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表白后，许星辰陷入了另一种思念。
    是一种需要回应的思念。许星辰基本天天都会给梁牧发短信，有时只发一句晚安，有时会发一两句情话，发完之后就是漫长地等待，等待对方回给自己只言片语，哪怕是骂他勒令他不要再发也好。可是，从来都没有回应，就算打去电话，梁牧也不会直接挂断，而是等待电话里传出您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然后自动断线。这种沉默让许星辰觉得害怕，就像走在荒芜人烟的地方，他又渴又饿，却不知道前方到底有没有救援。或许再走一会儿就有呢，或许根本就没有呢。这是一道无从下手的选择题，它每时每刻地折磨着许星辰。
    这就是喜欢直男的“好处”吧？许星辰想。
    还有一周就过年了，整个城市处处张灯结彩，有了过年的样子。
    坐在自家小花园里的许星辰闷闷不乐，从那天半夜见面算起，梁牧已经从他的世界消失了整整十天了。他用大拇指摩挲着手机屏幕，若有所思。
    “儿子，出来，我给你买了几件衣服，来试试。”
    许星辰的母亲赵子华自己经营着一家酒店，鲜少回家。因为要过年了，早上去商场给自己买衣服，顺便给许星辰也买了几件，刚进门就吵吵着许星辰出来试。
    许星辰听到母亲叫他，但是没有回应，索性直接钻进了他前天支好的帐篷里，假装睡觉。
    “宝贝，没听见妈叫你？买了几件衣服给你，你看好不好看。”赵子华提着衣服进了小花园，把帐篷拉链打开，摸了摸儿子的头。
    许星辰翻了个身，背向赵子华，“知道了。”
    “知道了就起来试试啊。”赵子华拍了拍儿子，“我儿子长这么帅，赶紧试试让老妈看看。”
    许星辰冷哼，声音嗡嗡的说：“你一年也就见我两三面，你当然觉得我帅，要是天天见，你就看腻了。”
    赵子华笑：“我就是天天看你都不会腻，你是我儿子，哪有妈不爱自己儿子的。别总怪我回家少，我这不是给你赚钱呢嘛，将来你娶媳妇买房子，都得用钱呐。”
    许星辰说：“我不娶媳妇儿，也不用你给我买房子。”
    赵子华笑骂儿子说瞎话，死缠烂打地把儿子从帐篷里拽出来，推搡着儿子去客房去换新衣服。
    许星辰进了客房，把衣服一扔，随手给温阳打去电话。
    温阳是许星辰大学室友，为人有些狂妄，仗着老爸有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个性张扬，也不忌惮别人的眼光，所以刚上大学他就大面积的出柜，使得整个年级三分之二的人都知道他是同志，他对他自己的这个身份也满不在乎。要按徐星辰的个性是不和这种人在一起相处，但是迫于相同的身份，许星辰还是和他走的很近，后来许星辰慢慢地发现温阳其实是外冷内热，对朋友特别仗义。又因为偶然的机会，许星辰告诉了温阳自己的身份，关系愈加紧密。因此还有一些人在背后对许星辰指指点点，温阳一出面，也再没人敢议论。
    “干嘛呢？”许星辰拨通了电话、
    对面懒洋洋的声音，“刚醒，怎么了？”
    许星辰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了，“你教我那几招，我都不知道有用没用，到底行不行？”
    许星辰前些日子告诉了温阳他喜欢上一个直男的事，但是省略了这个直男是梁牧老师。他向情场老手温阳求教，毕竟温阳在这个城市的gay圈是响当当的人物。
    “我让你给他发短信你发了么？”温阳问。
    许星辰：“发了，但是他不回我，一个字都不回。我给他去电话，他不接也不挂。”
    “这人真他妈奇怪。星辰，这事我也说不准，我从来不和直男打这种交道你也知道，这世上gay多了去了，没必要到直男那里惹一身骚。”温阳叹气。
    许星辰认真极了，“我真喜欢他，打心眼儿喜欢。”
    温阳打了个哈欠，“反正哥们儿觉得你没戏，也劝你趁早收手。要是他哪天犯浑，把这事兜出去，你那么薄的脸皮，哪受得了，别回头再自杀了。”
    许星辰：“我没那么怂。我也想好了，我爸要是知道了，大不了把我赶出去，反正这些年我省吃俭用一直攒着钱呢。”
