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克里仍是在晚上大驾光临。
    因为有所准备，我早就衣着得体地等在会客厅，但这次的萨克里却多少有点颓废。他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沉着脸，一言不发，只是不停地抽烟。
    “明天就举行婚礼，”良久，萨克里才干涩地开口。
    “没时间了，没时间洗白了。”萨克里的语气开始焦急起来，“我需要大量的钱，大量的。十几后就是光明教会的圣典日，我必须在那之前为红衣主教献礼。”
    “在活动日后他们会重新编定信徒名册，我必须，不，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有所动作。”萨克里的话一句比一句急躁。
    我微微皱眉，“重新编定信徒名册？”
    “你也看到了，现在的光明教会已经强大到能够决定贵族的生死，而信仰恶魔的我们肯定会是第一波受到牵连的人。光明教会不需要异神。”
    我听后沉默少许，用余光瞥了眼站在身侧的赛西利亚，缓缓开口：“厄瑞波斯。”
    萨克里猛地抬起头，疑惑道，“你说什么？”
    “霍尔家族的先祖为什么会选择信仰厄瑞波斯？”我缓缓说着，注意力却渐渐放到身后的赛西利亚身上，观察他的反应。
    “厄瑞波斯？”萨克里愣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好奇。”我面无表情，“谢尔拉教的神明已经被明确定为恶魔，那么本就是恶魔之身的厄瑞波斯……我只是好奇，人要在什么情况下才会信仰恶魔。”
    萨克里又是勉强笑了一下，忽然叹了口气。他瞥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我身后的赛西利亚，缓缓站起，一直走到窗边，那个能够看见园艺迷宫的地方，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让我猛地一颤：“我们的祖先，维尔亚·霍尔，是个活死人。”
    “他当时已经被封入棺材，埋进地里，但那个恶魔……厄瑞波斯以世代的信仰为代价让祖先复生。”萨克里又是笑，“黑死病你有听过吗？祖先当时就是得了这种病，因为怕传染，他的家人很早就将他埋了进去，但他当时并没有死，真正让他死亡的是厄瑞波斯的重生仪式……厄瑞波斯将自己的血液融进了祖先的身体里。”
    “所以从那时，霍尔家族的人就不再是纯粹的人，也只能世代信奉厄瑞波斯神。”萨克里缓缓转过头，向我所在的方向笑得诡异，“最开始，信仰的对象，也就是灵是没有神魔之分的。人的信仰，也只是信仰而已。”
    “所以在我们祖先信奉厄瑞波斯的时候，他在我们祖先心中犹如现在的光明神，只是……”萨克里深深吸了口烟，再重重吐出来，“这些都无所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和光明教会的那群人搭上线。”
    “明天我把尤利娅交给你，而你，也按照约定给我钱。”萨克里最后定言。
    我沉默着，用余光看眼赛西利亚，突然低语，“埃布尔是在明天下午行刑。”
    萨克里没有听清，疑惑地看过来，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收敛面部的表情，站了起来，“对于婚礼提前一事，我没什么意见，只是时间紧迫，没什么准备。”
    萨克里熄了烟，也站了起来，“我不在乎什么仪式，只要你按约定给钱。”随后他顿了一顿，压低声音，“我们的交易并不会折损我对尤利娅的爱，希望你记住这一点。”
    我微微一笑，没有表示，只是示意赛西利亚送客，随后目送萨克里出门。
    艾米丽这时候应该已经熟睡，我本不该去打扰她，但我仍打开了艾米丽的房门。
    艾米丽睡得正酣，因为不安分的睡姿，棕褐色的长发披散在床上，在透过窗户的月光下散发出一种柔和而安定人心的光。我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只是深深地，近乎贪婪地凝视艾米丽的睡姿，良久以后才微微勾起了嘴角。
    “晚安。”我带着微笑，温柔地开口后轻轻关上了门。当我转身的时候，赛西利亚就站在不远处，拿着银制烛台静静站着。
    微微摇曳的烛光为走廊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纱，赛西利亚的发色也因此而加深，几乎变成纯黑，紫黑色燕尾服上的不规则花纹也泛着诡谲的光，毫无保留地刺入我的瞳孔。
    我皱了皱眉，与对面沉默的管家保持对视。
    过了良久，赛西利亚才有所动作。他半跪下去，道了声晚安，随后转过身从旁边的楼梯走了下去。
    当赛西利亚背对着我的时候，我猛地升起一种冲动。长剑就固定在腰间的剑带上，我完全能够抽出剑从背后偷袭赛西利亚，但这样做——我垂下眼皮，这样做无济于事，我杀不死他，而且现在并非最好的时机，我还需要这个恶魔的帮助。
    虽然没有从阿格尼斯的收藏品中找到更多关于阿琉伽的讯息，但我总算弄明白了恶魔究竟是种什么东西。说起来，这种生物实在让人生厌，他们不仅贪得无厌，而且还狡诈卑劣，但所有的恶魔都遵守着一个规则，即不被人类所召唤，就无法穿越到人世间，而当恶魔应召降临到人世间时，召唤他的人必须付出代价。
    召唤恶魔的代价，就我所看的书籍来看，通常是灵魂，也就是召唤者的生命。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召唤出了赛西利亚，但这交易的代价太过沉痛，沉痛到我完全无法接受：我已经一无所有，唯一拥有的就是艾米丽，如果有一日我将死亡，那么艾米丽……艾米丽又该如何生活下去呢？
    她一个人无法承担这个邪恶肮脏的世界，而且我也绝不容许这世间的罪恶来玷污我仅有的慰藉。
    我垂下头，移向剑柄的手在刹那的僵硬后逐渐放松。微微叹了口气，清理脑中的杂念后我才走向自己的房间。目前亟待解决的问题并非是这些，而是明日与尤利娅的婚礼，以及之后如何处理霍尔家族与光明教会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