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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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gay这个身份的话,梁牧觉得他的人生真是足够美好了。
梁牧出生在一个工人家庭,虽然不是特别富有,但是足够生活。高中毕业后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因为成绩优秀又被保研,研究生毕业后就职于国内一所普通大学,做英语老师。除了这份工作外,他还合伙和朋友开了一家教老外中文的工作室,每月能赚个三四万,在他生活的城市来说,也算不错了。
梁牧有车有房,身材高大,喜欢他的女人很多,他却置若罔闻。他从十二岁开始就渐渐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直到十五岁那年,他和几个男生朋友看了人生第一部A片,是欧美片。当他身边的男生朋友们都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片子里的女人时,他却看着片子里的男人,支起了帐篷。他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却无能为力,不论看多少部A片,不论片中的女人多么丰腴美丽,他的目光总是死死盯着片中男人的身体。他为了改掉这个坏毛病,开始频繁地和女生约会,一起吃饭喝酒唱歌,最终无果,因为他发现他只能和这些女孩成为朋友,实在无法再往前一步。那时候电脑还不像现在这么普及,没法查询关于同性恋的资料,他总觉得自己是有病,变得落落寡欢,鲜少和朋友来往。
后来上了大学,同宿舍住着一个富二代,为人仗义热情,爱带着他玩。有次一起去酒吧,无意中去了一个刚开业的gay吧,那是梁牧第一次看到那么多各式各样的男人,有浓妆艳抹的,有一身肌肉的,有斯文帅气的,有阳光可爱的,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了和他一样的人,一样的“病人”。他那天特别兴奋,内心像是有团火在燃烧。虽然后来富二代意识到了酒吧的奇怪,带着他骂骂咧咧地出了门,但是他依然觉得无比开心。之后的日子里,他总是半夜来到这个酒吧,在这个酒吧里认识了很多朋友,也谈了三次恋爱,一段因为对方要出国而结束,另外两段都是因为对方受不了世俗,要和女人结婚而结束。
今年梁牧32岁了。这个月他收到了三个结婚请柬,一个孩子满月酒的请柬。父母的年纪越来越大,开始旁敲侧击地逼他结婚,尤其是母亲,不停地给他介绍对象。他开始意识到世俗的压力,他开始积极地调整自己,准备找个踏实的女人结婚。
暮色四合。
上完最后一堂课,梁牧把教案收拾进公文包里,准备走,一个男孩叫住了他。男孩叫许星辰,教过他的老师基本都认识他。是中文专业的,本来这个专业男生就少,他又是个帅哥,自然成了班里的班宠,再加上他性格活泼讨喜,同学老师都很喜欢他。据说他的爷爷和父亲都是军区的高官,是个官三代,但是梁牧真没看出他哪里像高干子弟,穿着打扮都异常普通,除了那张脸是真的挺好看的。
“老师,喝可乐么?”许星辰手里拿着可乐,一脸俏皮。
梁牧把公文包放在桌子上,坐下来看着男孩。
许星辰嬉皮笑脸地把可乐递给他,说:“别这么严肃嘛。您一严肃,都不帅了。”
“我不喝,你小子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梁牧有意和他周旋,舒服地向后躺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看着他。
许星辰笑,“瞧您说的,我能出什么幺蛾子。您这不是教了我们一个学期了嘛,我买可乐犒劳犒劳您。”
梁牧看着许星辰神采奕奕的样子,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美好的男孩子谁不喜欢,况且又是这么漂亮。梁牧上课的时候其实会经常偷眼看许星辰,但是看得格外小心,他总是担心许星辰会看懂他眼神里的爱慕。
就像现在,当梁牧和许星辰四目相对时,梁牧会快速把眼神抽离出来,装作厌烦地说:“到底有什么事儿?快说。”
许星辰还是笑得很灿烂,“您第一次教我们班,您可能不知道,我们中文班特忙,话剧啊微电影啊都有人找我们写剧本,不写吧又太不仗义。您看,马上要考试了,可是我没时间复习。您看您能不能别挂我?”
梁牧说:“分不清轻重。你是来学校学习呢,还是替别人写剧本呢?”
许星辰答:“老师您就别较真了。只要您平时成绩给我打高点儿,我准能不挂。写剧本是我的兴趣,我以后还指着这个吃饭呢。”
梁牧笑:“怎么?准备做艺术家?”