    温阳笑：“你也就是说说。真到时候出了事，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许星辰梗脖子，“你敢，我为啥不敢。”
    温阳说：“你跟我比？我自暴自弃这么多年，我爸早放弃我了，我家这个工厂基本都转给我哥了，我一分钱都没有。我爸说了，到了25岁我要是不和女人结婚，他就不给我留一点儿财产，全给我哥，让我滚出家门，死都别死在家里。我哥啊，现在巴不得我永远是喜欢操屁眼的烂人，这样这家全都是他的了。我爸到现在都觉得我是变态，反正我现在是变态到底。”
    许星辰叹气，“甭跟他们一般见识，一群自以为是的人。”
    温阳苦口婆心，“但是这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是自以为是的。星辰，你和我不一样，你爸就你一个儿子，况且还是一军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部队里多恶心同性恋。你要是真的被出柜，你爸得活活把你打死。你就别想这茬儿了，年轻时候玩一玩，到年龄了结个婚。”
    许星辰砸吧嘴，“说的你好像到年龄就结婚呢？”
    温阳理直气壮，“我当然不结，我干嘛去祸害人家好姑娘。但是咱俩性格不一样啊，你那么娘们唧唧。”
    许星辰笑骂：“你才娘们唧唧。”
    温阳：“得，咱俩不闹了。今天晚上我约朋友喝酒，你去不？我给你找俩帅哥，你甭想你那直男了。”
    许星辰重重地叹了口气：“酒随便喝，但是该想还是想啊。”
    大城市是不缺喧闹的，即使是晚上。已经是夜里十点的光景，但是大街上依旧人来人往。许星辰隔着饭店的落地玻璃窗看着外面，期盼着能见到梁牧，哪怕他只是从这里快速的经过，没有一点儿停顿也好，许星辰只想看他一眼。
    温阳喝的有点儿大了，脸红扑扑的，伸手拍了拍坐在一边儿安静的许星辰，大声嚷嚷：“你又看哪个帅哥呢？”
    许星辰一惊，惶恐地看了看周围，幸亏饭店里比较乱，把温阳的声音淹没了。
    许星辰舒了口气，“你说话小点儿声，找死呢。”
    温阳满不在乎，“瞧你小子那胆量，连陌生人面前你都要吓死了，还说要向你爸出柜，你可拉倒吧。”
    许星辰喝了口酒，“现在的问题是，没有人激励我出柜啊。我出柜了，和谁在一起？”
    温阳挥了挥手，一脸不屑，“你能不能给我们gay同胞们长长脸，倒追直男，人还不要你，传出去丢人。”
    许星辰嘴里发麻，夹了一口菜吃，边嚼边说：“我追直男这事丢人没办法，怎么着？你还期待着直男追我呢？”
    温阳没理许星辰，拍了拍坐在他旁边的刘尧，说：“你帮我劝劝他，净给咱们丢人。”
    刘尧是温阳一夜情后交到的朋友，今年刚大学毕业，人长得很精神，就是有点儿微胖。
    “星辰估计是觉得追直男很冒险，特爽，特有征服欲。”刘尧说。
    许星辰笑：“我有病啊我，冒这种险。我是真喜欢他，喜欢半年了。”
    刘尧双手抱胸，看着刘星辰，“我也劝你最好收手吧，这么大的城市，gay那么多，什么类型的没有，你偏偏要招惹直男。我这么跟你说吧，就算这直男被你感动，愿意干你，他玩两天觉得不新鲜了，一脚把你踹开，你以为他真的会懂同志的感情？咱们这种死基佬都会被世俗瓦解，你指望直男和你从一而终？这不就是笑话嘛！等他踹了你，然后背后再诋毁你，这事我也不是没见过。
    许星辰：“谁说让他干我，我要干他。”
    温阳哈哈大笑：“别跟我这儿吹牛逼。”
    许星辰不说话，举起一瓶酒，一口气干了下去。
    温阳看着许星辰直笑：“你也就干干酒。”
    酒过三巡，三个人晃晃悠悠的从饭馆出来。温阳提议去酒吧，因为他今天约了三个帅哥出来玩。许星辰不想去，坐在路边看着车流。刘尧看许星辰不去，也推说自己不舒服，就不去酒吧了。温阳骂着两个人有奸情，骂着骂着还会心一笑，拦了一辆出租车，自己坐上去走了。
    刘尧见温阳走了，坐在许星辰旁边，说：“咱俩……你看……”
    许星辰见刘尧吞吞吐吐就知道什么意思，也不避讳，“你一个人住么？”
