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章拾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296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1839年。
英商用大量金钱贿赂新上任的钦差大臣——林则徐,遭拒。
林则徐要求英商上交所有鸦片,并发布声明不再贩卖鸦片。他执笔致信给维多利亚女王,质问为何明知鸦片害人,还如流水一般输入中国。
鸦片商人们使用“拖”字诀,故意跟林则徐打起了太极。
一些鸦片商人愿意顺从林则徐,却起了内讧,只是象征性交出少量鸦片。邓廷桢封锁十三行,抓捕商人。
林则徐遣散了所有在十三行的华人,只留下几百名外商,并且断绝通信。
义律屈服。
3月,鸦片商人上交数万箱鸦片。
6月,虎门销烟。谢凉划了火柴,点燃了烟草。
“你也该认清了。”他转过头看向Derek。
Derek蔚蓝的眸子依然闪着光,和其他灰头土脸的外商有着不一样的色泽。太过于纯粹的蓝色,究竟怎样才能看到它污浊的样子。不过这种颜色,只会让人爱不释手,不会让人痛下毒手的。
“……你还想和我在一起?”低着头,风淡云轻地动了动嘴唇,从喉头流溢出来的话语显示不出任何感情。只有询问罢了。
烟杆扣在粗糙的石台上,震落了一些烧焦的尘埃。
“没用的,即使销毁了鸦片……”
“什么?”
“也改不了这个事实……”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谢凉闭上了眼,沉默半晌再缓缓打开,“我们会死的。”
Derek看着他的眼睛,那明澈的眼里,满满的是悲伤凝聚的泪。
活不下去的。
谢凉颓唐地垂下头,手指夹着烟杆,双手攥拳撑住自己的额头,肩膀抖索起来。
活不下去的。
明明已经坦然知道路的尽头是死亡,为何哭泣了?
阳光铺在他身上,那么冷,渗入骨髓。
“跟我走,去英国。”Derek抓住谢凉的袖子,认真地看他。
谢凉没有抬头,双眼紧闭,鼻子酸的厉害,眼睛也在发烫。他很累了,对一切都疲惫了,但是心里明明有一些不甘,可他什么也抓不住。
这种无力的苦恼,他彷徨,什么也不想去想。
有一种感情难以名状。他孤单太久,他遭排挤太久。他嫌腻了一切庸俗的事物,嫌腻了一切庸俗的人。嫌腻了春天的碧草嫩柳,嫌腻了夏季的荷花莲藕,四季的一切他都腻味了。他甚至腻味了行走,他活着就像一个会思考的尸体。除了庸人自扰,他无能为力。
他曾想过像满朝大臣一样,绕着洋人们转,卑微地弯下腰。
可他的脊梁就像竹子一样修长笔挺,弯不了。
炎炎夏日,一种无助席卷了他所有感官,不知所措。
Derek低下身子抱住了他。
谢凉揪住了Derek的衣服,衣服已经揉皱,非常难看。
“你胆敢……丢下我一个人去死试试?”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不要,我们活下去好吗?”Derek的嘴唇就在他耳边抖动,声声气气吹拂他的脖颈,暧昧不已。
“我累。”谢凉的眼睛黯淡无光,“留在这里我活不下去,这里的人都活不下去。”
“去英国,有我的。”Derek掰过他的身子,鼻尖点上他的鼻尖。
纤细的手指伸到面前,优雅而颓然戳走了有蓝色眸子的人的脸,像蜻蜓点水般温柔。
“不去,那样我还是活不了的。”谢凉的唇角微微上扬,笑容很是疲倦,牵扯嘴角似乎是一件对他来说很卖力的事。
“你对我的感情,和我对你的感情是一样的吗?”
Derek眯着眼,笑容如烈日骄阳,和煦迷人。
就在这片绰约的树影底下,他的手指掰开谢凉握着烟杆的手,十指相扣。
灼热的夏风袭来,吹不散两人粘连的唇瓣。
我是上天抛弃的人,和站立在这片陆地上的所有人一样,都是待宰的禽。食我们的人甚至我理会我们的脖子是否干净,只知道我们已经被迷了心窍。至于肉质是否鲜美,也无碍了,调料很多,我们也没有选择承受与否的权利。
上帝的弃婴。
但每一个孩子都是天使,总有一扇窗打开,供你飞出囚禁你二十余载的牢笼。
只不过那扇窗叫做“死亡”。
如果可以,我们能够在天堂相见。到时候我们可以继续我们在人间不能继续的一切。广州郊外。
两个影子隐隐约约地投射在木屋的墙壁上,四周弥漫浓烈的灯油味。
“我这次是第一次跟老不死的拿钱。”青年无奈地把装着灯油的瓶子一丢。
瓶子撞击泥沙的地面,发出清脆的叩击声,钝重的声音随即消逝。
Derek站在门口,扶着门框,往外眺望夕阳的余晖。
“Allofthesewillbecomeforever。”他喃喃自语,紧闭眼,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你要看到,我们是没办法活下去的。”冰凉的手指抚摸上他的脸,白种人特有的白肤色染上了绯红。
“你选择逃避,我选择相信。”他转过身,抓住谢凉的手,好像要把手指塞入自己的掌心。
谢凉的表情一扭曲。“好痛。”
“哈哈。”尽管这样还是没有松开手,反而牢牢抓住,将它们放在心房那感受自己的心跳。
“你不怕我骗你?”
“你有必要为了骗我搭上自己性命?”
回归沉默。
谢凉从他手中挣脱,摇摇晃晃地走进房内。
这种不可名状的感情。
流着不同的血液,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中,不同颜色的眼眸如果对上视线,火花也被硝烟掩埋。
如果他是屠戮我族人的凶手之一,尽管他的手上没有鲜血,可是他站在敌营。光芒笼罩他,上帝怜爱他,愿他脱离污浊,不带浊念。
尘归尘,土归土。
Derek燃了一支火柴,丢向满地一圈圈的灯油中。
火焰升腾而起,在漆黑夜色中一团灰色的烟雾缓缓盘旋上升,红色的火光像精灵,在黑暗中不停地舞蹈跳跃,直到流尽最后一滴泪。
两个人拥抱着,等待永远不会到来的黎明。
第二天这里已是一片焦黑的废墟。
没有人为他们悲伤,每个人都自顾不暇。
7月,九龙血案。
8月,驱逐英人。
10月,内阁震动。
次年1月,封港。
2月,英国集结军队。
4月,通过决案。
6月,鸦片战争。
一切如谢凉所料,没有人能在紧锣密鼓的变化中喘息,没有人有时间自怜自艾。广州民众拼命抵挡进犯的英军,无奈血肉之躯不能抵抗铜枪铁炮。
沦陷。
《南京条约》签订。他们不为人知的爱情也不为人知,他们混杂在焦土中的尸骸,也随着一场大雨冲散,融入这片深厚的沉默的土地。
如果不是在这个时代,他们可以在一起。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