许星辰笑得更灿烂了,“嗯!艺术家。”
这笑容,真是甜进了梁牧的心里。
期末考试结束后,学生基本都走光了,整个学校空空荡荡的。梁牧提着公文包,从教学楼去停车场提车。中间路过操场的时候看到许星辰一个人在球场上练习射门,大冬天只穿着一件衬衣,单薄的身影跑来跑去。夕阳诗情画意地照在许星辰的身上,照的他整个人看起来暖洋洋的。梁牧顺着操场的桅杆慢慢走着,也不觉得冷了。
“老师!”
许星辰大喊一声,满脸笑意的从球场跑到了梁牧面前,隔着桅杆说:“谢谢老师!我没挂!”
梁牧笑:“没挂就好。”
许星辰双手抓着桅杆,调皮地把头伸进桅杆的中间,说:“咱们学校这操场修的真是有病,这么高的桅杆,跟坐牢似的。”
梁牧有点儿冷,把手插在裤口袋里,“不符合你这大艺术家的审美啊。我说,你小子能把衣服穿上么?这大冷天的,火气再壮也不能这么作。”
许星辰无所谓:“没事儿,大老爷们怕什么冷。”
梁牧笑了笑,又问:“你一个人踢球呢?大过年不回家?”
许星辰说:“我是本地人,啥时候回家都是半个小时的事儿。说真的,我可不想回家,没意思,还是呆在学校里好。”
梁牧说:“年轻人啊就是不想回家,等你到我这年纪巴不得天天回家。”
许星辰砸吧两下嘴,说:“这话说的您好像多大年纪似的,我看您也就二十五岁。”
梁牧噗嗤笑出来:“拉倒吧你。我今年都三十二了。”
许星辰呆了呆,张大嘴,“我看您这样子顶多二十五,您保养的真好。”
梁牧不自觉的伸手捏了捏许星辰的脸,笑:“你小子嘴怎么这么甜。”
“呵呵。”许星辰讪笑,从裤口袋翻出手机来,问:“老师,您电话是多少?”
梁牧:“你要我电话干嘛?”
许星辰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灵活地点来点去,不一会儿把手机举给梁牧看,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KTV的美团券。
“我这次没挂科多亏您,我想请您唱歌,您赏个脸行么?”许星辰把手机重新揣回兜里。
梁牧摆手,说:“不用这么客气。你们小孩子一块儿玩吧,我不爱玩这些。”
许星辰有点儿丧气,“我专门买来请您的,还挑了个大包厢。”
梁牧看着许星辰不高兴的样子,有点儿舍不得,柔声说:“你们一群孩子玩,我去了算怎么回事,你们也玩不痛快。”
“我不叫他们玩。”许星辰满脸的期待,“就咱俩呗,就咱俩唱。成么?”
“成吧。”梁牧实在是不舍得回绝许星辰。
许星辰眼里都带着笑,“那明天我们六点在长街的那家麦当劳见。”
梁牧一愣,“不是唱歌吗?”
许星辰像是占了便宜似的,笑得眉飞色舞,“那总得先吃饭嘛。”
梁牧笑骂:“你这小子嘴里没句老实话。”
许星辰乐得直笑,边说边跑:“反正您答应了,记得啊,明天六点麦当劳。”
梁牧看着许星辰跑远的背影,像天使一样的男孩。有那么一瞬间,梁牧想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给他。
第二天是周六。梁牧已经很久没过过周末生活,平时只要放假梁牧就呆在家里看电影或者驱车一个小时回父母那边。今天一出门,开车刚过了路口就遇到堵车,预计六点是到不了麦当劳了。他掏出手机找许星辰的电话,找了一圈才想起来根本就没存电话。他忿恨地拍了一下方向盘,把手机随手一扔,继续跟着车流往前挪。
到了麦当劳已经六点半了,梁牧快步走进店里,四下寻找许星辰。许星辰一眼就望到梁牧,冲着梁牧使劲摆手。
“抱歉啊,我来晚了。”梁牧屁股刚着凳子就急忙道歉。
许星辰无所谓的摆手,“没事儿,您开车嘛,路上堵车。再说,我是学生,等您应该的。”
梁牧觉得许星辰真是难得的有教养。不知道是社会变化快,还是教育不同了,梁牧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很多已经废掉了,他们目中无人,不知好歹,他们把无知当个性,把没礼貌当热血。梁牧教书育人这么多年,见过的年轻人太多,像许星辰这样的孩子他真的是没办法不喜欢。
“你真不像当官人家的孩子。”梁牧感叹。
许星辰撇嘴,他好像不太喜欢这个话题,“您说当官儿人家的孩子应该是什么样?”
