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llower of Set  (4)逆流之血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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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走过无数的铁轨,穿过一片又一片萧索的森林,路过数不清的车站,看到了各行各业的人都一样贫寒的身影。
    扎奇就坐在我的对面,在窗边向外面的世界注视良久,一双优雅的蓝宝石色眼底流转着寂寞与不染的纤光,灰尘打满的衣裳丝毫掩盖不住他那种高贵的本质和怜悯的本心。发丝有些凌乱的荡在他眼前的蓝光中,如十字的分叉。平静祥和的忽影在窗外簌簌倒去,似乎有什么能在他的眼底永远留存,那是一个迷,解读他眼中的光就能得到谜底。
    我能感知到他目光中的恬淡与内在的高雅,他一定有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在战争之前……我也是……所有人都是……我无神的瞥向四处,玩纸牌的人、扳动左轮的人、盖着帽子睡觉的人,一幕幕令人失望的灰色情景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他们名作荒诞,名作颓靡,而在战争开始之前,我相信他们一定都曾有一个非常和睦幸福的家庭。
    一切都不再了……战争给平民剩下了什么呢?没有艰辛换来了宝藏,没有任劳任怨换来了地位,我们没有从卡尔一世那里得到任何东西,而这个说谎的人,时间只留给他了一条绞索,一条不怎么辉煌但结实耐用的绞索,然后……他的一生是无憾的,至少拿这个平静的结局和他一生的丰功伟绩来对比,你会发现上帝其实是宽恕他的,只是让他咽气,没有让他受苦和流泪。
    上帝宽恕了太多的人,却任由他们酿下的恶果变成厉鬼来惩罚曾对酿罪之人深信不疑的我们。记得莱昂说过,吸血鬼,是被神遗弃的子嗣,恶魔撒旦酿下了恶果,该隐施舍给了我们……所以,我们如此深信不疑,也真就该遭到惩罚。
    至于彼得大帝给予失败者的批注是什么,我不想知道,人们都不想知道,但我们确实都知道。而且莱昂作为甲级战犯被吊死时的宣判只比卡尔一世少几个字而已,这确实只有我知道。
    上车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在一处我从不知道的乡间,而这些人大多是女眷和孩子,这也就是说,离华沙不远了。
    新鲜的风让我困意全消,我观察了一下那些上车的人,如果是放在两年前,我根本不会瞧上他们,可是如今,我自己又跟他们差多少呢?
    有一对母子,在颤抖中不觉引起了我的注意。
    “妈妈,我好冷。”披着粗布衣服的男孩在母亲的怀中噤若寒蝉,母亲无奈的坐在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如果不是男孩发抖让冷风不断钻入,那两个人应该都会好受一点。
    我有点讨厌这个幼稚的孩子了,在讨厌的同时,好像还有羡慕,我又习惯性的联想众人了……
    那母亲没有像贵妇一样去埋怨孩子,只是裹上自己的一层,“宝贝,好点了吗?听说华沙的修女会,会施舍给穷人以热汤和白面包,所以,我们一定要撑住,不能放弃对这个国家的最后一点期望啊!”
    我一时竟哑口无言,脑袋空空,脑海里对眼前这位母亲的印象是天翻地转的。最后,一点期望吗?那,总归还是有的……我望了一眼平静如水的扎奇耶夫,他正在月光下欣赏着小十字项链上的花纹,他此刻,也在想着什么吗?以至于那唇上总在不经意间挂上一点又一点,微小的笑容。
    天还很黑很浓,凌晨太深,月光美的太入迷,华沙的车站上,站满了来此的饥民,无论沙俄,还是天主教廷,都喜欢派人在火车站施舍面包,对于我而言,我不会要,因为杀害莱昂的人,定死就是天主的唆使,沙俄的主谋,以及,波兰人的欢呼。
    和扎奇分别后,我就孤身一人踏上了前往华沙教堂的路,他没有什么钱,所以是走路,而我有,我坐了电车,绕过了数不清的讨厌的俄国人……
    华沙教堂就位于城市的中心,维斯瓦河的岸边,从地面到天花板,数十米高,全由巴尔干的纯白色大理石砌成,以上帝的名义,带着那份不朽的信仰,俨然立于被炮火轰炸过的废墟上,除了塔尖稍微有点焦黑,其他的都还和以前一样,在星云更迭的宝石色天幕下灼灼银辉。
    谁又能想到,在几十年以后,华沙教堂周围多了几十道杀人的铁网,又几十年,多了一道了断五十年音讯的墙,留下多少人的骨血嵌入了多少人开裂的指甲?教堂本身本没有错,为什么它脚下的大地却总能令人反复绝望?
