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宿舍出来抬头望望，日头躲在云彩后面凉风吹着脖颈难得的清爽。刘家落把书包抱在胸口前一手捂着。
    走到昨天十字路口那里，没注意过什么时候百货商店变成了城市日报社的大楼，大红门前面蹲着两尊威武的狮子，狮子前面一片半扇形停车场停了两排车。
    刘家落百无聊赖的等着，站累了就跑到树荫下坐在石头球上歇会。对面两个女生手拉手啃着冰淇淋走过来。他看清楚是谁了赶紧把脸转过去，面对着日报社的高墙低头装沉思。但人已经看见他了。
    “刘家落？包子、包子。”
    刘家落真想回她们一句包子没蒸熟呢，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
    杨菲菲跟习诗一个站左边一个站右边一起拽他的耳朵。
    “疼、疼、疼”，刘家落被揪着仰起头站起来。
    “放手、放手”，不能打女生他只好一手抓着包一手推她们的胳膊。小手抓的真紧越推越疼刘家落开始告饶，这样子有点丢人。
    “好姐姐你们放手吧。”
    “包子干嘛躲我们，大白天你还想装不认识啊！”杨菲菲质问他。
    “没有，我走路有点困在这打会盹，真没看见你们。”
    “公交站牌就在前面你不去等车在这会谁哪，说。”杨菲菲给习诗使眼色两人一起使劲。
    “疼、疼”，两只爪子跟钳子一样厉害，这两个变态女肯定是蝎子精变的。
    “我……”刘家落不想说实话又怕谎话骗不过去，两只耳朵还在人手里呢。
    “帅哥，帅哥”习诗忽然兴奋起来另一只手往前面指。
    还是昨天那辆黑色的奥迪，好像刚洗过在阳光下面闪闪发光。车窗下来，有人朝这里看了一眼然后啪啪按了两下喇叭。
    “卧槽，真帅！”杨菲菲嘴张的都能表演吞拳头。趁着两人失神刘家落往下一蹲挣脱开就往前跑。
    杨菲菲的嘴张的更大了都能表演吞篮球。因为刘家落竟然往帅哥车子那边跑过去，不可思议的是帅哥竟然开门还让他坐到副驾驶座上。
    车子寂静地开了有二十多分钟，眼看要出三环了。
    “那两个女生是谁。”袁天问，说着递过来一瓶饮料。
    “班里同学。”刘家落接过来低头看还是上次那种瓶装咖啡。
    车子驶出市区，这次是白天刘家落发现郊外挺漂亮的。路是上高速口前的一段省道很宽阔，隔不多远就有一片果林，花香鸟语小河潺潺，村庄远远地在蓝天下面横卧着。
    “在这停车，别往前开了。”人烟越来越少路越来越窄刘家落赶紧喊停。
    袁天没理睬他车子一直加速。
    “你再不停我就尿你车里了。”刘家落捂着裤子。
    车子停下来，他下了车四处瞅瞅看到一片枣树林。背着包跑过去往深处走了二十多米远，回头看不见路了才拉开裤链放水。
    出来的时候袁天站在车头那抽烟，路和农田之间是一条小河，水流哗啦啦的作响。
    “袁天别开那么远了，咱们就在这谈吧。”刘家落走到跟前把书包轻轻放到车头。
    “既然你同意了我们就先还你一万，过年前再还一万。剩下的钱他们以后尽量凑慢慢还你们。”说着刘家落打开书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牛皮纸袋。颤抖着打开里面是两摞鲜红的人民币。这是第一次刘家落见到这么多钱还是自己带出来的。
    “点点吧这是整一万。你要不放心咱们回市区我跟你去银行，你给我打个收条。”刘家落把钱递过去。
    袁天把眼睛眯起来的时候刘家落发现这货眼睛挺长褶挺深的，有点像老鹰。袁天用古怪的表情看着他，抽着烟就没打算接。
    刘家落把钱递到他胸口处。“你数一数吧。我说了不要跑这么远，要不咱们现在就去银行。”
    此时田野里万里无云赤日炎炎，但路边的树遮出了一片阴凉。知了陶醉似得在他们头上鸣叫着看这场好戏。
    烟灰落到牛皮纸上面刘家落刚想喊他注意点，袁天一巴掌把牛皮纸袋打飞了。包扎纸袋的绳子是被刘家落解开的，里面的钱哗啦一声满天撒开一半飘落地下，一半飞了出去。红扑扑的人民币滚落在尘埃里有的还落到小溪里面。
    “啊。”刘家落吓呆了，回过神骂了一句就赶紧抓过书包弯腰去捡钱，边捡边往书包里面塞。好几张人民币落到了水里，水流不急小河沟也很浅不到一米深。刘家落抓着书包挑下马路站在河沟边撅着屁股弯腰去水面上抓。
    车门哐了一声接着是车子发动的声音。刘家落猛地跳上来，爬上路面就抓车门。车子往前刚走出去两米远，车窗还开着。他一手抓住方向盘一手抓住袁天的手腕子。车头猛烈地晃动然后就往田地里窜去，一个急刹车停住了。袁天扬手就想一个巴掌，但是掌心握成拳头没落下来。刘家落吓得声音有点变，他跟着车子往前跑了好几步。幸好下身没贴很紧要不然刚才脚准让车子后轮给压了。
    “不用了咱们帐两清了，刘衡不会有人找他要钱。”袁天看着他从没想过这个小子竟然敢隔着窗户夺方向盘，有点意外。
