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一吹刘家落感觉到尿意。似乎白天的事有阴影了，这次他没有就近去教学楼下面的厕所。学校南门口和操场中间隔着一个学校最大的厕所。出了教学楼悠悠走过去，有人在锻炼，有人在谈情说爱，草坪深处还有人搂着依偎着。几个篮球场边上都是女生在那掂着包，拿着矿泉水亭亭玉立的站着。跑道上都是成双成对的小情侣跑地慢慢腾腾，把真正的体育生都逼到了外圈。刘家落瞅得眼珠子疼加快了步子。
    走到厕所看到一群人在厕所的灯柱下抽烟说话。
    “毛子，前晚修理路虎那货怎么不喊上我。妈的，那货抢的是老子的女朋友，我才是当事人。你们把他打进了医院，伤筋动骨一百天老子还得再憋三个月的气。”一个刚运动完光着膀子的彪汉眯着眼一脸坏笑地说。
    旁边的“毛子”一头小波浪黄澄澄卷发，个子不低但身形微瘦。一手撒尿一手抽烟，身子猛抖了几抖，烟头扔到了尿便器里面。
    “老葛行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老大亲自动手你面子还不够。我们都没进去，老大一人就想给他点下马威，让他跟你道个歉再甩了那杜春丽。多好了的事那小子不知好歹急了，仗着有小弟在拿刀子吓唬人。”卷毛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仰起脑袋又点上一根。
    “你知道老大就是吃屎也不吃硬的，就动手了。那蠢猪的小弟带着血跑出来，我们不知道里面什么动静真怕老大吃亏。抓了个小弟一问才知道就四五个人，老大夺了刀子把他们揍跑了。把路虎脑袋按到马桶里让他吃屎呢，血是路虎的。”
    “操，路虎吃了没？”
    “操，你去给他大现成的啊。早就看路虎太嘚瑟了，体校的牛逼个屁，。这次就是提醒他一下一中没他们立脚的地方。不过路虎敢嚣张就是仗着他叔是条子，妈的抢你女朋友其实就是挑衅给老大看。”
    “所以，他就是脑残货，缺屎吃。”好几个人同时说，说完一阵笑骂。
    刘家落走进厕所，厕所很大但没几个人在。本来想走到中间灯光最亮的地方但当他听到第一句话他一个激灵就默默走到墙角水箱下面。他听出了卷毛的声音，曾经是一个班，曾经多羡慕他的男人气概。后来卷毛打架耍流氓，弄哭过数学老师。然后道歉，道歉完就转到别的班继续打架耍流氓。
    刘家落本想十秒钟撒完尿，五秒钟提裤子走人。但不知道是不是吓得尿多了足足撒了半分钟，他甚至都感觉卷毛往这边看了看。
    “你说老大是不是有病，大半夜不去红磨坊耍耍，在操场陪何佳音跑步。”
    “你懂个屁，这是情调。老大一直走斯文败类的路线，嘿嘿。再说何佳音是校花还学习好，老大追了两个月呢，不得好好捧着。”
    刘家落出了厕所往操场望了一眼心说：一群人渣，一群败类。哎，我要有他们那么勇猛多好。风有点冷，穿过教学楼和操场中间的栏杆刘家落快步往前走，嘴上习惯性地哼着熟悉的调调。“我想我会一直孤单，这一辈子都这么孤单……”
    操场和二号教学楼中间拐角的地方有一片小空地，装着单杠、双杠跟几件健身器材。昏黄的灯把它们照的有点冷清。
    其实是有风声向他后脑涌过来的，但是唱着孤单的人儿没听见。
    “嘭”，很重地一声闷响，刘家落像喝醉的鸭子向前跌了六七步，还是没挺住他爬下了。耳鸣、耳晕、背上的劲道穿透了胸口。球从他背上弹开往角落滚去。
    “妈的。”半分钟后刘家落站了起来，手腕上蹭出点血丝。他扭过身想看看到底是谁干的。
    一个身影轻快地跑了过来，带着护腕、护膝，应该有一米七八以上。刘家落心想“我打不过吧。”
    “哦，撞你了。“来人停下来静默了十秒钟，“声挺响”。
    “操你MB。”本来还在等道歉的刘家落回了一句。对方一愣但立刻扑了过来。篮球似乎撞到墙了，往这边那人脚下滚来，又被一脚踢开了。
    力道太大，衣领被紧紧抓住的刘家落想喊救命，嗓子又被人卡住了，“啊啊、咿咿”。大个子轻松地拖着他往双杠那边走，那里是死角操场上的人看不到。刘家落心里有点绝望，他想道歉说：对不起，我撞了您的球。
    两人停住，刘家落有点错觉似乎听到了他爸平常跟他训话的口气，威严，从容。
    “刚你说什么。”