    也许是因为深夜的关系,教堂里空无一人,圣洁庄严的大堂在烛光的照耀下如金如昼,彻夜不息,表示随时向平民敞开着,以供那些波兰难民来这里诉说流亡之苦与亡家之痛。俄国头子在借用这个地方吊死莱昂的时候特别要求教堂封印他的遗体,作为交换他也承诺不在教堂周边一千米内驻兵。
    血族的遗体是不可以被埋葬的,不然很快就会有同族会悄悄唤醒他们……那些基督徒是深知这一点的。
    这里的一切对我而言还是如此熟悉,莱昂被吊死时周围波兰的民众向俄军投去欢呼的情景似乎依然历历在目,如今却只剩下萧索与孤冷的凉风穿过这面令人悲痛的刑决墙。
    我悄悄溜入了封印着他的地方,似乎是他的灵魂还在呼唤着我,以至于我十分幸运的找到了通向那里的密道。
    当我打开那扇沉重的木门,我看到了一处阴暗却不干燥的特殊密室,被打扫的很干净,地板都是银制的,而在地板中央,四盏已灭的长明灯曾经烧印着的地方,封印着他的灵柩。
    心愿已了,莱昂,你果然还活着,不,是沉睡着,终究有一天,你会醒来,只是那个时候,我已不再……
    就在这时,突然一道光唰的就照亮了,有人的呼吸,是一位修女,看她的样子,大概是来检查封印的。
    “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这里很危险,让我来保护你!”修女慌慌张张的跑下楼梯,一把拉住我的胳膊。
    “我的确不该闯入这里,那个棺材真的好让人害怕。”我故意装出误入的表情,修女果然都是好人,很简单的就信了我的话。
    “我可怜的孩子,你是因为天太冷了吗?地窖里有让人毛骨悚然的可怕东西,自然还是地上面暖和,也许你该去烤烤火,然后喝一杯热牛奶,再好好睡一觉。”修女善良的说道。
    本来好好的逢场作戏,谁知就在这时胸口突然一闷,令人悲伤的感觉不断涌出,是在我心里活着的莱昂在哭吗?
    我不受自己的控制了,我推开了她的手,我说,“我姓卡列莱金,我是莱昂的伴侣。”其实,我还真想这样说出来,说出来的话会好受的多,但我不敢,是谁在给我勇气?
    修女愣了愣,“哦孩子,你被邪恶控制了。”我立在原地,身体突然动弹不了分毫,我感觉,身体里好像有着另一个人存在着。
    是另一个活着的吸血鬼?这可是,银十字下的地窖,能够突破银的结界,恐怕世界上只有一个品种的血族能够做到!
    希太FollowerofSet!
    几乎就在意识到的同时,我听到了那样一个声音。
    “莱昂也真是愚钝,连吸血也不会了吗?你这女人跟了他那么久,居然还是个半点法力都没有的人类!”话不单是说给我听的,也是说给那边站着的那个修女听的,这个声音,很好听,有一种软软的诱惑,让人无力。
    修女气坏了,从口袋里掏出银十字架,怒喝道:“快点从那个孩子的身体里出来,她只是一个无辜的人类!”
    那好听的声音如手雷一样在空中炸响了,“哦?无辜?那么,悉娅,告诉我,你是莱昂的夫人,还是愚蠢的人类?”