梁牧说:“飞扬跋扈,目中无人。”
许星辰认真地说:“我觉得您有偏见。我不知道别人家什么样,反正我觉得不管是什么人家出来的,都得谦虚着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老觉得自己天下第一,那说明没眼界,露怯。”
梁牧笑:“你还挺会说。”
“我这说的是真心话。”许星辰摆弄着手里的几张麦当劳的优惠券,“我还没赚钱,贵的请不起,只能吃点儿麦当劳,您看您吃啥?”
梁牧把优惠券放一边,“不用你请,我请。”
“那不成。”许星辰急了,“我叫您出来,就得我请,您甭跟我抢。”
梁牧骂:“你这小子怎么这么倔。”
许星辰梗着脖子,“您今天就是抽我,我也要请。”
梁牧没辙,“你请你请,犟驴。”
许星辰笑着把优惠券叠好,揣在手心,站起来去买吃的。过了一会,嘴里叼着零钱,端着一盘子吃的过来了。梁牧一只手把盘子接住,一手拿掉梁牧嘴里的零钱,扔在桌上。
“别拿嘴刁钱,脏不脏。”梁牧骂。
许星辰挠挠脑袋,说:“手占呢,以后不刁了。”
梁牧把汉堡的包装纸打开,然后递给许星辰,“拿着吃。”
许星辰接过汉堡,大大的咬了一口。
梁牧看着许星辰生猛地嚼着汉堡,问他:“你约我出来玩有什么意思?我和你都不是一代人。”
“因为你好玩啊。”许星辰把最后一口汉堡咽下去,说:“你上课说的一些西方趣闻特别有意思,觉得你懂得特别多,和高晓松似的。”
梁牧哈哈大笑,心想这孩子脑洞真大,都想到高晓松了。
“您别笑,我说的都是实话。”许星辰说的颇为诚恳。
梁牧打趣道:“那我见你上课除了睡觉也是玩手机,没怎么听过我的课啊。噢!我每次一说点儿奇闻异事,你准抬起头听一听,正课反正是不听。”
许星辰眨眨眼,“老师,原来您也挺关注我啊。”
“……”梁牧听这话吓得一哆嗦,赶忙低下头佯装在玩手机。
“老师,您害羞啦?”许星辰问。
梁牧呼了许星辰脖颈一巴掌,说:“我害羞什么!你这种学生哪个老师都关注着呢,不光是我。”
许星辰摸摸脖子,笑而不语。
因为许星辰团购的优惠券有时间限制,必须九点以后才可以入场。早早吃完快餐的梁牧和许星辰无处可去,百无聊赖的在街上晃悠。
走着走着,梁牧突然问道:“你订了九点的包厢,唱完不是要十一点了,你爸妈知道吗?”
许星辰说:“我爸好几天都不回家了,我妈天天打麻将,很少回来。”
梁牧心生可怜,“你就一个人在家住?”
许星辰喝了一口手里的饮料,“还有保姆阿姨。她是我爸的内线,经常打小报告。”
“那你不怕她告诉你爸?”梁牧笑。
许星辰快走两步把饮料瓶子扔进垃圾桶,然后又跑回来继续和梁牧比肩走,“不怕,我爸现在拿我没办法了,打不动了,我比他都高。”
梁牧使劲儿捏了捏许星辰的瘦胳膊,许星辰跳着脚喊着疼。
“就你这小胳膊,个儿再高有啥用。”梁牧不屑。
许星辰伸手摸了摸梁牧的胳膊,羡慕地说:“你胳膊挺壮的。”
梁牧把许星辰摸他的手拿开,他不能让这小子摸自己,这一摸浑身跟过了电一样。
许星辰没看出梁牧的不适应,又把手放在梁牧的肩膀上捏了捏,说:“老师,您这种教育工作者还健身呐。
梁牧再次把许星辰的手拿开,说:“你说归说,你老捏我干嘛。”
许星辰奸笑:“泡健身房的,十男九gay。”
梁牧骂:“滚一边去,瞎说八道。”
许星辰吐了吐舌头,“我又没说您是gay,这么激动。”
梁牧感觉自己确实有点儿过火了,赶忙圆场:“我是觉得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整天说点儿不靠谱的,gay来gay去,你们知道gay是什么吗?”