    刘尧点头，“三里街那儿租着房子呢，就我一人。”
    许星辰站起来拍拍屁股，“走吧，去你那儿。”
    刘尧今年刚刚大学毕业，二十三岁，外地人，说着一口很标准的普通话，播音专业，毕业后无所事事，哪里有需要主持人的他去哪，就这么赚点场子钱。许星辰认识刘尧已经一年了，他多少能感觉到刘尧有点儿喜欢他，平时相处都比较避讳，很少单独在一起。但是今天许星辰就是单纯的想约上一炮，与其酒吧里找，还不如和刘尧这样知根知底的人做。
    他实在是太想梁牧了。
    两个年轻的身体稍稍一触碰，就是一团欲望的火。许星辰和刘尧都是二十啷当岁，最是能玩的时候。屋子里的灯没开，一片黑暗，两人摸着黑激烈地胶着着。许星辰在床上是主动的一方，刘尧也是，但是刘尧为了哄许星辰开心，最后还是做了下面的那个。可是，被哄的许星辰满脑子都是梁牧，他把身下的刘尧全然想成梁牧，发了疯一样的进入他，征服他。
    酣畅淋漓。
    结束后，两人光着身子躺在床上抽烟。烟头忽明忽暗，许星辰突然想起了梁牧在车上抽烟，不论是夹着烟，还是叼着烟，只要配上梁牧那张硬朗的脸都是一幅画。许星辰也不知道梁牧到底好在哪，但就是很吸引他。梁牧虽然没有特别帅气的脸，但是五官看上去也很舒服。那是属于三十岁男人的样子，嘴角随意而坚硬的胡茬儿，眼角会因为笑起来而挤出两道纹。梁牧的身材很高大，有着男人都羡慕的宽厚肩膀，已经成熟到顶峰的熟男身体，胳膊上鼓出来的肌肉，这都让许星辰欲罢不能。还有低沉又沙哑的烟嗓，那是许星辰夜里魂牵梦绕的声音。
    “我想到他都会硬。”许星辰在黑暗中突然发声，他把最后一口烟吸完，用两根手指把烟搓灭。
    躺在许星辰旁边的刘尧，清了清嗓子，说：“我想到你就会硬。”
    又是酣畅淋漓。
    第二天早上，许星辰坐在床边穿裤子。
    刘尧刚醒，半睁着眼看了看许星辰，伸了个懒腰，“你要走啊？”
    许星辰把牛仔裤穿好，“饿了，想吃东西。”
    刘尧坐起来，“用不用我陪你？”
    许星辰把卫衣套上，“不用，我吃完就回家了。你再睡会，还早呢。”
    刘尧又平躺回床上，过了一会儿，说：“咱俩能不能有个长期的关系？”
    许星辰把羽绒服穿好，背对着刘尧，“你想做就打电话给我。”
    刘尧一个枕头砸过来，“去你妈的！你就是头养不熟的小白眼儿狼，怎么伺候你都不成。”
    许星辰把枕头扔回床上，“你不是也挺爽。”
    “滚。”刘尧笑骂。
    许星辰冲刘尧晃了晃手机，“电话再联系。还有，守住你的节操。”
    “滚远点儿。”
    许星辰回到家已经十点了。稀罕的是今天老爸许耀国和老妈赵子华都在家，保姆在厨房忙活着，像是在迎接谁。
    他在门口把鞋换好，进了客厅，径直往自己房间走。
    “星辰，你来。”许耀国拍拍沙发，叫儿子。
    许星辰走到沙发，大大咧咧地坐下，伸手从茶几上拿了一个苹果嚼，也不说话。
    许耀国看着儿子，叹了口气，“儿子，马上大二下学期了，你就打算这么混着？”
    许星辰说：“我不听你的去军校，我自己选择读大学就是混？”
    许耀国说：“你这样当然是混。读完大学你要干嘛？你要说去当导演，当艺术家，不可能！我们家没有这样的职业。”
    许星辰把苹果扔进垃圾桶里，准备要走。
    许耀国继续问：“昨天晚上你去哪儿了？”
    许星辰浑身一紧，故作平静，“大学朋友过生日，玩晚了在他家睡下了。”
    “男同学女同学？”
    许星辰停顿了一下，说：“男的。”
    许耀国放松下来，“男同学还好，女同学的话就不好了，在别人家过夜，外人知道了算怎么回事。出门在外，注意一点，你是我的儿子，别给我丢脸。”
    永远是这样的话，许星辰觉得从小到大父亲都没有真正地爱过自己，从来都是要他不要丢脸，好像他的生命就是为了父亲的面子存在着。
    许星辰没有说话。
    许耀国又说：“你换身干净衣服，一会儿我一个战友要来，他刚从上海调职过来，我给他接风。他女儿也要来，你把他女儿照顾好，听见没？”
    许星辰点了点头，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