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2 牢狱里,走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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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当!
铁闸关上的声音让带着手铐,正往监室走的叶幸顿住。
“走啊!”
走在他旁边负责看押的守卫用手里拿着的电棒捅捅他,催促。
叶幸回头望了一眼关上的大门,有了胡茬的脸转回去,加快了步子。
杨家大火,两个碳化的尸首,叶幸,众目睽睽之下往那里奔,身上有杨家人的血迹,还有搏斗伤,已经从尸首上无法得到有用信息的警察怎么会放过他这个头号嫌疑犯。
叶幸始终的沉默加重了他的嫌疑。他被毫无疑问的关进了看守所。
望望身上的蓝色马甲,叶幸笑笑,继续盯着墙壁发呆。
来的这两天,他都是这么度过的。
住的是一个六人的监室,条件一般,持续散发着消毒水,尿味,体味混合的味道。
“喂,你的肥皂我征用了。”
叶幸没有看说话的屠夫脸,只唔了一声。
“哟呵,小子,挺横的啊,看来是没被马杀鸡。我给你补,上!”
抬起脚,蛮横的跺在叶幸腰上。叶幸闷哼一声,缩起了身子。
大脑袋宽脸膛,红血丝皮肤,油亮的鼻头,离得很近的翘眉毛,标准的屠夫脸,叶幸也是这么在心里称呼他的。
“喂!你特么算什么东西啊,在这你以为你是天王老子啊,拽什么味,给我起来,看着老子说话。”
屠夫脸一把扯起叶幸,往靠墙的床头一甩,一只手拷在床头,受到粗暴拉扯,圈出了一条红痕,破皮了。
叶幸后背砸在墙壁上,干脆也不动了。
他知道,屠夫脸是这间监室的头头,满嘴的黑话,很有见识的样子,刚才那马杀鸡就是代表刑讯逼供的意思。
第一天来的时候,屠夫脸就用命令其他监友不断上厕所,占用着靠在门口的巴掌大马桶,给他下马威。
叶幸并没有什么举动,在他们都睡着的时候,去上了厕所,这仿佛激怒了屠夫脸,第二天,他的配给就总是不翼而飞。牙刷,肥皂,毯子,统统不见,叶幸还是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个臭脸都没有,蜷着身子将就了一夜。
这更激怒了屠夫脸,他的权威仿佛被无视了。叶幸像团棉花,打不着,扯不烂,今天第三天,终于上暴力了。
其实,监室里是不可以有肢体冲突的,但,屠夫脸机灵的打了擦边球,他踩在叶幸身上的脚下躺着他的擦脚布。这是一个很好的辩解理由。何况欺凌这种事与年龄,环境无关,它到处都在。有人的地方就有这玩意。
叶幸更知道,屠夫脸之所以能这样,其实是得到了看守所的默许的,甚至是推崇的。
他们需要策略来诱出准犯人嘴里的信息,像叶幸这种,以沉默应对的不在少数,于是,屠夫脸这种故意找茬,不断轰炸的人就非常需要了。里应外合,外面疲劳轰炸着,里面筋骨给你松着。
可是,在叶幸这里,都不奏效。
他就是静静地坐着,好像在这里他待得很心安理得。
屠夫脸今天是真的动气了。在这种狭小的空间里,面子,更加赤裸的重要着。
他伸出两指,在叶幸腰椎一处,用力按下。
这手也是亲身体验过的,那滋味绝对是疼里透着酸,酸里滚着麻,是一种大脑会立刻发出警报告诫你,很有可能就要瘫痪了的手法。
往常,对付那些看似嘴严实的人很奏效,大多是立刻就叫看守过来,要求换监事,看守此时便会呵斥他,做足样子,而后和提出要求的家伙把看守准则说一遍,中心思想就是,监室岂是那么好换的,你又没贡献,凭什么。
绝望之下,很多都是乖乖就范,现在的社会哪有那么多的贞烈之人,往往在审讯室里被一吓唬一哄就交代了。
叶幸疼,但他心里更疼,所以他没有什么反应。
屠夫脸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好像就是要来这里睡大觉的,其他啥也不放在眼里。什么认罪,罪行,手段,都是浮云,懒得看。
这境界,邪到理直气壮了啊。
他松开手,推了一下叶幸。
“喂,你到底犯什么事了?”
叶幸看他一眼。
“他们怀疑我杀了人,我觉得我也杀了人。”
屠夫脸盯着叶幸看,看了好几秒,在看得见头皮的青皮寸头上一抹,咕哝
“你么,神经不正常。”
叶幸突然愿意开口说话带来的诧异,很快就被他神经兮兮的说话内容给打消了。屠夫脸只觉得兴致缺缺。也不再管叶幸,真把他当成了空气。
不过,在就寝时间即将到的前十分钟,从教导室和女性辅导员例行见面后回来的叶幸发现,他的肥皂,牙刷,毯子都回到了床头。
他默默地收好,躺到床上。
这几天他都失眠,不敢闭眼,一闭眼,大孙子没了皮,没了血,没了心的尸首就跳进脑海,磨得他心口疼。
监室里此起彼伏,或轻或重的呼噜声被他自动屏蔽。一点催眠效力都没有。
一丛淡薄的影子又从他的头顶压下。
第一天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真是见鬼,监牢里也有鬼压床这种事吗?