“同性恋啊。”许星辰眨巴着他的大眼睛,“我们年级就有,我们班都有。”
“谁啊?”梁牧一脸疑惑,在这个学校都任职六年了,他头次听说。
许星辰哈哈大笑:“不告诉你。”
梁牧不轻不重地打了许星辰后脑勺一巴掌,打得他往前一踉跄。
刘星辰揉着后脑勺,瞪着梁牧,说:“您是不是有暴力倾向啊,总是动手。”
“你就欠揍。我也真是服了我自个儿,和你这个小孩跑出来玩。”梁牧说。
刘星辰问:“你属啥的?”
“属猪。”梁牧下意识答了出来。
答完发现刘星辰在一边儿笑作一团,像个七八岁的小孩一样,“你竟然属猪,哈哈哈哈哈哈哈。”
梁牧气得又想招呼他巴掌,但是还是忍住了,他反问:“你属啥?”
刘星辰突然不笑了,一本正经地看着梁牧,“好巧啊!我也属猪!”
梁牧哭笑不得。
刘星辰订的包厢挺大的,足够容下二三十人。要是搁平时,越大的包厢越好,但是搁现在,只有两个人,这包厢就有点儿尴尬了。要是人多的话,人挨人,人挤人也不觉得坐在哪是多犯愁的事儿,但是只剩下两个人,沙发这头到沙发那天像隔着一个世纪。再加上包厢里昏暗的灯光,这气氛多少有点儿暧昧。
“老师,来点歌。”刘星辰坐在点歌机旁,向着梁牧招手。
梁牧走过去,低头看着点歌机,许星辰坐在原地没有动,抬头问:“您要点什么歌?我给您点。”
梁牧说:“我也不知道唱什么。”
许星辰边翻着热门歌曲,边问:“平时爱听谁的?”
梁牧想了想,“李宗盛和张国荣。”
许星辰若有所思,“李宗盛的鬼迷心窍你会么?”
梁牧答:“会。”
许星辰满眼放光,“那唱这个吧,我很喜欢。”
梁牧看着许星辰的眼睛,鬼使神差地说:“好,你喜欢就好。”
许星辰低着头认真地在点歌机上划拉着,包厢微弱的光线照着他的侧脸,昏暗中五官都变得比平时更立体了。他穿着牛仔衬衣,领口解着两粒扣子,他肩膀的骨头很硬,把衬衣撑出一个坚硬的直角。梁牧看着许星辰的后脖颈,想象着他衬衣下包裹的年轻胸膛,梁牧觉得他现在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杂乱的激动的心跳。
“许星辰。”梁牧压抑着声音喊他。
许星辰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梁牧,“怎么了?”
梁牧看着许星辰清亮的眼睛,呼出一口气,“没事儿,我想问你点好了没?”
“好了。”许星辰笑着把话筒递给梁牧。
歌曲前奏缓缓的响起,梁牧紧握着话筒,心跳很快。他闭住眼,随着伴奏唱了起来。
“曾经真的以为人生就这样了
平静的心拒绝再有浪潮
斩了千次的情丝却断不了
百转千折它将我围绕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
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是鬼迷了心窍也好
是前世的因缘也好
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
如果你能够重回我怀抱
是命运的安排也好
是你存心的捉弄也好
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
我愿意随你到天涯海角
虽然岁月总是匆匆地催人老
虽然情爱总是让人烦恼
虽然未来如何不能知道
现在说再见会不会太早”
一曲唱罢,许星辰使劲的鼓起掌来,“您唱的真好,比原唱都好。您上课的时候我就觉得您的声音特好听,又低沉,又舒服。”
“少拍马屁。”梁牧笑骂。
许星辰噘嘴,“夸你也挨骂。”
梁牧把话筒放好,说:“你来唱一个。”
许星辰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翻来翻去,过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唱什么,KTV应该都没有。我一般不是听乡村民谣,就是听朋克。”
梁牧感叹:“真是大艺术家啊。”
“我再选选吧。”许星辰随手把手机扔到桌子上,低头专心致志地去点歌。
梁牧拿起自己面前的话筒想递给许星辰,正低头的时候,看到许星辰手机亮着屏幕,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竟然看见一个很火的同志交友软件的图标赫然出现在许星辰的手机上。他太熟悉这个软件了,他总是下了删删了下,犹豫地怕朋友看到。他眯着眼睛看了好多遍都没看错,就是这个图标,这个软件。梁牧把话筒放好,慢慢地坐下,他看着许星辰安静的背影,开始想着许星辰今天有些反常的举动。比如热烈的眼神,总是讨好的口气,他不得不考虑许星辰今天约他的目的。