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宿醉，加上睡前莫名其妙呕出来的一口老血，程嘉这一觉可谓睡得天昏地暗。
    恍惚间忽然手机铃声骤响，靠！昨晚忘了直接关机了，程嘉皱着眉头，迷迷糊糊下意识地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喂”了一声。
    由于脑袋还是昏昏沉沉，以至于根本没听清楚对方那边说了什么，只觉得好像不是自己熟悉的声音，跟着嘟囔了句“打错了”就挂断了电话，然后迅速关机，抱着被子又滚了两圈，继续把头埋在了枕头里。
    睡到日落西山的时候，终于慢慢醒了过来，又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才依依不舍地起来，随便翻了点儿吃的，从重新躺了回去。瞥见被仍在一旁的手机，才伸手摸了过来，开了机，不一会儿就看见有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醒了，给我回电。】
    程嘉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半天，也没想到这是谁？如果还是学生时期，这类短信会被他毫不犹豫地当垃圾删了，但是工作之后，时不时地也会有陌生号码的人跟他联系的，而且程嘉有不存，不常打交道的同事号码的恶习。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回了条【你是哪位？】
    不一会儿，那个号码居然也回了条过来【我是肖扬】
    程嘉抓着脑袋，打了个哈欠，在记忆储存卡你搜寻了半天，也没找到对应的人。
    【我好像不认识，什么叫肖扬的。】
    回完这一条，程嘉有些厌恶地把手机往枕头下一塞，没想到对方没有知难而退，又发了条过来。
    【嘉嘉，你脸盲就算了，没想还患有失忆症。我们昨天一起喝酒聊天的，你忘了？】
    看这条短信的时候，程嘉正嚼着薯片，看到第一句的时候，喷了一嘴的薯片渣出来——还好，还好，没人看见！等下把床单换下来，拿给许茂辉那个贱人去洗！
    清理了下床铺，程嘉闭眼深吸了口气，再次拿起手机回了条——
    【你找我，有事？】
    没想到，10秒之后，那个号码居然拨了过来，程嘉只好接了起来。
    “你终于想起我来了么？”电话那头听声音，好像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情颇为不错。
    “你找我干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事，找你聊聊天嘛。”
    “没事我挂了，还有其他事情。”
    大哥，我跟你很熟吗？没事跑来找我聊天，你还真是不怕被喷啊，不过我现在没功夫喷人，要先把卷好的床单，塞到隔壁那只更没智商物种的盥洗篮里，这还都是拜你所赐。
    “等下！”就在程嘉把手机拿下来，准备挂断的时候，对方忽然高了十几个分贝。
    “还有什么事？”
    我说你烦不烦啊，我很忙的好不好。
    “嘉嘉，既然你没话跟我说，那把我借给你的手帕还我吧。”
    “什么？”一瞬间程嘉以为自己听错了——手帕。大哥。是我幻听了，还是你真是上个世纪穿越过来的？手帕，手帕……是个什么鬼？
    “你昨天喝醉的时候，用我的手帕擦的嘴，不记得了吗？”对方好像已经料到了他凌乱，有条不紊地解释着；“那是我的私人物品，正常的礼仪，是我借给你使用，你应该清洗干净之后，再送还给我才对。”
    程嘉握着手机，很没底气地强辩了句：“我什么时候问你借过……”
    “嘉嘉，你果然失忆症犯得很严重啊，”对方果然不是许小毛那种一击即倒的角色，不仅不是战斗力还是他的NNNN倍，“还是你惯用这一招来逃避应尽的责任义务？”
    “谁说我要赖账了？”程嘉到底还是没遇见过这种状况，不怎么应付得来：“我只不过……”
    “那把东西还我啊，那块手帕可是我选了很久才买到的。”补刀继续，“你应该知道现在还用手帕的人，已经不多了，我在上面花了很多心思哦。所以，请你务必还给我。”
    …………………………
    对方听到电话那头，没了声音，会意地问了句：“嘉嘉，你不会是把我的东西搞掉了吧？”
    “没有！”这两个字几乎是本能地冲口而出，程嘉是个典型的死鸭子嘴硬的个性！虽然在心里已经把这块万夫所指该死的手帕咒骂了1001次，但还是没勇气当着对方的面承认，自己从来就不记得，昨晚有什么亮瞎人眼的神器手帕出现过。
    “好啊，那东西还我。”
    “我刚洗干净，等干了就给你。”程嘉第一次发现，自己编谎话应变的技能居然不俗！难道真的是被逼急了，这话居然想都没多想，张口就来。
