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llower of Set  (1)悉娅·奥尔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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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19年春日,银色的山茶花开满了维斯塔瓦小镇的町畔,卷了边的白色,像咖啡里雪白的泡沫一般氤氲开。
    花朵不懂人间,男人用血灌溉的花田,久眠的旷野,总会有它们用温柔的几乎不留遗憾的生命力拂去大地的伤痛,风为新生歌唱。
    谷地里,有旋转的风,吻着烧焦了根茎的麦穗,从我们的主宰国远道而来的补给车,就停在那片我们曾闭着眼睛都能闯过去的花圃旁,如今它却只剩下颜色。
    卡车咕突突的叫着,像又一个我们听惯了的噩耗,数年在头顶的轰鸣让这一切显得平常,土壤渗透了血液,恶臭就从那里传来,柴油味比这亲切多了,至少那是听得见的鲜活……
    扎堆的人们啊,踏着雪后的泥泞,身躯布满尘埃,掐指数着手中的票纸,兜满硬币的裤子却毫无用处,我们都知道,如果送给儿童的话,那连弹球都比不上,但市场上已经没有孩子憧憬的眼神了,随便你给那些街道起个名字的话,你会看到风让摇摇欲坠的号牌乖乖点头默认。
    围在补给车旁,数百米的队伍像一群相拥取暖的苍蝇,老旧的皮大衣上的泥尘,被太阳洒满金色的糖霜,一堵破败的高墙勉强让他们学会乖乖站着,什么也不做,什么都同意。
    占领者承诺每日新鲜的面包与自由,我们却只看到曾回荡着我们亲人的声音的世界在我们含泪的瞳孔里伴随着火焰一点一点碎裂,名为蔓延的噩梦鞭打着我的脸,趁机塞进很多的硝烟……
    目光所触及的地方竟是一致的令人绝望,他们从未那么安静过,或者经过几个小时在废墟上艰难的攀岩,你可能会碰到一个人,但那只可能是另一个穿过这无尽荒凉的梦游者。
    战争埋葬了我的青春,我的梦幻,我的心,我赖以生存的世界,在弥漫着千年孤梦的皇座崩塌的那一刻,在一滴鲜血里,火苗飞升,像一支纤声细语的笛谣,默默的埋葬了我们对时光所有的记忆。
    泪钻光芒深处浴血重生的人们啊,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荒凉,或者说,荒凉在他们眼中本不该如此残酷。
    我继续在卡列莱金公爵府里生活着,日子已经大不如从前,每个月我们会得到胜利者施舍给我们的画有100分字样的白纸,而一块肉几乎就要划去上面的60分,半年以来我们只能靠食用淀粉食物来与死神抗争,好在庆幸的是大房子还在,耸立在一片悲哀之中,像撑起囚笼的穹顶。
    我们懂得如何跪着接受垂怜,但我们并不想那样做,每日都会有制式服装的官兵来用沉重的皮靴在荒废了半年的花园上渡步,去年莱昂还活着的时候那些植物明明是那么完整,在回忆里好像艺术品一样,即使我知道它们在现实中可能并不是这样好。
    官兵会问几个问题,比如我们对帝王的看法,在我们犹豫时他会飞快的做出笔录然后命令随从拍下照片,再是第二个……第三个问题……一直不断,直至他自问自答到心满意足的离开为止。
    然后我们会关好门,再将银瓶从地窖里重新扛出来,我们会不断的垂涎着银瓶中最后一点一滴的奶油,却总是舍不得用它来烹制佳肴,因为富裕对我们来说可能是永远不可能了。
    每天那些贴在墙上的法令都会变样,各种稀奇古怪的命令层出不穷,告诉我们今后该怎样生活,并将老一套归在付之一炬的清单里,看样子俄国人打算长期在这里待下去,因为每天都有文件在街上被焚烧,而这对大部分波兰人来说,都不见得是一个好消息。
    在饥饿中,人民恐怕已经忘记了胜利的欢呼是什么滋味了,因为胜利属于赐给我们革命的其他国家的人,而留给我们的,只有酸的倒牙的面包。
    ——☆——一战结束,被沙俄占领的东普鲁士,战后划归波兰的维斯塔瓦镇——☆——
    翌日,在我用锯子代替刀叉享用完了我得来不易的日餐之后,我决定去看一个人,一个几乎被遗忘了的人……
    在榆木圆桌上,我再一次翻开了他的绝笔,恍如隔世一般,半年竟就这样过来了。
    “卡列莱金家族,永远只效忠于族主,而非殖民者。”
    我明白,血液在沸腾时,灵魂却在悲伤啜泣,啜泣这无能的身躯,无力抵挡潮流般的红色风暴,但即使是这样,为了自我安慰也好,还是为了能让眼泪流下时更好受一些也好,或是为了我曾义无反顾的接纳了他的姓氏,他的使命也好,我必须要去那里,华沙,他的墓地,处死他的银十字架,如果幸运的话,至今还残留着他永远不朽的血迹。
    ‘莱昂,如果你能来亲自安慰我,那该有多好?可是,永远不会再见了吧?被银的铁链所禁锢的身躯,停在原地,眼看着敌人及无知的公民们远远离去,想大声呼唤的名字,可吐出的却是沙哑呻吟……原谅我在半年之后迟来的这份奢望,因为我们的距离将是永远不再可能……’
    我掩面而泣,白色的手套染了透明的泪,在藤椅上轻叹,眼角是血丝,与疲劳间铺天盖地的尘土。
    “卡列莱金太太!您租的马,请记得在明日任意时间去兹南镇找布兰瑞先生,租金是一日50个兹罗提!”
    老女仆麦迪推开门,有些浑浊的女中音着实让我惊喜,我放下那份快烂掉了的绝笔书,从一旁的衣柜抖出一件老旧的两性通用紫褐色呢子风衣放在桌上,将白色亚麻布的连衣短裙系紧,蹬上短靴将大衣往上身一套,走到衣架前抓起牛仔帽,扣在头上踏出大门。
    门前,麦迪望着我,大概是想起了主人之前的富贵,竟呆滞地出神,我赶忙拍醒她,在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翻身上马,这并不难做到,对于平民出身的我来说。
    麦迪苦笑时,日光从倒塌的玻璃碎片上弹下,映衬出了这个老妇人所经历过的上世纪的沧桑,即使是这样潦倒的时候,她依然保持着应有的礼节,即双手交错摁在两肩,鞠躬四十五度行礼道:“祝您平安。”
    我望着眼前充满瓦砾的石板路,不免忧心忡忡,在听到她的祝福的时候,也算是稍微舒服了一些,至少知道还有为自己而奔走的人,一丝暖意的笑容浮上心头,在这匹高卢战马上,我重整笑容。
    等我,麦迪,我承诺,就算他日的贫穷,渐渐沉重,它也绝对压不倒我们的身躯,那份属于卡列莱金家族的皇室威严,终有一日会回来,回到我们手中,只要我们永不向侵略者低头,我们的神,终究会驱散这片神圣土地上的肮脏,到那时,我会将你的关照,无私的给予你的子嗣,让他们也能够享有我们往日的荣典。
    但现在,我必须去瞻仰他,因为他是我曾经的主人,我现在的光和热的源头,我一切的梦幻,即使梦的结局并不美好,我也要为这悲哀寻一个句号。
    俄国人不让我们瞻仰波兰皇室,那就让这些愚蠢的毛子看看,我们波兰人是怎么斗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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