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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了正在驿馆的凉亭里午睡的蔺琬琰,他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揭下盖在脸上的《酉阳杂俎》。亭子外面天正蓝,一丝云也没有,如金盘一般的太阳烤得地面上热浪一阵接着一阵,叫人好没精神。蔺琬琰无力地伸了个懒腰,慢慢吞吞地朝他娘的房里走去。
他娘正在房里为他和他爹赶制葡萄酒节的新衣,见蔺琬琰走进来笑道:“怎么?不是在午睡么?怎么就起床了?”
蔺琬琰靠在他娘的肩膀上撒娇道:“都怪那些驿兵,一天到晚地吵个不停,扰人清梦!”
他娘放下手中的针线,心疼地替他整了整雪白的中衣道:“这两天朝廷要派使臣下来与辽人谈和,因此事情不免多了些,你再忍忍,等捱过了这些天就好了!”
蔺琓琰随手将书扔到桌上,无奈道:“这些辽人也忒贪了,每年向他们敬奉牛羊丝绸还不够,还要一个劲儿地找咱们要金子!”
他娘没有接他的话,只是拾起桌上的书道:“你怎么又看这些书了?当心你爹知道了又要骂你!你今年都十二了,也不小了,也该正儿八经地读点书,做点学问了!你瞧瞧你表哥景云,才六岁就跟他叔叔到少林寺学武去了,将来怕是要考武状元呢!”
“我知道啦!”蔺琓琰打断他娘的唠叨,猛地从他娘的手里抢过书,拾到了身后:“天天就是姨妈家的那个宋景云,他那么好,你叫他做你儿子好了,我要是像他一样体格健壮我也到少林寺学武去了,谁愿意呆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话音还没落蔺琓琰就看到他娘低下头去,面上露出痛苦和愧疚的神色,他一下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蔺琓琰从小身体就弱,他娘觉得这都是自己怀他的时候不注意保养身体的缘故,因此一直自责,蔺家无论是谁从来也不提这个话题,怕伤了夫人的心。
蔺琓琰再三注意,没想到还是说漏了嘴。
这下糟了!琓琰心里暗道,急急地想要挽回自己说过的话,可还没等他开口他爹就进来了。
大热的天,他爹还穿着厚厚的盔甲,热了一脸的汗。
琓琰一见他爹就脚底抹油准备开溜,他爹叫住他,严厉地打量他一眼道:“又做了什么亏心事了,鬼鬼祟祟的?”
“没,没有啊!”他悄悄将书往身后的腰带上一别,拿衣服盖住了。
“这两天你给我好好读书!”他爹抹了一把汗道:“后天朝廷的节度使就要到沙州来了,正赶上葡萄酒节,我准备搞一个诗酒会,你好好表现,也好让节度使大人能向朝廷举荐举荐你!”
蔺琓琰打心里瞧不上官场里的那些尔虞我诈,他也从没想过要去当官,可是他爹说的话他不敢反驳,只好”嗯“了一声,逃也似的出了房间。
三天后正赶上沙州的酒节,一大早沙州驿就忙了起来,蔺琓琰的爹作为沙州驿丞天还没亮就带着驿兵到城外去迎接节度使,而蔺琓琰的娘则亲自上阵指挥下人们准备晚宴,只有蔺琓琰无事一身轻,不愿意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穿着新衣服跑到集市上晃荡去了。
酒节对于沙州县的百姓来说算是除新年以外最隆重的一场盛会,这一天街道上空前地热闹,集市两旁摆满了鸡鸭牛羊,各色蔬果还有自家酿造的葡萄美酒,除此之外,胡地运来的胭脂水分,茶叶香料,珠宝首饰也是一应俱全,蔺琓琰都看花了眼。
有这么热闹的集市,谁愿意呆在家里啊!蔺琓琰不由得在心里暗暗赞叹自己偷偷溜出来这是一个多么正确的选择。
傍晚,节度使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了沙州县,县令县丞们把衙门里所有的官兵都拉了来在街道两旁夹道欢迎,怎么说也算是组织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迎接会。蔺琓琰本来是准备去看的,可是一想到会碰见自己的老爹,到时候说不定又会被抓过去在别人面前表演作诗,索性罢了,趁别人都在看热闹的时候到酒馆里去看胡姬跳舞去了。
那厢蔺琓琰自己玩得尽兴,这厢却把驿丞和驿丞夫人急得不行。
“这都出去一天了,你们怎么也没派个人出去找找?”蔺琓琰的爹责备下人。
“找了的!”蔺夫人哭丧着脸:“中午就派人出去找了的,没找着!”