    “呵呵，嘉嘉真的很有趣。”
    程嘉按住此刻草泥马奔腾的内心，尽量平静地说了句：“这事说好了，你没其他事，我挂了！”
    肖扬这次终于放过了他，“说好了，我等你电话。”
    “好！”程嘉几乎是用秒手滑上了挂机键，然后把手机重重地往一边一扔，整个倒在了床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被追杀的人是我！！！！！
    耳边又回荡起肖扬最后的那句“电话联系”——咦，好像有哪里不对！
    等一下，大哥！我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过你电话啊？那你是哪里来的我的号码？？？
    天！！！！赐我一根降魔棒，收了这只千年老妖吧！！！！！！！！！！
    当许小毛同学，以很傻很天真的姿态回到家中的时候，等待他的果然是狂风骤雨的严刑拷打。不，对付许小毛这种单细胞生物，拷打都完全没有必要展现，他自己就会主动坦白一切。
    “啥，你的号码啊，是我给他的啊。”主犯坦白罪行的时候，嘴里还叼着个包子。
    “你把我的电话随便给人，问过我没有！？”果然是你，程嘉忍住胸中怒火，没好气地质问着。
    “哎呀，他找阿文问我要的嘛，说是找你要个什么东西。”毛毛吃东西的速度，果然是没人比得了，这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开始从袋子里拿出了第二个，咬了一口：“咦，嘉嘉你脸色不好，是不是饿了，来个包子？”
    “许……茂……辉！”程嘉把手里的筷子一放，“不如我们来聊聊，你什么时候交我房租。”
    一提到这个毛毛果然吃包子的速度明显变慢了。
    “啊！嘉嘉，看，有飞碟！”
    “你再犯这种二，我就把你扔出去，跟外星人一起团聚。”
    程嘉跟父母关系一般，从小是跟着外公长大的，外婆很早就去世了，没想到刚上了大学，外公也得病默默地走了。所以毕业之后，他就一个人住在外公的老房子里，偶尔才会回父母家一趟。本来这样的生活，很平静也很适合自己，奈何许毛毛同学在经历毕业，找工作四处碰壁的那段时期，差点儿就沦落到要露宿街头。程嘉知道后，本着基本的人道主义精神，收留了这只被人类遗弃的流浪狗。后来许茂辉渐渐在这个城市，有了稳定的工作收入后，也没有提过要搬出去，两人就这样结伴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起生活着。
    “我最近手头紧嘛，你再通融通融，”毛毛笑得那叫一个谄媚，眼睛都快看见不了。
    “不行。”
    许小毛扁了扁嘴，“你可是昨天才敲了我大笔啊？嘉嘉，做人不要太狠哦！”
    “那是出场费，房租是房租。”
    毛毛啧了一声：“老大，你总不能逼我现在去卖肾吧？”
    程嘉的嘴边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你不想给钱也行，我今天吃东西的时候，把床单弄脏了。”
    “懂，懂，懂！小的，马上去洗！”毛毛几乎是第一时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个，程老爷您还有什么，其他需要小的效犬马之劳的地方没有？”
    “洗完了，带Rainbow去散步。”
    毛毛在转身笑着离开时，在心里默默骂了句“万恶的地主老贼，奶奶的养个猫都比老子金贵！”当然，这一句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听见。随后还是，乖乖地去把床单，跟几件换洗衣服，统统扔进了洗衣机里。
    最后在抱起“小程少爷”下楼之前，还不知死活地说了句：“嘉嘉，我劝你还是找个伴儿吧。”
    “你这又是抽的什么疯，床单没洗够吗？”程嘉窝在沙发里回了句。
    “我是怕你这样下去，万一哪天身边没个人，饿死自己都没人发现。对不对，天天？”怀里那只平常，高冷指数在绝对零度以下的喵星人，居然适时地咕哝了一声。听得许茂辉大笑不已，“哎呦，乖儿子，你也知道你老子这病得不轻吧，寂寞是一种病啊。”
    程嘉果然“腾”地从沙发里坐了起来，“许茂辉，要死要活，你自己选！”
    “不是，我这……下礼拜出差，正好跟您老人家报个备，哈哈，哈哈哈。”转身立马以光速，从楼上冲了下去。
    望着那空空的门口，一种若有似无的酸涩心情，开始一点点地泛了上来。关上门，再坐回沙发里，不由想着，时间好像真的过得很快，从毕业到工作，一转眼都三年了。这些年许茂辉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换着，这个人从来都有无比的热情，好像从来都不疲倦。那自己呢？这么多年好像身边的朋友也没多几个，号称关系最近的，也只有那么一个而已，而且还是属于“友情都未满”的状态。许茂辉曾经不止一次地建议过，去谈个恋爱吧，当你懂得的时候，就会比现在快乐很多。