    那一刻,我无从选择,我只是知道,被魔鬼诱惑的人,此生都无权再信天主,纵使天主再是怎样的仁慈和宽容,也绝不会接受一个与吸血鬼结婚的女人。对不起,扎奇。
    “我,选择莱昂。”那一刻,我紧紧闭上了双眼,我知道等待我的,是一场刀割一样的洗礼。
    眼中的十字骤然倾斜,从此不再属于明天,只属于永无止境的黑夜……这样的故事我从小看了一遍又多少遍,哪里想过爱上他,竟要接受世界上最罪恶的信仰——希太的初拥。
    “果然是莱昂的女人,好的。”那个声音淡去时,我感到有一双冰凉的手紧紧的掐住了我的脖子,然后是一针,再一针,疼入肺腑,浑身酸痛冰冷,无依无靠,就如孤身沉入北极下的冰海,在最绝望的夜里沉沉睡去,浑身的血液,在那一刻全部都逆流了,四肢冲向肺腑,大脑涌入心脏,全身的力量与仇恨在一处集结,浑身冰冷,再被还回去。
    “以希太之名,赐你永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就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
    眼前的修女不见了,只剩下,现身的他。
    淡黄色的金发柔水一样散于明灭的光影,犹如红酒中的浮冰般醇香凛冽;极光一样阴晴不定的一双碧眼如皑皑之巅的白绒雪莲摄人心魄,净而苍白的俊美面颊上带着几分笑里的诡异,时而冷淡,时而亲近,时而残忍弑杀,这就是希太,血族十二氏中最神秘也是最强劲的种族,不同于密党的避世六诫,此时的希太族与人类的贸易往来十分频繁,准确的说,他们是毒品贩子,利用残忍的手段与从气息间就流露出的诱惑魅力蛊惑着那些普通人,自建立黑手党以来在威尼斯的商战中从未尝过败绩。
    眼前的这个男人,莫非就是希太,血族之王太子?我正惊讶他的面容,一联想到他的弑杀,心里就不由自主的再打寒颤,对了,此时的我也算是个血族了,他应该,会遵守血族的法律,不杀自己人的吧?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想了半天居然只想出这句寒暄来,也是醉了。
    “格雷希尔·海因策。”他回答的倒是很平静,那一双淡蓝色眼睛依然是那样安静的眨着,只是眨一下好像就能勾走人的灵魂,人的欲望,他脱口而出简单的话语里,带有着难以言喻的一种奇妙的香气。
    “海因策?犹太人?”我似乎想起了这个姓氏,这可是犹太的一个常用姓氏啊,不过,刚刚我还怀疑一只吸血鬼怎么可能在经商上手段这么高明,只要知道他是犹太人,这黑吃黑的本事的源头也就好解释了。
    “是的,我的夫人,赶快从教堂里出去吧,躲到没有人类的地方,离这里最近的血族,就在维斯瓦河边的医院里。”他说完话,刚刚还实诚的身体突然又化为了一道灵光。
    “请等一下!莱昂!”我回头看了一眼棺材,奇怪了,突然感觉棺材看起来亲切多了,有一种想躺下去的舒适感。
    “卡列莱金,你为那个男人流的泪,还不够多吗?”格雷希尔说下,迅速消失在了门开的前一刻。
    还记得帮我撬门,真是只细心的吸血鬼,我走了上去,这里离外界并不远,走上去,开门的地方就在基督像,耶稣的左手边下面。
    这时候还是凌晨,外面清冷的月光不断撒入,将耶稣沉浸于痛苦的表情衬得凄楚动人。
    扎奇耶夫已经到了这里,不知多久,他还和之前一样,先把贝雷帽摘下来,他捏着三块十字架,在唇边默默的吟诵着什么,听起来是听不懂的词语。
    在念完一段的时候,我披着头巾默默的从他身边过去,他问了一声:“要走吗?其实,你可以喝一碗粥再走,这天很冷,喝了也好暖身子。”
    我没有理他,他继续道:“再见了卡列莱金,祝你路上愉快。”
    我轻轻一笑,很无奈的叹道:不可能再见了,因为,我要离开华沙,离开每一个有教堂的地方,我要到埃及去,我要到,血族最后的希望之地——希太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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