叶幸不再挣扎,只是斜着眼睛看那丛微黑的影子,还是想看清他的样子。
估计是身子太虚了,心情也不佳,引来了这尊大神。
他没有带来什么太坏的感受,除了身子麻木,会有些微发冷之外,就是会意识模糊,而后再睁眼就是天亮了。
大神天天来,也不换个口味,找找其他人?
叶幸试图动身子,果然还是动不了。
他叹口气,继续盯着墙壁发呆。
不一会儿,眼皮就倦怠的开始打架,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叶幸闭上眼,睡了过去。
那丛影子像一团棉絮,铺在叶幸身上,动也不动,静静地,好一会儿后,影子动了起来,慢慢的,慢慢的竖了起来。慢慢的,慢慢的由淡转浓。
红颜,站在床边,如前两天一样,在叶幸睡着后,看着他。
他只能看十几分钟。
鬼压床这种事他是第一次做,他身上那点鬼力勉强能起作用而已。
连续的消耗已经让他很吃不消。
“红颜,该走了。”
白发紫袍的荒尘站在他身后,依旧不看叶幸,依旧操着亘古不变的平而淡的口气。没有任何感情的样子。
“我在看一眼。”
荒尘没说话,红颜看了一眼后,他走过来,拉起红颜的手,双双消失。
一张眼,叶幸看着栅栏外的走廊,果然又是有推车在来去。已经是临近早餐时间了。
看来,又是一场质量和沉睡等同的昏迷。
早餐过后,叶幸又被提了出去。
走过狭长的走廊,和一道道铁门。叶幸始终很平静。
不过这种平静在看到坐在审讯室外的常旗时,有些炸裂。
听到脚步声,常旗抬头,看着叶幸,没有移开,站了起来。
“你可以走了。”
叶幸听到看守所长对他说。他有些微愣。瞧向常旗。
常旗只是笑笑,捏住他的胳膊,把他身上套着的蓝色马甲解开,扔到地上,然后拉着他,掉头就走。
走出看守所后,常旗把叶幸轻轻带进车座上,轻轻地关上车门。
他们在路上的一处公园边停下,常旗依旧拉住叶幸的胳膊,把他轻轻带出来,带进了干净,有清香剂的公共厕所里。递给叶幸一把剃须刀。
叶幸朝他笑笑,接过,埋头接了水,把脸打湿,照着镜子,开始一下一下的在脸上划拉,许是手生了,他划了三下,就已经留下了两条小血道子。
“我来吧。”
常旗按住他的手背,接过剃须刀,冲干净,一手捏住叶幸的下巴,一手轻轻地,有序的动作着。
兹拉兹拉声中,在叶幸下巴上的手微微颤抖着。他的主人的脸依然是冷静自持的。
“他们弄错了,证据不足,你是无辜的。”
常旗说。
“你是无辜的。”
常旗重复。
“叶幸,你是无辜的,明白吗?”
常旗停下,胡茬也刮完了,他看着叶幸,下巴的手并没有放开,仿佛在等着叶幸说些什么。
“我知道。”
叶幸平静的开口,常旗的脸登时软了些。
“为什么不要求找律师?”
叶幸看看他。没有说话。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其实,监室里的这几天,是他最安静的几天。他可以任由心里的所有情绪横冲直撞,不必去想影响到谁。
还有,或许,他觉得这可以救赎一点他心里的难过。
瞧,他正在监狱里,正在接受对他的惩罚,这让他心安了点。
“叶幸,你是无辜的,知道吗?”
叶幸朝常旗咧开嘴。
“律师大人,又劳烦你了。嗯,我知道,我是无辜的。”
常旗慢慢松开手,没有再去拉叶幸的胳膊。在他后背拍了一下,常旗在前面往车里走。
叶幸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脸上一热,他伸手摸了一下,是眼泪,不知怎么的,好像止不住。
常旗走了几步,顿住,他知道,身后的那个人肯定在哭。
哎~~~
这让他如何能坐视不理。
朋友?
就当是多管闲事的朋友好了。
坐进车里,过了一会儿,他发动车子,叶幸听到车子启动的声音,回身,用水撸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朝车子大步走去。
“脸上都是水,擦擦吧。”
一块黑色棉手帕递到眼前,叶幸笑笑接过。
“费了不少力气吧?”
他知道刑事案件,哪有那么容易对付的。
常旗摇摇头。
“你去那里合情合理,你新婚的时候发生了不愉快的事,邻居们都帮了忙,谁家有事,你去帮忙有什么不对?身上有血,去别人家见到不寻常景象,进去看看是人之常情,沾到一点又算什么,最有力的是邻居都证实不是你放的火,至于搏斗伤,难道就不能是去之前就有的?”
叶幸看着他冷静的脸庞,笑起来。
“律师大人,威武!”
“少贫嘴!”
常旗斜睨他一眼,嘴角扬起,眼底仍旧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