖艳万分。
    “素华，我只要留在你身边就够了。”
    “素华，我不在意别人看我的目光，我只要有你。”
    “素华，我们总会再见。”
    那薄唇流露多少句话，难辨真假。
    “轻魇，你果然只是我做了千年，却盘踞了我半生的一场梦魇。。。。。。”
    他何必再找？已经找不到了，不管是那个人，还是那个红楼，早已掩于过去的尘沙之中，经风吹散，一点也不剩下了。
    素华摇了摇头，将万千思绪抛出九霄云外，留给当初，尚还在天宫的那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