    “你说的，你得算数。”刘家落大口喘气。
    “嗯”
    “钱不是小数目你不能反悔。”
    “嗯”
    “万一你家长不同意怎么办？”
    “滚开”袁天给够了他面子，他现在没心情耍了要开车回去。
    刘家落还扒着车窗户没松开，他伸出手抓住钥匙拔了出来，
    “你等会走，等我把钱捡回来把我送回学校。”刘家落说完回头把地上的书包抱起来，四处寻摸着看有没有遗漏的钱。
    从小溪里面捞上来了五六百，鞋子跟裤脚也全湿了。最后他坐在树荫下面数了两遍，少了两百找不到。刘家落吓慌了他准备再爬下去到小溪边的草丛里扒扒。
    袁天走过来伸出手掌“钥匙拿过来”。
    刘家落没动坐在有点发烫的地上，双眼隔着袁天的脑袋看着天空，像是冥想了半分钟。仰着头问：“袁天你说钱真不用还了，这事了了咱俩就再没什么瓜葛了吧？”
    袁天点点头。
    刘家落笑了笑的那么大声，声音清澈的像八九岁的孩子，笑到最后又有点撕裂的感觉。上初二被同学笑话过一次后刘家落到现在从来没敢再这么放声开怀地笑。他憋着，害怕别人说他像孩子幼稚，害怕因为个子跟声音的问题再受人欺负。但这一次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几个月心头的重荷心里的雾霾都终于散了。
    袁天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那里疯疯癫癫地傻笑。笑到最后他又哭了，眼泪清清的两行。他用胳膊抹干净又擦擦鼻子，把手里的钥匙递了过去。
    刘家落笑笑哭哭持续了七八分钟，现在一种惯性抽搐从他的胸口传送到嗓子眼冒出来。爬到小溪边上挽起袖子在水里扒拉。水面上水草横斜钱不会漂很远。终于还是找到了是缠在一丛密密的水草中间。用衣服把水小心地擦干，从包里翻出一个笔记本把钱平整地贴上去，又吹了半天没有流下来的水渍才小心的合上放在包里。他把鞋、袜子脱了，鞋用鞋带系起来，袜子塞到里面。挽起裤腿光着脚，把书包放前面倒背着，掂着鞋往来的方向走。
    路面被晒的越来越烫，他就摘了好几片草叶子包在脚上，又用细长的草杆扎起来。走了有一百多米远没感觉有车子开过去，好像还停在那里。管他呢，刘家落不想理会。他哼哼着：我想我会一直孤单，这一辈子都这么孤单……熟悉的旋律让他心情渐渐变愉悦了，像是怀着出游的快乐心情往前走。
    刘家落半路上捡了个塑料袋，他把湿袜子包好放到书包里面。走了将近半个小时鞋子也差不多半干了，他光脚穿上。前面是一个村庄的叉路口他想过去问问路，后面有车子开了过来，车子开得很慢似乎是走走停停。
    “上车”。
    刘家落像看动物园的猴子一样瞅了一眼继续走路。
    “刘家落，上车”
    刘家落好像看到动物园的猴子打群架好笑地哼了一声继续走路。
    车子突然往前一窜，车头一斜把整个路挡住了。
    刘家落倒退两步站住，抱着胸前的书包有点不耐烦的等着车子让路。
    稍稍的站立立刻感觉到一些酷热，车子没挪动的意思。袁天隔着车窗伸出手递出刘家落没开口的饮料瓶。
    五分钟后刘家落觉得对方也挺犟的，从大手里接过来直接扔到小溪里面。
    “刘家落你想死么。”
    “从你上次没把我打死后我就不怕你了”刘家落声音冷的自己都有点瘆的慌。他没敢想一直努力做好孩子的自己会有一天这样跟人说话。他怕死但他知道袁天就算会往死里揍自己也不会真的打死他。
    “刘家落别逼我，不然我让你在外高待不下去。”
    刘家落低下头，车窗里烟雾缭绕好像失火了，他都有点看不清人渣的脸。
    “袁天你也别逼我，不然我见你一次就骂你一次。打不死我我就骂，骂你娘骂你祖宗。我恨你恨不得你去死，但我打不过你我把恨都变成诅咒。你不是讨厌别人骂你么，告诉你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日日夜夜都在咒骂你。你打人那么狠，我每次都是跟吃了狗屎一样憋着找你谈事，现在咱俩两清了我不想在吃屎了。跟你多呆一分钟我就觉得我屎吃多了快成疯子了。”
    刘家落脱了鞋从路上跳下去，淌过小溪从田地里绕过继续往前走。后来他碰到个骑摩托车的大哥，给了人家五块钱人把他送到了市区边上的一个公交站。这里是一个偏远的站点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有公交车过来。刘家落口干舌燥脑袋上一层一层地冒汗，他精神都有点恍惚了。上公交的时候多塞了一块钱的钢镚进去，公交车上没有售票员本想问司机要回来。车上就他一个乘客，司机听他嘟囔了几句瞪了他一眼没说话。他闭上了嘴扶着座椅的靠背走到最后面一个靠着窗户的位置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