    看好戏的灯光和皎白的月光交织在一起撒下来，把人和围墙弄得像暗色泽的油画，一副静态的场景。头发也是长长，低着头都有点盖住眼睛，嘴唇薄薄的。刘家落确定刚才的话是从这张嘴里面说出来的，是这人撞了自己。
    “操你MB，你撞了我。”最后的“我”字还含在嘴里他感觉头发别人狠狠揪住，脑袋后仰，鼻尖朝着夜空呼气。胸口别人抓着举起来双脚离开了地球。
    抓着头发的手突然松开攥成了一个碗大的拳头朝他脸上砸过来。他闭眼，有那么三秒钟时间静止了。没听到动静，他刚想睁开眼忽然胸口的大手一翻，他在空中转了个圈。而那人另一支手抓住他的后心把他整个人向地面掼去。
    “啊”他叫了一声。没有砸在地上，脑袋朝下肚子被顶在单杠上。顿时他疼的出了一身冷汗，好像血液从腹部以下就不通了，双脚从单杠上无力地耷拉下来。
    大个子似乎很满意这个惩罚的姿势。
    “小子，刚骂什么再说一遍。”
    刘家落在小声抽噎，“MB你撞了老子，MB去死。”
    似乎有人朝这边走过来，他竟抱起希望这时候有人会来救他。
    “老大你干嘛呢，我球呢？”
    “一边去，我一会过来，球丢了。”
    来人走了，刘家落希望顿时幻灭了。此时除了疼痛他更害怕得像被丢到下水道的小猫。真想可着嗓子喵喵两声能唤起这大个子的怜悯放过他。
    “啪，啪。”像鞭炮一样响，或者是鞭炮在他屁股上开花了。
    刘家落一征，前一刻，有人拍我屁股；后一刻，疼啊，操，疼啊，操。
    “啪，啪。”
    “啪，啪”。六巴掌彻底把刘家落揍哭了，不是委屈的嚎啕是疼的带鼻音的闷哭：哎呦，啊，哎呀。
    “说，对不起。”大个子给他一次机会。
    刘家落只是哭没有回应。
    “袁天”，一个女生在操场喊。大个子扭头朝操场望了一眼，一支大手抓住刘家落屁股尖上的肉，手上使劲逆时针旋转。
    “周五晚上过来，跟我道歉”，手上再使劲。
    “记住了。”这种肉要离开屁股的疼他受不了，刘家落从牙缝里磕磕碜碜回答对方。这一刻他不知道骨气两个字怎么写，这一刻他觉得他不是中国人，他是日本人。
    “滚吧。”
    身子被放下来而不是扔到地上，但他不敢动。感觉大个子的背影已经远远走向操场了，似乎有人在问“大哥我球呢？”
    “丢了，明天让老葛带个新球过来。我现在送佳音回去。”
    十分钟后，刘家落感觉屁股上的麻木感觉消失了。他缓缓走上楼到了教室关灯锁门，又缓缓下楼往宿舍走去。
    宿舍在四楼，407号。房间里四张架子床八个铺，八个铝皮柜子摞在门后，窗口还有一张公用的小桌子。刘家落慢慢推开门，心说还别就他一人啊他受不了尴尬。果然徐元泽带着四个蠢货还没回来，李志在灯下看书。见他进来了，人站起来把书床上一放没打招呼就要脱衣服睡觉。
    唉，都一个月了还生我气呢。刘家落摸摸脑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都被人揍成这样了回来还要看人脸色，日子难过啊。慢慢脱了裤子他咬着牙揉了揉，穿着小裤裤拿着牙缸去公共洗手间刷牙洗脸。也好要分班了，分开后就不不会见面了。
    夜里睡不着，侧着身子压得胳膊疼。肚子里有火，想到脑袋对面下铺的李志火上又浇了一桶油。大约是凌晨一点多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回来了，噪音声叮叮咣咣的。好不容易有困意，他皱了皱眉没开眼。
    “哎，徐哥你瞅瞅，包子睡觉屁股往外厥厥着。这睡相咋像女的，有那么欠操的感觉啊！”
    “行了包子都睡着了。赶紧把灯关了你们都抹黑脱衣服。明早老秋的课他不管人，直接上后两节就行”。
    是徐元泽的声音，刘家秋眼皮跳了跳流着口水翻个身，脸朝外把屁股挪里面去。
    突然嘴角温温一热，有手指摸过。“嘿嘿，我家包子这口水，哗哗地。妈的跟射了一样，一滩一滩的。”还是徐元泽的声音。
    刘家落发誓真是快要睡着了。灯被关掉屋子里即刻漆黑一片。睡着之前，迷糊中他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明天老子是到底要感谢他，还是骂他个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