“算了算了,不等他了!”蔺驿丞道:“这会儿辽使也来了,咱们先开饭吧,派个下人再出去找找!”
夜晚的沙州县比白天更热闹,百姓三五一群地聚在一起,开着即兴酒会,载歌载舞,美酒美食,好不快活。蔺琓琰从一个酒会窜到另一个酒会,喝得醉醺醺,最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倒在地上便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他躺在一户人家的马棚里,马粪沾了他一身把好好的一件新衣服都给毁了,自己浑身上下还臭烘烘的,这下节日里的快活算是全给糟蹋了。蔺琓琰有些懊恼地怕起来,慢慢朝家里走去。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路上他的右眼老是跳个不停,再加上一早就被弄脏的衣服,这仿佛是什么不吉的预兆,弄得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而另一件事则让这不安更加深重了。节日刚过,当他以为所有人都沉浸在节日地余兴中的时候他眼前见到的却是另外一番景象。人们的脸上没有欢笑,只有慌乱,他们拖家带口,步履匆匆,都慌乱地朝城外奔去。
蔺琓琰被吓着了,仿佛他一觉醒来已经是身处另一个地方,放眼望去都是他不认识的人和不熟悉的街道。
“出什么事了?”蔺琓琰拉住身边的一个人问道:“你们这么着急忙慌地都是干吗去呢?”
那人正在埋头赶路,猛地被拉住不让走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哎呀!辽使死在驿馆里了,昨天来和谈的辽使!驿丞被抓起来了!辽国人说是要血洗沙州城呢!快跑吧!”
“谁?你说谁被抓了?”蔺琓琰以为自己听错了,辽使怎么会被杀死,自己的父亲又怎么会被抓起来了呢?这才仅仅一夜之间,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是驿丞!驿丞被抓了!他们说驿丞监守自盗,偷了和谈金,杀了辽使!”那人打掉蔺琓琰的手,急匆匆地跑了。
这句话仿佛一记重锤砸在了蔺琓琰的胸口,但他还是不相信,他不相信一夜之间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要亲自回去看看。他像疯了一样奔向驿馆。
一路上他只听见呼呼的风声,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朝着那个既定的方向跑。然而还没见到驿馆的大门,他就被一个人拦下了。
拦下他的人他认识,是他爹手下最亲信的一名叫苏黉的驿兵。那驿兵死死拉着他不让他走。
“松开手!”蔺琓琰用力挣扎着,手腕被肋得通红:“我要去找我爹!”
“你爹娘已经被抓起来了,你再不走也会被抓起来!
”你骗我!“蔺琓琰几乎已经是用全身力气在吼:”我爹不会杀人!“
”小点声!“那驿兵紧紧捂住他的嘴巴,将他拉到一边,在他耳边狠狠道:”别傻了你!我告诉你,死的是大辽南院大王的亲侄子,现在辽人是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你爹娘的,你现在回去也是死路一条,趁现在全城混乱,咱们赶快逃吧!”
“不!不!”蔺琓琰还哭着不肯动,那驿兵却不由分说将他一把扛起,沙州城的天地一瞬间在蔺琓琰的面前颠覆,眼泪雾蒙蒙的将城中美丽的街道模糊一片,渐行渐远,好像成为了一个永远都遥不可及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