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中，落针可闻。
    皇上要见他？为什么？
    顾顽瞥了一眼顾清，见他同样也是一副错愕的表情。这么说来，他也不知情了？那皇上要见他，是为了什么？他是永宁的世子，算起来也是皇上的侄子，只是就他记忆中那个威严冷酷、一心只顾着处理朝中政务的皇叔，怎么也算不上亲切，当年他离家出走，也未见得他有半点关心，如今怎么会突然想起要见见他这个失踪多年又曾响名花街柳巷的侄子？
    跟着传话的老太监在前去御书房的路上，顾顽却已在心底思绪百转，只觉得此番叫他前去，问及顾清受伤的事应该是最为可能的了，至于说辞，他早就想好了，虽说他心底已经隐隐猜到是谁下的手，只是没有证据之下，还是不要妄指好了。
    行至御书房，老太监朝他示意自己进去，便侯在了门外。
    推门而入，御书房十分宽敞，周围没有一个宫女和太监，顾顽一眼便看到了永宁当今的皇上，顾秀。只见得一个身材高大，横眉竖眼的中年男子正躺在一张虎皮的靠椅上闭目养神，远远地望着，也能感受到他迫人的威仪。
    看着似乎睡熟的顾秀，顾顽有些不知所措了，叫醒他？还是等他醒来？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主意。
    “你来了？”就在顾顽纠结着的时候，顾秀却十分突然地开口了，顾顽看过去，才发现顾秀不知何时坐起了身来，紧闭的双眼也已经睁开了。但他的表情却是顾顽从未见过的，带点怀念，带点忧伤，又带了几分失落。
    “吾皇，万岁，万万岁。”顾顽默不作声地后退半步，避开了顾秀那凌厉地目光，恭敬地行礼。
    “爱卿平身。”顾秀只说了一句便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找到，沉沉地叹了口气。
    顾顽有些不自在的把腰微微低下，不去理会顾秀的注视，低声问道，“不知皇上找微臣来是有什么事吩咐么？”
    兀地，顾秀笑了。
    “呵。”顾秀轻轻地笑着，脸上的落寞却愈加深了，“你果然不像他。”
    不像他？像谁？顾冥？
    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是指——？”顾顽没有抬头，空气中，似乎弥散开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来，直觉告诉他，他可能接触到什么惊天的秘闻了，而且，还是有关永宁皇上的秘闻。
    顾秀脸上竟露出了犹豫地神色，双手揉搓着，活像个羞涩的大男孩，迟疑着开口问道，“青岭，他，还好么？”
    青岭？师父？！
    皇上所说的青岭，是指的他师父，幻青岭么？不可能！皇上怎么可能会认识他师父！这怎么可能？！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顾秀开口给他解惑说，“想要闯出你这么大的名气又还能安然无恙，单凭长相是不可能的，但凡有点眼界和功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你的武功应该是有此功效，你又自称是‘幻心’，明眼的都能猜出你师承的是幻家的幻心决，青岭，他是幻家现在的家主，你应该知道他吧？”
    差点忘了，他当初就不该化名‘幻心’的，这么做的漏洞实在太多，想必叶铭暄当初也是因为这个而发现他身份的吧。
    不过，皇上和师父之间，什么关系？
    “嗯——师父他老人家挺好的。”顾顽有些含糊地回答。
    “师父——”顾秀似乎被幻青岭是顾顽师父的事情愣了愣，不过转眼便被后面的话失了神，呆呆地自言自语着，“挺好的么，原来他过得挺好的——也好，这挺好的。”
    看顾秀这般，傻子也能猜出他和幻青岭之间怕是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只是从他们现在的情况来看，怕也只是个悲剧，关乎着自个儿师父，顾顽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尴尬地站在一边。
    过了好长一会儿，顾秀才从失神中醒了过来。
    方才注意到顾顽还站在一旁，苦笑着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到他边上坐下，“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和青岭是什么关系？”
    呃，其实看你这样子，我已经能猜个七七八八了。顾顽心说，只是到了嘴边，却只能支支吾吾地说好奇。
    “呵，青岭他过去，是我的书童。”顾秀轻笑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愉快的事情，“他从小就被幻家送进了宫中，凭着出众的才华，便被我父王选作了我的书童，那时候他可冷淡了，除了念书的时候，平时我和他说什么，他都板着一张脸，每次都要和他磨上很久，才肯同我多说几句话。”
    其实，他现在也挺冷漠的，顾顽想起自个儿师父。
    “青岭他很厉害的，别人在想什么，他都能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任凭别人怎么猜都猜不中，我问他怎么做到的，他说是他们幻家幻心决的作用，如今看了你，却发现好像不是这样，你在想些什么，都写脸上了。”
    “那是因为，我和师父修炼的方向不一样。”顾顽解释道，幻心决的修炼方向有两个，一个控心，便是幻青岭修炼的道，另一个是随心，也就是顾顽修炼的方向。
    “是么？”
    “嗯，那您和师父现在怎么——”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了。
    “现在怎么分开了？”顾秀自然明白他想问什么，有些落寞地喃喃，“是啊，我也以为他会一直跟着我的，他一直都是跟着我的——若非我挡了皇帝，他是一直跟着我罢。”
    看着顾秀这番模样，顾顽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罢了，罢了！都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我叫你来，不过是想问下他现在的情况罢了，知道他过得挺好也就够了。”顾秀摆了摆手，整顿了一下精神，便是转移了话题，“清儿今天找你来做什么？”
    “太子殿下担心我的安全，让我在宫里住上一下时日。”顾顽自然也乐得接着顾秀的话题说下去，先前的气氛实在让他很不适应。
    “住上写时日么？挺好的。”顾秀颔首，“你怎么想？”
    “太子殿下好意，况且那些刺客应该是冲我来的，却误伤了太子殿下，他是因为受的伤，我进宫来照顾他也是分内的。”顾顽道，虽然心底其实并不十分愿意去照顾顾清，但毕竟事出有因。
    “不必了。”顾秀抚了抚下巴，摇头道，“清儿的伤你不用去管，都是他自己功夫没练到家，怪不得别人。我会下旨宣你进宫给宫女没传授舞艺，你且管放心住下便是。”
    顾秀的话自然叫顾顽大喜往外，赶忙谢恩领旨。
    “你——以后若是有事，可来找我。”顾秀顿了顿，“我欠你师父的人情，自然会保你的。”
    顾顽沉默，对于顾秀和师父的事，他所了解的不多，单凭顾秀的一面之词，他根本没法想象当初事情的真相，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你退下去吧，我累了。”顾秀摆了摆手，顾顽恭声离去。
    门合上的瞬间，顾秀眼里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申请，手指在案桌上轻敲，最后起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却是“顾清”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