    程嘉默默地想着——我是该谈个恋爱了吗？缓缓抬头看见，茶几一旁摆放的外公留下的遗物，又摇了摇头。
    不是每个人都适合恋爱的，再真的感情，再深的牵挂，最后还是会有分开的一天，而这种结果——我却是承受不起。
    所以就让我一个人静静地生活吧，静静地来，静静地走。自己之所以，能够跟毛毛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也许是因为这个人从来没有，也不可能进入自己的生命，他的留或走，都不会有什么重大影响。
    想到这里，程嘉起身回到卧室，打开了笔电，在常混的BBS里，又po了个帖子出来。这是他的私人秘密，就连许茂辉都不知道，在这个虚拟不实的网络世界里，可以有千千万万个树洞，来容纳人们复杂的内心。
    没多久就有人跟着回帖，扫过几个陌生的ID之后，终于有把目光锁定在了一个熟悉的ID上，“路人甲”回帖的内容也只有一个简单的笑脸，却让程嘉跟着也微微笑了一下，随即转到了私信箱里，发了条短信出去。
    “在？”
    【路人甲】是在这个BBS上认识的，当时看ID的时候就有些感觉，后来几个换帖之后，觉得还挺对自己脾气的，就一直不时地在站内有联系。有很多其他的帖友，聊了一段时间后，不是要求见面就是开始追问各种私人问题，这种最后的下场，都是被程嘉无情地关进了小黑屋里。但是【路人甲】在这里却算是比较特别的一个，从来只聊天，不会多说什么其他之外的东西，也很有分寸的，从来不会问对方任何私人事情，好像它真的就是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路人甲】一样，跟这个现实的世界没有任何的交集。
    程嘉很享受这种感觉，有一次私信就说过【我喜欢这个ID名字。】
    【谢谢，我自己也很喜欢。】
    【怎么想到的？】
    【这是我的愿望。】
    【？】程嘉想了想，又接着敲了句【你的愿望就是当个路人甲？】
    【是】
    程嘉无声地笑了：【那我们正好互补，我的愿望是观摩各种各样的路人。】
    【所以你叫‘世界背后’】
    【你答对了，没奖品。】
    【呵呵，这么直白。】
    【这是个直白的世界。】
    …………………………
    就这样【路人甲】成了程嘉除了许小毛这个现实中的朋友之外，在异世界的另一个可以用“朋友”来称呼的人。
    这时候，对方的私信也回了过来。
    【好久没见你上线了，刚刚那文写得不错。】
    【谢谢，你最近好像也比较忙，也没看你怎么po帖子出来。】
    【是啊，刚刚换了个城市工作，才稳定下来。】
    【定居吗？】
    【算是吧，有个项目要跟，所以时间会比较长一点。】
    【要多久？】
    【大概1、2年吧。】
    【那不算定居。】在程嘉的概念里，5年以下的时间，都用不到“定”这个字。
    【这已经算是很长的时间了，我都不知道这么长的时间，能不能找到聊得来的朋友。】
    【你是想说找不到炮友吧。】
    其实认识这么久了，程嘉隐隐感觉的出来，【路人甲】同学交友换伴儿的频率，已经跟许毛毛同学不相伯仲了。这曾经让程嘉对自己的友人指数产生了严重怀疑，为什么跟自己相处得久的，都是这种类型的花心大萝卜。
    【对啊，接触了一段时间后，感觉这里好像都没有合适我的款。】对方果然是毫不避讳，【不过那天学弟带我认识了几个人还蛮有意思的，其中有一个还不错。】
    【你还真是够速度，前一分钟才吐槽没有，后一秒就已经锁定目标了。】
    【呵呵，这是一个快速的时代。】
    这句似曾相识的话，果然适时地送了回来……看得程嘉冷笑了一下。
    【这么想找伴儿，不如找你学弟下手好了。】
    【备选吧，因为现在有更好的。】
    【哔……你也算直白得可以了。】
    【有高人指点嘛。】
    程嘉笑了笑，又开始跟他聊了些其他的东西，在下线之前，忽然心血来潮地问了句：【你来的是哪个地方？】
    没想到对方居然也很配合地回了个城市名字过来——正是自己生活的这座城市。
    看到名字的时候，程嘉的心里，忽然动了一下。有种说话是怎么讲的呢？大概意思是——
    缘起，我在人群中看见你；
    缘灭，我看见你在人群中。
    程嘉闭上了眼睛，想象了一下，在这座城市众多的路人甲里面，有一只是真正的【路人甲】，我会有缘遇见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